而且在他那篇独家报道之前，他几乎对这个公司和其业务一窍不通。他自己承认他“没有线索”，或者说他曾经没有线索。克雷很快就摸到了窍门，他发展了自己的线人，和美国在线以前的员工及合作者套近乎，并且开始质疑正式的公司底线。要做一名好记者，你需要一点偏执狂的精神，也许可以称之为愤世嫉俗。
当时克雷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但是他的巨大进展在2001年夏天，当时一名匿名的线人打电话给《华盛顿邮报》并提供了一条线索：美国在线的一位名为艾瑞克·凯勒的高级销售人员被开除了。那有什么关系？克雷问自己。他从来没有听说过凯勒这号人物，而且哪个大公司不总是开除员工？但是那个线人神密地暗示他凯勒的事情很严重，背后隐藏着美国在线黑暗、肮脏的事情。
克雷四处打电话，得到了以下消息：凯勒在大卫·吉尔业务部的一位高级副总裁在解决公司的问题之前，曾被安排去“行政度假”。公司有严重的财务问题，调查的详细情况不清楚，美国在线也没说什么，克雷自然也知道的不多。2001年6月19日，他发表了一篇关于凯勒的380字的报道，但很快就被人们遗忘了。
两个月以后，8月14日，杰弗林·斯基林辞去了安然公司的CEO职位。2001年12月，安然公司宣告破产，一夜之间企业诈骗成了美国的热门新闻。媒体总结，20世纪90年代末的股票热毕竟不是民主的光辉象征，而是贪婪的表现，极端罪恶的天堂。股权并没有给员工特权，反而鼓励管理者抬高自己公司的股价，而且通常是通过转换收入的形式，安然公司、泰科电子、世通公司，每天都有关于这些以及其他大公司新的、不可思议的报道，所以阿莱克·克雷又开始琢磨起艾瑞克·凯勒这件事。
从2001年秋到2002年春末，克雷收集了大量有关美国在线业务部的新闻。他担心美国在线会查他的电话，所以每周都在华盛顿一家饭店大厅里花几个小时打付费电话。他采访了美国在线的广告合作者，详细询问了公司以前员工的有关情况，并了解了吉尔本的“业务精英”。克雷弄清了美国在线和公司之间复杂的关系（艾瑞克·凯勒曾解决的问题），他发现了下列情况：2000年底，美国在线花950万美元在公司买了认股证书，后来美国在线把这些认股证书的价值涨到了3 000万美元，并把差额登记为广告收入。从公司挣的钱对底线并没有多大影响，而且严格来讲，这笔交易从财务上看也是合法的。但对克雷来说，很明显美国在线的账目和表面上的账有很大出入，这些账经过了多年的修饰。到2002年6月，克雷已经掌握了有关美国在线强有力的证据，所以那封发到杜拉斯去的信长达21页。
要想弄明白美国在线…时代华纳对克雷的信的反应，你得了解一些公司对媒体的措施。和美国在线并购之前，时代华纳和记者关系密切。诚然，杰里·李文躲避记者，因为他相信他们的目标是堵住他（他这个想法经常是正确的），例如，在一次《商业周刊》封面文章对他的采访中，李文两次怒气冲冲地离开了房间。为了弥补老板的失礼，时代华纳公关部的老经理艾德·艾得勒会小心谨慎地向记者们提供他们想要的消息。艾得勒是个乐观主义者，他认为当然得说服报道公司负面消息的人改变观点。但是为什么要强行控制记者和对记者讲话的管理者及员工呢？艾得勒知道在传媒娱乐世界中，消息会不可避免地从一个渠道传到另一个，所以他忽略了公司内部也会走露消息。
