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甲苍髯 by ciel mu(一-三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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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甲苍髯 by ciel mu(一-三部)- 第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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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凰睡得极不安稳,小小的身体不安分的翻来翻去,好像过年时候灶头上煎着的春卷,偶然呓语几句,也听不懂在说些什么。女婢们一遍一遍的替他盖紧被子,长孙皇后只是倚在榻旁默默看着。临近亥时,元凰又醒了一次,神志倒比先前清明了些,周围的人能认个大概。御医们心里松一口气,又怕是回光返照,谁也不敢先向长孙皇后夸口说太子已经脱离险境。长孙皇后微有些喜色,赶紧柔声哄着元凰起来吃药。
  
  不料元凰四处打量不见北辰禹的身影,心里害怕起来,不肯吃药不说,还哭着要父皇。长孙皇后怕他哭地太猛接不上气,把他抱在怀里,拍着他哄了又哄:“你父皇一直都在,方才有要事走开了。凰儿起来把药喝完,再躺一会儿,父皇就回来了。”
  
  元凰是个极聪明的孩子,平日里无论如何糊弄不过,现今虽然烧得昏昏沉沉,却也直觉的知道父皇是不会来了。他当下紧抿了嘴,眼中难受的泪水一串串淌下:“那,我要三皇叔。”
  
  长孙皇后闻言一愣,不知怎样回答,顿了一顿方道:“三皇叔回府去了,不在宫里。”
  
  元凰不答话,推开长孙皇后的手,身体只往被子里缩去,眼泪流的更凶,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我要三皇叔。”
  
  长孙皇后正要再劝,吴一针却忽然记起了什么,急忙向长孙皇后禀道:“太子这一说,臣方才想起前朝御医长卢平惠卸任之后,三王爷感念他服侍先帝多年,留他在天锡王府领了个闲职。卢平惠虽已年长体衰不堪重用,对伤寒之症倒是多有研习——皇后不如请皇上派人去天锡王府请了卢御医入宫。”
  
  这一席话无疑给了长孙皇后莫大希望,她赶忙起身应允道:“既如此,你们速差人去王府——随后派人秉明皇上就是,太子这里耽误不起。”
  
  东宫执事领命,刚要转身离开,又被长孙皇后叫住。皇后略一沉吟,唤过贴身随侍的女官:“秋麽麽,你同他一道去。见到三皇叔就说太子病的厉害,想要见他。”她又思量片刻,最后下决心开了口:“你请三皇叔今夜入宫来看看太子吧——太子病的厉害。”
  
  秋麽麽诺了一声,随东宫执事出去了。长孙皇后再低头看去,元凰本就病地有气无力,方才一闹更是雪上加霜,此时稍稍安静了些,仰面躺着,张大眼睛瞅着母后。汗水再加上眼泪,孩子的枕巾被濡湿了大半。长孙皇后命人换过枕头,轻轻摸着他的头发道:“你看,母后叫人去请三皇叔了。”
  
  元凰“嗯”了一声,眨眨眼睛。长孙皇后小心翼翼的托起他的头,让宫女小口小口给他喂药。元凰嫌苦,勉强喝了小半碗,又咳嗽起来,再也不肯张嘴。他再向四周打量,终于想起了什么,问道:“采玥萱容呢?”
  
  周围宫女们都知道那两名闯祸的少女早已无了生机,被太子一问都屏息不敢回答。长孙皇后将元凰的脑袋放上枕头躺好,替他抹细细净嘴角,柔声告诉他说:“她们带你出去玩,害得你生病,吓得躲到宫外再不敢回来了。”
  
  元凰也不刨根问底,乖乖躺好了盯着纹龙顶账瞧,忽然小小声说了一句:“母后,我难受。”
  长孙皇后听了心疼,强忍了装出笑容道:“你刚喝了药,再睡一会儿,睡醒就好了。”
  
  元凰想了想,忽然又哑着声音问道:“母后,我会不会死?”
  
