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甲苍髯 by ciel mu(一-三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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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甲苍髯 by ciel mu(一-三部)- 第1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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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上决定的事,妾身,妾身怎敢……”长孙皇后断断续续地吐出只言词组,自己也不知道想要说些什么。她脑中一片空白,仿佛魂魄都被抽离了身体,长长的指甲掐进掌心里,尖锐的刺痛让她不至晕厥。顿了半晌,她方才回魂似的,鼓起勇气说道:“可是,凰儿是皇上所出。伯英——毕竟是惠王之子。”
  北辰禹沉声道:“朕的皇位,是大哥让贤而来。朕若当真将皇位传回惠王一脉,也是理所应当。”
  长孙皇后再也忍耐不住,她战栗地扶上北辰禹的手,以一种他从未听过的尖利嗓音,绝望地再次询问:“我的凰儿,到底犯了什么错?” 
  北辰禹任她抓着自己,镇定地回答:“朕只是想让伯英同凰儿一同读书,未曾说这就要将伯英立为太子——含荷,朕就是怕你多心,才特地询问你的意思。”
  长孙皇后在王者的镇定中读出了不容置疑的坚决。她又愣了片刻,默默将手臂抽回来,颓然道:“皇上决定的事,妾身自然赞同……皇上同惠王说过了么?”
  “朕尚未向大哥提起。”北辰禹见皇后脸色一片死灰,知道再说什么也无济于事。他俯过身,安慰地拍拍皇后的手背,“这件事不急于一时,朕会再仔细思量的。你早些休息吧。”
  长孙皇后机械地行了礼,目送北辰禹起身离开,心头冰凉一片。她呆呆坐在桌旁,指甲在桌面上无意识地划出深深浅浅的刻痕,甚至秋嬷嬷进来了也不曾察觉。秋嬷嬷轻唤了她数声,长孙皇后这才醒转过来,一把攥过秋嬷嬷的手,嘶声道:“秋嬷嬷,皇上要,皇上他要……”
  秋嬷嬷做了一个嘘声的手势,轻轻顺着长孙皇后的背,待她慢慢平静下来:“奴婢在外头,都听见了。”
  长孙皇后惨然道:“嬷嬷,你让本宫怎么办。”
  “娘娘先别着急。”秋嬷嬷压低声音,凑近皇后的耳朵说道:“方才,奴婢已将消息报到天锡王府去了。”
  长孙皇后乍听之下,惊得神色剧变,抓着秋嬷嬷的手也骤然收紧。秋嬷嬷被皇后的神情吓到,赶忙解释道:“胤王爷临行前嘱咐过,若太子有事,就报到弄潮生那里——娘娘放心吧。胤王爷会有法子的。”
  长孙皇后不说话,只颤着嘴唇死死盯着秋嬷嬷。秋嬷嬷慌起来,想娘娘莫不是中了邪。就在这时候长孙皇后终于移开目光,一直紧绷的身体也无力地松弛下来。
  “秋嬷嬷,你闯下大祸了。”她用微微发抖的声音说。
  
  
                  十三 饮鸩
  
  其后数月在长孙皇后的惴惴不安中度过。那日以后北辰禹再未对她提起改立太子之事,而她害怕却也期盼着的天锡王北辰胤那边,似乎也没有任何动静。秋嬷嬷心里只顾着自家小姐,知道娘娘半生荣华全系在太子一人身上,觉得只要能保住太子,做什么都是好的。虽是这般想着,她倒也知晓北辰胤的手段,就怕是最终反害了娘娘,心中倒也有些后悔当日急急忙忙禀报了天锡王府。
