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世花2+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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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世花2+番外- 第2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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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丈夫叫我随使者来江东散心。于是我来这里,我想把这些钱都花出去……这些卖孩子的钱。”    

  她语气凄楚,我的心也不由绞痛起来,我只能安慰道:“你还年轻,还能再生一个。”    

  “不了,”她惨笑着摇头,“我这辈子和儿子没有缘分了。以前登儿是这样,芳儿……也是这样。”    

  “芳儿?”我不无惊讶地问道,“你儿子的名字?”    

  “是的,”她看着我说,“我的儿子,叫曹芳。”    

  曹芳。我喟然良久,最终忍不住对她说:“你的儿子,将来要做皇帝的。”    

  “谁在乎呢?”她淡然说道。    

  一刹那我有些恍惚。这个女人出身青楼,这个女人曾经因为没有饭吃在街上问我乞讨。可是她生的两个儿子,一个是吴的皇太子,另外一个将是魏的皇帝。    

  “登儿还好吗?”她又这样问我。    

  “他很好,现在很有作为。”我想了想又说,“他现在在武昌,你如果想见他,我可以安排。”    

  “不了,”她毅然拒绝道,“还是不要见的好。”    

  我想了想,也觉得自己所言有些不切实际,不由又看了看她,说:    

  “登儿现在是吴的太子。”    

  “我知道的,”她说,“可是你不必和我提这一点。我是常想起登儿,我会想起我有一个叫孙登的儿子。可是这么多年来,我从未想过我是吴太子的母亲。这于我毫无意义。”    

  想了想她又说:“我承认我来江东,多少是为了他。你说我年轻,可这样的生命,看起来漫长……其实已经结束了。所以这一次来江东,也可能是最后一次了。但我自己心里清楚,不可能见得到的。只是来他的国家看看,来以前的地方看看,便罢了。”    

  这样的语气,好像将与人世诀别似的。我心中不由一动,更加握紧了她的手,对她说:    

  “素馨,人世总是有苦难,不必太过介怀。”    

  “我知道,这都是我的命,”她说着,竟自嘲般地笑起来,“想想自己也是可怜。生登儿的时候只是个妓女,可登儿的母亲却必须是个侯妃。等到我自己是王妃了,可芳儿的母亲却必须是皇后。我怎样总是不配。”    

  我说:“我出身更加卑贱。可是我一直死皮赖脸地赖在孙权身边。”    

  “你还记得啊。”她微笑着看我。    

  “你路过庐江的时候,庐江城中的翠微楼还在吗?”我没头没脑地,突然问了这样一句。    

  “还在,跟凤凰楼似的,还是很热闹,只是姑娘都很平庸。”    

  她这样答我。我们不由一同笑了起来,有些心灵相通,却又生出些隔世之感来。    

  告别的时候,我有些依依不舍。走出两步,又回头看看她。她一直站在那里,站在门口,灯影下脸上的神情平静而寂寥。她挥手示意我去,我便转头走几步,又忍不住回头看她。就这样走几步停一停,再走几步,再停一停,一直到她的身影彻底不见了,我才不再回头。    

  缓缓走回宫中的路上,我不由开始感叹人世的奇妙。    

  吴的太子和魏将来的皇帝,竟然是一母所生的兄弟,而他们的母亲,又只是个从未在史书中留下丝毫身影的青楼出身的女子。    

  可是谁会想到过这一点。    

  连她自己也不常想起。    

吕壹的粉墨登场    

 第二年,从北方传来一个不是很重要的消息:任城王妃外出失踪了。    

  有人说她投水自尽,也有人说她寻了一个偏僻处出家了。    

  但无论是自尽还是出家,素馨已彻底从我生命中消失。    

  我仍会想起她。但心里清楚不会再见到她。如果说历史是首长得有些过分的雄壮的歌,我们都只是当中的插曲,一闪而过,然后永远不再。    

  烟花会谢,笙歌会停。于她也好,于我也吧,这样子的生命,看似还很漫长,其实已经结束了。    

  赤乌元年,步夫人去世了。这一年她四十七岁。四十七岁搁在现代,并不是什么老得不行的年龄。只是病榻上的她,竟已枯槁失形。    

  这么多年来,在同一院墙下相处,却一直不曾有过深交,一直仿佛陌路人。可这一次见到她时,我还是觉得不忍。捉着她的手,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满心流淌的全是难过。    

  她悠悠醒来,看见坐在榻边的我,脸上也流露出几分惊讶来。半天,她说:    

  “怎么是你?”    

  “我来看你……”我轻轻地说道。    

  她将手抽回,然后说:“有劳费心。”    

  语气却轻描淡写,既无感激,亦不算无礼。    

  我说:“你不要胡思乱想,要好好养病。    

  她淡淡说:“谢谢。”    

  我说:“你想要一个人好好休息,我也不打扰了。”    

  她没有留我的意思,我就站起来要走。走到门口,她却叫住我。    

  “影姊……”听到这话,我很惊讶,这么多年,她是第一次这样叫我。    

  我就站在那里,等她说下去。    

  “你知不知道,那一年,伤了你的人,其实是我指使。”    

  那一年,那一年是哪一年呢?我恍惚地回忆,却觉得那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那个时候,我也猜测过伤我的人是她。可那个时候都不会介意,现在又怎么会介意呢?    