而美国在线对公共关系的处理则是另一番景象了，肯尼·莱勒靠组织政治运动起家，所以他管美国在线的公关部仿佛是在和恶毒的议会竞争，他的同事约翰·巴克雷同样如此。巴克雷曾经担任鲍勃·多尔1996年总统大选的通迅主任，莱勒认为必须要严格控制记者，封锁他们的消息。首先美国在线的公关部提拱某此问题框架，然后发言人就会反复重复这些框架。只有几个管理者被允许可以直接对媒体讲话，但是他们知道封锁消息，模仿公司的统一标准。公司会严密监视他们的表现，对媒体泄露情报是不可饶恕的。批评美国在线的记者会被裁掉、孤立或者被指责无能及渎职。负责美国在线报道的记者讲了一件与莱勒有关的事：为了追踪内部泄露消息的来源，莱勒着迷似的监听记者给公司打的电话，检查他们发的每封邮件。这个故事当然是无法可查的，但它反映了媒体对美国在线的公司通信部门的害怕和厌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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媒体帝国的陨落（6）
美国在线…时代华纳立即对克雷的信作出了直率、傲慢的回复。你可能已经猜到，美国在线会否认所有的指控，同时它还动用了一切合法的恐吓手段。在你还没来得及说安然时，美国在线立刻从Kirkland & Elis律师事务所请来律师托马斯·亚纽西代表美国在线。
亚纽西在媒体颇有声望，据贸易出版物《编辑与出版》说，他是全国“最危险的”媒体起诉律师之一。1993年，亚纽西代表通用汽车公司和美国国家广播公司的《Dateline NBC》栏目打官司，最后他迫使这家电视新闻杂志低头服输并承认曾在通用汽车的卡车上安装爆炸物，拍摄了经过剪辑的爆炸场面。1995年，亚纽西代表烟草公司布朗…威廉姆森阻止了美国哥伦比亚广播公司在《60分钟》节目中播出烟草业的告密者杰弗里·维甘德的采访节目。1998年，在抓住一名调查记者潜入奇基塔牌国际公司的声音传送系统之后，亚纽西逼迫《辛辛那提探询者报》在封面公开向奇基塔牌国际公司道歉。据说还获得了1 800万美元的赔偿费。现在亚纽西的工作是不让《华盛顿邮报》刊登阿莱克·克莱因的有关报道。
美国在线和《华盛顿邮报》协商了6个星期，双方的交流广泛且肮脏。美国在线威胁要控告《华盛顿邮报》诽谤罪，希望《华盛顿邮报》打退堂鼓。美国在线称，一方面克雷误解了他手上的机密文件，他的线人是对美国在线不满、有怨恨情绪的原来的员工，所以他的消息缺乏可信度。亚纽西在6月21日给《华盛顿邮报》的一封信中陈述：“所有这些交易的财务都是合法且普遍接受的财务原理相一致的。”为了进一步证明美国在线的清白的底线，亚纽西还提供了一份美国在线…时代华纳的审计公司欧斯特…杨的书面报告，该审计公司发誓说美国在线的财务十分准确而且可核实。
6月27日上午10点，经过长时间的书信、电子邮件和电话的交流后，双方在《华盛顿邮报》的公司见面，十几个人坐在15层的会议室长桌旁。《华盛顿邮报》有五位高级编辑都参加了，其中包括执行编辑小雷奥那泰·多尼、责任编辑史蒂夫·考尔和商业编辑吉尔·达特。美国在线的代表有亚纽西·约翰·巴克雷和美国在线的总顾问保罗·卡普西奥，双方逐行地商讨了克雷的每一条指控，美国在线承认克雷信中的某些内容很可能属实，但是他从别人那儿得来的猜测并不准确。的确，公司的财务情况确实具有一定装饰性—有时这样的财务可以推动事情的发展，但是美国在线坚持说其财务既没有违法也没有不正当，有严格的内容控制可以保证每笔财务交易都是合法的。
会后，亚纽西于7月17日写了一封信给《华盛顿邮报》，信中说：“我们相信根据一知半解的专家的话，就对美国在线的财务和金融披露表示怀疑不但极其不公平（根据我们向你们提供的确凿证据这是没有根据的），而且也很草率。”亚纽西的信不难理解：克雷是个没有原则的文人，如果他把凭空想像的事情出版，那《华盛顿邮报》肯定就会犯诽谤罪，那时麻烦就大了。