  北辰禹自同长孙皇后一席谈话之后,反复斟酌,还是觉得改立太子势在必行。他行事谨慎,只先向惠王北辰望提了,并未让伯英在场。北辰望一听之下连连推拒,北辰禹只道他怕自己是假意试探,再三出言承诺安抚。北辰望连说犬子不才;又说只余兄弟两个相伴,不舍送离身边,种种理由一味不愿,倒好像是真心不想让儿子去蹚这滩浑水。北辰禹无奈之下,只得将此事暂且压后,却也更钦佩大哥的容人之量,越发坚定了要扶植伯英的想法。
  北辰禹驾临惠王府的时候,虽未向两个孩子说明来意,却特地去书房探望了侄儿伯英,随意询问了些家长里短。事后北辰望并未把事实真相告诉儿子们。十岁的伯英却从皇上对他不同以往的关切询问中觉出细微的变化,好像在午后感受到沉闷的空气同低飞的蜻蜓,却又无法确定暴雨是否即将来临。北辰望告诉他这是皇上对他春试的表现满意,因而前来惠王府探望褒奖。北辰伯英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但也想不出别的可能。他像每一个生于皇家的敏感孩子一样,开始朦胧期盼着幸运女神的眷顾,却又说不明白自己是想讨要些什么。
  北辰望注意到长子的细微变化,默默希望此次春试带来的影响会在日后岁月的游走中消磨殆尽。不符合身份的向往,在平民家庭也许不过是孩子成长过程中又一次梦想的幻灭,在皇亲国戚却轻易就可能招致杀身之祸。北辰望当年主动让贤,并非是因为完全没有君临天下的野心,而是深深明白他那怀有经天纬地之才的两个弟弟,都绝非甘心为臣之人。不论是北辰禹或是北辰胤,都不是北辰望能够招架掌控的对象。与其整日如芒刺在背,食不下咽,寝不安枕,倒不若将龙袍拱手让人,做出一付万事为公,逍然事外的姿态。不论最后的胜利者是何人,北嵎未来的帝王永远不会将矛头对准无心帝位的大哥。
  北辰望一生小心,也最重皇室血缘清正。若他的长子北辰伯英真能被立为储君接掌北嵎,做父亲的自然也是乐见其成。只是宫闱幕后盘根错节,纠缠难解。册立储君一事变量甚多,他万不能因为一时贪念浅见,反将爱子推入死地。北辰禹欲立伯英之心固然不假,然而元凰毕竟是他的亲身骨肉,又是众人心中早已确立的太子,真要改立伯英,尚需长久时日安抚朝中百官;再兼北辰禹旧疾难除,近日愈见消瘦,一旦皇上疾患转恶不能亲政,彼时已入宫的伯英必会成为俎上鱼肉众矢之的。更有甚者,元凰背后尚有长孙氏族人,太傅玉阶飞等等,都将是北辰禹改立太子一事上,不容忽视的阻力。
  即便是同此事并无利害牵扯,本应处于中立北辰胤,虽一贯与北辰望相善,却对元凰很是疼爱。倘若双龙夺嫡,北辰胤只怕还是会站在元凰那一边——北辰胤虽被北辰禹明升实贬地遣去边关,北辰望绝不相信三弟会就此臣服罢手。北辰胤暗布在皇城之中的势力不知深浅尚不去说;若朝中有变,正给了他还京的好契机。届时王储的废立或许会成为北辰胤同北辰禹光明正大对立的借口,趁势收拢人心分党立派,接踵而至的料想会是一番令人眼花缭乱的角逐。单是可能为了伯英而同北辰胤交恶这一点,便足以令北辰望忧心忡忡;更何况在那种情况下腹背受敌的北辰禹,是否真能抛开血肉亲情全心推举伯英,也还是未定之数。
  北辰望对自己的孩子了解颇深,他知道伯英虽然从来隐而不言,实则心气甚高。他比弟弟仲远更有宏愿,性子却不如仲远随和,胸怀也不比仲远宽广。伯英对比他年幼却得到诸多关注的元凰一贯颇有微词。他一朝入宫,若捕风捉影听到些消息,最终又不能就此被扶为太子,必然愈发同元凰结怨,以他的性格经年难解。而北辰望最害怕看到的,莫过于伯英与元凰如北辰禹北辰胤一般,一辈子为了皇位争夺猜忌,形同陌路。
  北辰望无法对北辰禹明言他所有担忧,只望北辰禹能体谅他的苦衷,放下接伯英入宫的心思。另一方面,意识到大哥不曾出口理由的北辰禹,亦明白一旦下了决心,改立太子之事便刻不容缓。且不说元凰背后的牵扯太过错综复杂,恐怕夜长梦多;便是元凰本人,现下还只是个孩子,便有如此犀利细致的心思,独辟蹊径的见解,再过几年,待他意识到自己太子身份的尊贵重要,便决不会束手待毙坐等父皇另立王储。