  长孙皇后一惊,仍旧轻柔的语调中带了怒气:“这是谁教你的,小小年纪便说这样的话。”
  
  “今日在城外我见着三皇叔想叫他,采玥萱容不让,说万一让三皇叔瞧见,她们就死定了——母后,我难受的厉害,是不是要死了。”
  
  长孙皇后用湿帕子给他擦汗,触着他的额头还是烫手。她拍拍元凰的脸蛋,用一种很肯定的语气对他说道:“不会,凰儿一定不会死。”
  
  元凰脸上露出些笑容来,还是一幅不太相信的样子,问道:“母后怎么知道。”
  
  因为你是那个人的孩子啊。长孙太后轻叹,那个人还要为你颠覆一个王朝的风云,你又怎会轻易的夭亡。她在心里默念着,强忍住就要出口的叹息,向元凰解释道:“因为你是北嵎皇帝的儿子。凰儿是龙子,有龙气庇佑,勾魂的小鬼儿不敢近凰儿的身。”
  
  元凰听了,这才真正高兴起来:“那父皇也有龙气保护,也不会死。”
  
  “自然了。”
  
  “那母后你呢?”
  
  长孙皇后被元凰的孝心感动,微微笑了:“……母后没有,这是只保佑真龙天子的龙气啊。”
  
  元凰转了转眼睛,又问道:“那——三皇叔呢?”
  
  “——三皇叔,也不是天子啊。” 
  
  “……”元凰仿佛不喜欢这个答案,抿紧嘴唇,又不肯说话,长孙皇后也没有言语,御医宫女们更是不敢插嘴。整个房间陷入一种尴尬的安静。最后,长孙皇后用手掌温柔地盖上元凰的眼睛:“再睡一会,醒了就好了。”
  
  元凰也的确说得累了,听话的闭起眼睛。昏昏沉沉的睡意袭来,他模模糊糊嘟囔道:“等下三皇叔就来了。”
  
  “嗯,凰儿睡吧。”
  
  元凰熟睡后不久,卢平惠便急急忙忙赶入了东宫。他替元凰探了探脉,让人用沾湿的棉布给孩子润唇,又增改了原先药方中两味药的用量,三言两语让长孙皇后放宽了心。同时回来的秋麽麽一直站在卢平惠身后,等老御医忙完后才走到长孙皇后身边。长孙皇后方才见秋麽麽独身入殿,便知道她没将北辰胤请来,直到此时才缓缓问她道:“你没见到三皇叔么?”
  
  “见着胤王爷了。”秋麽麽原是长孙家的侍女,长孙皇后幼时起便一直由她伺候。她识得北辰家皇子们的时候,三兄弟都尚未封王,所以一直“望皇子”,“禹皇子”,“胤皇子”的称呼着,直到现在也还改不了口。“胤王爷一听说太子染病,立时便招了卢老先生过来随奴婢们入宫。”
  
  “你可有向三皇叔提起,太子想要见他。”
  
  “奴婢说了——胤王爷说,臣下夜入内宫不合礼制,待明日下朝后,他当同望王爷一同来东宫探望太子。”
  
  “啊……”长孙皇后轻轻一叹:“三皇叔说的极是,是哀家一时慌了手脚,有违礼数。”
  
  说完这句话,她挥了挥手道:“有卢老御医在此,哀家便宽心了。你们且都去外殿侯着吧,哀家想单独陪陪太子——秋麽麽,你留下。”
  
  众人听皇后此言,亦是如释重负,仿佛劫后余生,纷纷告退。待人都散尽后,只剩秋麽麽一个静静立在身侧。元凰服药后安稳了许多,胸口的丝被随着呼吸浅浅的起伏着。长孙皇后俯下身去替他又紧了紧被角,抬起头来的时候再也忍耐不住,霎时泪流满面。
  
  秋麽麽看在眼里,苦于不知如何相劝,只唤了声“娘娘”,想上前去扶自家小姐离开床边。
  长孙皇后摇摇头,泪水纵横爬满娇美的面庞,哭地无声无息。她抬眼看着秋麽麽,又低头看一眼元凰,轻声自语道:“凰儿病得这般厉害,想着要见他,他却也不来看看——莫说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即便是清醒过来,若烧坏了脑子,又怎么办好?——他倒真是狠得下这份心!”语调竟是无比凄凉,全无往日六宫之主母仪天下的雍容。
  