但是这次亚纽西的铁腕政策没有奏效，《华盛顿邮报》拒绝妥协。7月18日和19日克雷的信交到了美国在线办公室近五个星期后，《华盛顿邮报》连续刊登了名为《并购制造者们：美国在线是如何完成数字的》的长篇文章，事实就是这样。概括地说克雷的文章报道了下列内容：2000年末，美国在线和时代华纳的并购案还未公布时，网络广告市场就快要崩溃了。美国在线的高级官员迫切希望能和时代华纳并购，所以美国在线的高级官员隐瞒了广告收入下降的事实，并威胁销售人员，让他们抬高了收入。克雷所揭露的最让人震惊的那部分引用了一位前美国在线销售人员的话，他证实诡计在大卫·考尔本手下那伙暴徒中广为流传。一位10个月以前离开美国在线的销售人员说：“5个月来，我努力让这些家伙相信我，我努力让他们原形毕露。”
“兵败如山倒”
《华盛顿邮报》那篇文章的第一部分于7月18日登出，那天鲍勃·皮特曼辞掉了美国在线的工作，这两件事情当然是巧合，时间上的巧合。但是从某种程度上说，这两件事情是有联系的，几个月以来，美国在线…时代华纳内部对皮特曼越来越厌恶，公司里许多人认为美国在线有问题的财务可以直接追溯到皮特曼那里，好日子过去了，他惟一的选择就是辞职。
一周以后，7月24日，迪克·帕森斯说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已经开始调查公司的财务问题，第二天，美国在线…时代华纳的股票就跌到了有史以来最低点美元，股票在一年多的时间里下跌了85个百分点。自从2000年年初激动人心的那一天，史蒂夫·凯斯和杰里·李文互相拥抱，高兴万分地宣布他们的大买卖的那一天开始，已经有2 000亿美元的股份不见踪影；紧接着，美国司法部开始对美国在线…时代华纳进行犯罪调查。这些事情发生后不久，8月9日，星期五晚餐时分，大卫·考尔本接到迪克·帕森斯打给他的电话，告诉他在他美国在线…时代华纳的生涯结束了。考尔本办公室的门锁换过了，他的文档都作为证据带走了。美国在线…时代华纳被当场抓获，《华盛顿邮报》惊呼：“诈骗罪意味着时代华纳公司得进铁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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媒体帝国的陨落（7）
2002年8月14日，按照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的规定，主要负责人得证明他们公司的收入准确无误。那天，帕森斯公开承认2000~2002年初，至少有4 900万美元是“通过不正常的渠道当成广告和商业收入的”。这还只是个开始。到10月份，皮特曼从银行提出的钱中4 900万美元变成了亿美元“不正当的”收入。几个月以后，我们得知另外4亿美元所谓的收入可能根本不是收入。
美国在线…时代华纳一片惊慌，一个个饥渴的律师开始准备诉讼，指控美国在线…时代华纳及其管理者诈骗，报纸的题目十分伤人（对亨利·卢斯道德遗产的极大侮辱）。公司内外有人说不该进行并购，快点把美国在线甩掉。美国在线真的要被踢开吗？那公司还会存在吗？什么时候美国在线首字母缩写词会从美国在线…时代华纳中消失？
从某种程度上说，美国在线的统治结束了，在达拉斯的牧童征服了时代华纳1年半之后，旧媒体公司翻身了，有关美国在线可疑的财务披露引发了股价的崩溃。就在此时，迪克·帕森斯终于拥有了执行CEO权力所需的道德品质，皮特曼走后帕森斯任命当初最强烈反对与美国在线并购的两个人：多恩·洛甘和杰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