  想到这里,北辰禹拿着奏折的手不由得颤抖一下,喉头涌上一股咸甜的涩味。他亲眼看着元凰从嗷嗷待哺的婴儿一点一点长大。孩子生的可爱俊秀,性子虽然倔强,在他面前却从来都是那么乖巧贴心。元凰刚会走路的时候,每次他前去东宫,小家伙就一颠一颠跟在后头,奶声奶气地仰着头叫父皇。近来他面上虽对元凰多有疏远,孩子为了吸引他注意力而加倍努力背书,他却是一点不错都瞧在眼里。那日春试,明明是他无故发难,后来还是元凰轻声轻气地连声讨饶,生怕父皇就此不理他。
  他将北辰胤贬去边关,事前也不曾顾及元凰的感受。直到当日城外送别,元凰拉着北辰胤的手哀哀地不愿松开,北辰胤俯下身去拍他的头,摸他的脸蛋,哄人的话都说尽了,孩子就是不买账,只一个劲追问他什么时候回来。北辰胤笑笑说很快,元凰跟他拉钩保证,才依依不舍撒了手。后来元凰看着北辰胤在马上的背影愈行愈远,不住地挥手,北辰胤却一直没有回头看他一眼。元凰不死心,想要出声呼喊又怕父皇责骂,小手举在空中不肯放下。他个子小望不远,很快就不见了三皇叔的身影,赶紧费力地踮起脚尖来,强忍着哭声把喉咙都憋哑了,弄得随侍的宫人们也低头抹起泪来。北辰禹这才想起元凰同北辰胤是极亲近的,北辰胤此番一去那么远,元凰心里定是不好受。
  上天赐给他这样一个孩子,他身系社稷安危,不及好好疼爱呵护,也便罢了。他却从来不曾料到,在他有生之年,竟有一日会用这种猜忌防备的心理去揣摩元凰的想法。虽说皇宫之内尔虞我诈,纵是兄弟亦不能坦诚相待;他却从不知父子之间血肉相连,也竟会沦落至此。所幸北辰伯英仁慈宽厚,又有他在一旁照看,料想事后定不会与元凰为难。饶是如此,为了北辰家的千年江山稳固,便要这般亏欠委屈元凰,北辰禹心中又怎能无一点犹豫迟疑。他一直以为元凰这般天资,合该生在帝王之家,凌驾万人之上;如今却不由觉得,将元凰禁在深宫内院,诸多束缚加身,着实是折坠了。
  北辰禹在不自觉间,指尖太过用力,将随手拿起的奏折捏得不成形状。他心烦意乱起来,将奏折扔回案上,曲起手指,无节奏地敲击着桌面。要换立太子,是他百般思量,终于下定决心的事。作为领掌天下的王者,他深深明白一旦做了决断,就万不能因为情绪的起伏而更改——刺杀北辰胤的失败,便是由他一时心软,留下的难以收拾的残局。
  北辰禹思及此处,命人研墨备纸,当下便要起草宣北辰伯英进宫伴读的诏书。此诏一下,便是在无形中宣布了伯英同元凰同有被立为太子的权力,甚至是暗示了皇上有改立太子的意图。朝中必然沸腾,长孙氏族也会有所行动,而只要北辰禹平息了这一波骚动,便自有见风使舵之人会投向伯英,逐渐将角逐的优势移往伯英这一边。
  正在他提笔将落未落的当口,外头忽然传报,说是三王爷从边关猎获了一只黑颈皓羽的天鹅,甚为奇特,引为吉兆,特派人加急送入皇城呈现皇上。北辰禹愣了一下,猜不透北辰胤是做怎样的打算。遇获奇珍献上朝廷的事情屡见不鲜,双穗的小麦,雪白的虎皮,乌黑的猎豹,北辰禹都见过两三次。上回民间进贡上来一只能做人言的鹦鹉,他顺手送了长孙皇后的二弟、整天不理朝政只喜欢稀奇事物的长孙佑达。向朝廷献宝虽不是新鲜事,北辰禹却不相信身在边关的北辰胤会有这份闲情雅致。
  他放下手中的笔,命人将特使传入。左右呈上宽阔的锦盒,北辰禹打开一看,其间果然是一只硕大的天鹅,通体洁白,只有颈项乌黑,好像是被上好的绸缎包裹而成。天鹅以一种极其安详的姿态横卧在盒中,修长的羽翼被人小心的铺开,片尘不染,支棱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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