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浮华 第一部玉蝴蝶 by:无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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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京浮华 第一部玉蝴蝶 by:无幽- 第1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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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孩童的语气极崇敬,仿佛他说的,不止是自己伟大的父亲,还是自己一生立志追随的人:“先生午夜梦回时想的人,心心念念间想的是青雁的父亲吧。不论先生是不是想着恨他,先生始终无法忘记他。因为他的百转柔情,因为他的温柔相拥。他给予先生的是从来啬于给任何人的温情。我的母亲也不曾得到。青雁从先生的眼睛和神色里看得出来。先生是爱他的,因为恨,所以爱。” 

孩子的语气尖锐了起来,目光里带上了怨恨:“但是我不许!你必须离开他。因为他是我的,是我的!”他蓦然间从自己的衣袖里掏出了把匕首来,使尽全身的力气狠狠扎进了苏夜宴的小腹。一刀一刀,扎得彼此身上溅满了热烫的鲜血。 

“不许,不许……。”褚青雁的眼睛染红,神智已然是陷入了疯狂中,“他是我的父亲,永远是,谁都别想让他离开我和母亲!” 

耳边,那孩子正在哭叫。血是热的,夜宴的眼前有些模糊。他看不清楚眼前的一切,却伸出手来,紧紧地搂住了褚青雁。他觉得自己的身体渐渐得在冰冷,而他的心在惊跳。 

众醒……吾儿。 

缓缓地,四个已经在他的记忆里隐藏了有很久的字涌现了出来,沉重得,沉重地压在了他的心上。 

骨肉相离,当年他甚至没有见过刚出生的众醒。将一日日的思念深深地埋在自己心底,他试图忘却自己的孩子,然而他办不到。他是父亲,他的确没有尝过母亲怀胎十月的艰辛。可是,他无法忘记,当年得知紫湘怀有身孕时的感动,以及之后近三个月的日日期盼。 

初为人父,他无法抑止自己的想象。他想象孩子的手握住自己手指时的柔嫩有力;他想象自己牵着蹒跚学步的孩子去会见亲友时的骄傲;他甚至想象自己手把手教那孩子读书写字,为人处世。 

但这一切在接到那张逼迫他出嫁的圣旨时,都结束了。 

强忍着痛苦,他要尚不知将有一个孙子的父亲送走了他的妻儿。他是不忍让自己的孩子背负沉重的包袱生活。 

可是他忘记不了那个孩子。那是他多少时日来心心念念盼望着的孩子啊!即使没有相处过一日,但是他爱那个孩子。因此当他面对褚青雁的时候,他是以一种父亲的关爱来教导这孩子的。 

可是现在他真的很害怕。他害怕有一天,当孩子知道自己身世的时候,会对他流露出和青雁此时一般充满着憎恨的神情来。 

半年悉心的教导,尚且无法改变一个孩子内心的憎恨。更何况一个幸福的孩子知道自己原来是遭到舍弃时的愤慨? 

一个被夺走了父亲的孩子,一个不得已离开自己孩子的父亲。他可以成为支撑这孩子的依靠,他可以令这孩子发泄他的怨愤。可是,他满怀的痛楚和恐惧却不知要向谁去诉说、来寻求解脱! 

轻轻抚摸着这孩子的发顶,他姝丽的面容上沾染了淡淡的泪痕。一个孩子,一个可以让他联想到众醒的孩子。但是,这近在眼前的孩子不是众醒,夜宴惨然低笑。因为众醒有着极为宠爱他的父亲,他的父亲是苏济。 

“爱儿……。”倏然间,那轻若游丝软絮的呼声断了响儿,似是噎在了夜宴的喉里。“噗”的一声,一口鲜妍的热血溅了青雁一身。渐渐软了下去,夜宴觉得自己越发得无力。手一松,身子稳稳落进了身后温暖的怀抱里,反教那身后之人给抱了个正着。 

绛紫色的衣袍,带着阳光热晒后的暖香。他知道这人定是祁阳,一个一直站在自己身后的人。然而,他心里清楚,这个男子却永远走进不了自己的内心,因为一见他,自己便会想起那个黑暗的宫廷以及那些腐朽肮脏的士族。颤动的眼睫下,他的眼里流露着恐惧,但是这世上却没有人能明白;他怕极了再次遭到背叛和折辱,可是世人从他的脸上只看见了平静。 

“祁阳,我觉得好疼。”他喃喃说道,迷梦般的眼看向了不远处的舍利塔,瞧着那塔檐下在风里鸣响的铜铃,他微微叹了口气,“真的好疼。” 