  我只是淡淡一笑。    

  “你真是个奇怪的人,”她轻轻地说,“你好像什么都不介意……但我怎样争,都争不过你……”    

  “是否这么多年,一直觉得是在暗中与我对弈?”我突然这样问道。    

  “是呀……”她静静地回忆着,“从小便习惯了这样的生活。自你之前,还不曾输过给别人。那时候徐夫人多么得宠,可是我让陛下把她贬去吴,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但其实,我们之间这局棋,没有一个人赢了。”我看着她的眼睛,这样说道。    

  她讶然抬起头来看我,我们对视良久,然后同时一笑。那一笑,却仿佛包含了人世间的所有凄楚。    

  三天后她去世。她的死亡还是打动了孙权的心,他为她流泪,为她写悼文。连百官也上书,请求为她追赠皇后名号。    

  她生前一直想要的那一顶皇后的冠戴,在死后终于戴上。她就穿着皇后的礼服,安静地睡到冰冷阴沉的地底去了。    

  但是赤乌元年,震撼江东的,并不仅仅是步夫人的去世这一件事而已。甚至跟另一件事比起来,步夫人的去世也显得无足轻重。    

  那一件事,便是吕壹的粉墨登场。    

  吕壹是个相貌平庸的中年男子,个子不高,说话慢条斯理。唯一有些特别的便是他的眼睛,他的眼睛略略带了点灰,看人的时候会微微眯起,表情颇似一只有些残忍的兽。    

  但这种残忍,在孙权眼中是看不到的。在孙权面前的他,永远低眉顺眼,以推心置腹的口气说着看似忠恳之至的话。他还会哭,他善于在任何场合任何环境根据需要流下浑浊的泪水,并对孙权说他流泪只是因为他觉得皇帝太操劳。    

  不知孙权是想用吕壹作为工具来达到某个目的,还是因为这些年来他身边始终没有这样的人,因此让他觉得新鲜而受用。总而言之,在与吕壹有过几番交谈后,他便直接将吕壹擢升为中书,给予了他充分的权力。    

  暨艳和吕壹,是作为两个“酷吏”被载入东吴史册的。可有如一面镜子两边的影像,看上去虽是一样的,但其实每一处又都是相反的。虽然同是缁铢必较,同是执法苛刻,但两个人的本心,却截然不同。暨艳是真心相信这个世界应当黑白分明,去除了所有大大小小的作奸犯科,便能迎来东吴的清朗乾坤。这个想法固然天真,但总不下作。至于吕壹,我从不认为吕壹心中能有什么是非存在。法律于他,不过是握在手中的一件工具而已。  

吕壹是个天生的戏子。    

  他在孙权面前是那样地忠诚恳切推心置腹,出了宫墙,来到百官面前,他便立即换上了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他握紧了手中的权力,将稍有忤逆他的官员革职问罪,又将承迎自己的人提拔重用。一时间,朝野上下,仿佛每一件事都是围绕吕壹而转。    

  水至清则无鱼。江东的朝臣,并非每一个都清正高雅。这些年来在江东,也曾见过贪婪之人,也曾见过不善之人,只是似吕壹这般无耻到堂而皇之,却是从不曾见过。也许孙权真的是老了,老到不能分别是非;也许他什么都明白,只是将吕壹做了第二个暨艳而已。又或者两者皆而有之。这么多年,江东世家大族随着他一同发展起来的盘根错节的势力,一直是他无法去除的一块心病。他不是不相信他们,不是不相信自己,可君王和朝臣间的斗争,古而有之,无可避免。    

  第一次见到吕壹时,我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那个时候他正在为孙权揉肩膀,眉眼低顺得如同净身多年的宦官。孙权一本一本地看着奏折,他不失时机地在孙权耳边不时低语。见到此情此景,我不由厌恶地皱起了眉。    

  他却谄笑着说:“在下见过影夫人。”    

  “吕中书真是辛苦。这种事情,交给宫人做就可以了。”我淡淡地应道。    

  “在下确实不长于此道,”他仍是低眉顺眼地说道,“可是实在不知道该怎样表达自己对陛下的一份心了……”    

  停一停,他叹了口气,在脸上堆出些忧虑的表情出来,眼中竟有隐隐的泪光。他看着我说:“影夫人,陛下真的太辛苦了,我们都要尽量为他分担些才是呢。”    

  他的话,孙权无疑是受用的。如果非要说一开始他还是冷眼旁观着吕壹的作为的话,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也会渐渐习惯于这种谄媚。    

  他再怎么英明怎么睿智,也只是个普通人而已。他需要的不仅仅是有人为他做事为他出征,他也需要有人关心他有人奉承他。那些话是真的也好,假的也罢,他也是需要的。    

  这么些年,他所亲近的文武百官,虽然都是很好很好的人,但又有几个人可以拉下脸皮对他说出这样的话。    

  所以我不得不承认吕壹确实是个厉害角色。连脸皮都可以不要,又还会顾忌些什么。    

  只是我还是不敢相信。史书中记载的陆逊和潘浚在武昌,因吕壹事相坐对泣的事情,我一直记得,也一直耿耿于怀。如今见到吕壹,更觉得无法忍受。他们都是身经百战的国家重臣,陆逊从容,潘浚豪放,但从容也好豪放也好,他们都是这个时代的英雄。为这样一个小人气得流下眼泪,怎么可以。    

  并不是没有人站出来反对吕壹。甚至从一开始,弹劾吕壹的上书便雪片般飞来。和上次弹劾暨艳的路数一样,说他任人惟亲,说他滥用刑法……说他什么的人都有。      只是吕壹无疑是比暨艳要圆滑世故得多的。孙权拿这些奏疏问他,他不反驳,也不说上疏之人的是非。他只是流着泪对孙权说:    

  “臣承认,臣有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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