  秋麽麽是皇后的心腹,明白她言语所指,压低声音劝道:“娘娘,王爷也是有苦衷——奴婢方才到天锡王府借人,不过片刻就见卢老先生出来,想是早在内院候着了——王爷还是有心。”
  长孙皇后笑得愈发凄然,一面用指尖整理元凰的鬓角:“他有心,哪个见得着呢?便是凰儿日后知晓,也未必领他的情。”
  
  北辰胤的心,长孙皇后从来不懂,也不敢去猜。她自然不会想到,她留着眼泪抚上元凰鬓角的时候,北辰胤正在天锡府内的演武场练箭。
  
  天地间的光线因白日的落雪而分外黯淡。北辰胤手里握着的仍是今晨狩猎时候所用的普通弓箭。张臂移步,满弓放弦,三箭先后破空而出。不等箭至靶面,他背手抽箭再搭弓,一时没有拿捏好力道,砰的一声,榆木弓身霍然断裂,方才的三箭也在同时正中靶面一点红心。
  
  在旁的王府侍卫点松涛见北辰胤没有别的表示,又递上一柄弓,随后不言不语的退到一旁。北辰胤做任何事情都不喜欢旁人打扰,这个习惯点松涛清楚得很。
  
  北辰胤随手接过弓,向点松涛道:“你先下去休息吧。”
  
  点松涛答应了一声,躬身退下。北辰胤便再次将注意力集中到箭靶上。冬日深更的风很冷,如利刃般毫无防备的刺入骨髓。他一贯梳理整齐的发辫打散开来,墨蓝色的发丝被风卷着呼啸过耳边,高高飘扬起来,湮没进同样墨蓝的浓重夜色。
  
  第二日放明的时候,天锡府的女官托着金盆玉碟,来演武场请三王爷梳洗用膳,准备早朝。她跟着北辰胤身后走去内堂,忍不住回头看演武场上遗落满地的箭。
  
  “王爷居然练了一晚上的箭。”女官替北辰胤梳发的时候惊讶地想。
  
  
                  四 掌心
  四 掌心
  
  小孩子的病同他们的脾气一样,好似夏日的雷雨,起势凶猛突然令人猝不及防,退时也轻捷迅速让人难以察觉。天近破晓的时候,长孙皇后唤来吴一针同秋麽麽一道守着元凰,自己倚在孩子的床角阖眼休憩了片刻。她仍是悬着一颗心,入睡很浅,恍惚间忽觉得有人轻轻摇晃她的手。长孙皇后只道是黄泉小鬼要拘元凰的魂魄,睁眼乍惊出一身冷汗,低头看时却是元凰醒来,正晃着她的手,见她睁眼便朝她甜甜一笑。长孙皇后伸手贴上元凰的额头,感觉虽仍是高出寻常体温,却已不似昨夜那般滚烫,再看旁边吴一针如释重负的样子,才算是放了心。抬眼透过窗棂望去,天色已然透亮,约摸是辰时将尽,正是下朝的时间。
  
  元凰的精神比昨夜好了许多,见长孙皇后醒来就要开口。长孙皇后不等他出声便道:“昨晚上三皇叔本来要进宫,吴御医说你睡得沉了不好打搅,这才做了罢。一会儿下朝后,三皇叔就来看你——你父皇也要来。你快起来把药喝了,梳洗好了见你父皇。”
  
  孩子脱离危险,长孙皇后也不自觉地掩藏起了昨日焦灼苦痛的心情,语调又回复到平日的疏离,平静中藏着严厉。她懂得母凭子贵的道理,却也明了长孙家的权势以及太子生母的身份足以在朝中掀起外戚干政的流言。太子虽然是她宫廷地位的有利保障,却也能成为断送她性命的理由——如汉武帝赐死钩戈夫人这样的故事,她已经听得太多了。正因如此,她纵然在元凰身上寄托了所有的希望与情感,也不敢表露的太过明显。相反的,只有对太子恰到好处的疏离态度,才能杜绝朝臣们对她可能通过太子干涉朝政的担忧。
  
  年幼的元凰自然不可能明白母后的一片苦心,好在他对母后的态度已经习以为常。母后对他虽无溺爱,却绝对是关心体贴的,生病害怕的时候,陪在他身边的都只有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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