他身上泛着一种安全的感觉,很像过去蜷在祁阳怀里寻求保护的感觉,但是一切都已经不同了。祁阳心里疼爱的一直是当初那个天真的孩子。但他不再是当初那个天真的孩子了。瞧着自己修长的手指,怔愣地看着那上面染着鲜红的血。不再是胖胖短小的孩童的手了。他清楚地看到了自己的成长,尽管那成长的过程很痛苦,可是他终究是长大了。他无法再把祁阳当作自己的父亲或兄长,享受他一切的关爱来欺骗自己。 

“你知道,我已不再是当初的苏夜宴了。祁阳,从你的死讯传来的那一刻就不再是了。” 

他试图认真地看着赵泱,眼却疲累得几乎搭上。 

我不干净。 

他感觉到赵泱抱着他的手臂紧紧地勒住了他的肩膀。可是他就要睡着了:“我只是个男宠,任人恣意怜爱,而不再是千城郡王。” 

“我知道……。”他感觉有暖暖的水落在了自己脸上。但是下一刻,那人在狠狠地晃动着他的身体,如在浪尖,始终不肯让他安睡。 

“夜宴,夜宴你听我说,你是你,从没有改变过。哪怕你变得如同恶魔,也依旧在我的心上。” 

然而夜宴并没有回应他,只是脸色变得更加惨白了几分。 

祁阳,不要许下如此的诺言。人是会改变的,谁也不知道等待着自己的会是什么。你许下的诺言很美丽,可是我知道这种美丽的短暂,如烟花般绚丽,也如烟花般转瞬即逝。 

静默着,苏夜宴转开了脸去。一头清涧似的流发早已散开,软软地掠过祁阳的臂膀逶迤了一地,绝色姝丽的面容上恍惚间蒙上了一层淡淡的水气。 

赵泱震惊地发现,不知是从什么时候起,苏夜宴的身上有了淡淡的死气,生气正像是在日日空耗里衰弱。短短的半日,他究竟遇到了何事?是什么叫他绝望?专注地看着他,而他一双清凉的凤眼也不知道是在看哪里,默默地,倒似是在须臾间把那冰玉式的魂儿也消瘦。 

他想他知道为何当初赵玺一直只将夜宴当作娃娃了。 

玉骨凭风,夜宴的身后若有风翼,虚幻得当真似蝶。小心将他捧在手中,瞧着他在指尖微微扇动着翅膀,无人知晓他何时便会翩然而去。 

那白玉也似的头颅无力地枕在臂膀上,却感觉不到几许的重量。赵泱心中咯噔一下,他突然间意识到,夜宴正在流血,而那失血已然沾染了两人一身。 



雨正在廊外倾泻如注,即将入夏,然而清晨的外间依然是寒冷的。 

双手捧着温热的药碗,秦荻的眉尖有着挥拂不去的愁绪。 

脚步匆匆,却在瞧见那廊下伫立的人儿时,惊撒了手里的药汤。 

白色的里衣外,只松松搭着件薄薄的外衣,那将落未落的模样一瞧就是随意披上的。而那方才清醒了不足一天的人儿却是决不该此时在寒风凛冽的回廊里吹雨的。 

他方要上前阻止,却见那人竟扶着廊间的细柱缓缓弯腰跪倒在了栏杆旁,松脱的衣领上方裸露出了他曲线优美的颈部以及消瘦的肩膀。 

苏觉,这半月前他使尽浑身医术方才险险救回一条性命的男子,此时正小心翼翼地将回廊花盆里被这暴雨冲刷得已然倾斜的兰花扶正,又将那裸露的花根用泥裹了个严实。 



侬身不知何日丧,一身皮骨谁收葬。 

还望君子风流香,他朝送侬魂返乡。 



那瘦弱的身子颤颤巍巍地抱着那盆儿立了起来,终于回身往房里步去,走了不两步,他便停一停,喘上几口气。 

许久,秦荻瞧着那孱弱的人儿缓缓消失在了雕花门后。突然之间,他发现自己的胸口憋得慌。雨下得真的很大,寒气冰冷着他的身体,似乎正渐渐侵入他的心里。猛然间,他瘫倒在地,宽大的衣袖紧紧捂住了冰冷的脸。 

这一场情事,撕碎了人的肉心。从懵懵懂懂的少年一直到年长成熟,尖锐的痛楚一直在折磨着他。他无法怨恨赵泱的专情,竟将他和他的爱情当作棋子任意牺牲,于是他选择恨苏觉,恨那个赵泱非得把他当作棋子的理由。然而直到现在,他方才知道。苏夜宴的黯然神伤已然损了那玉人的魂儿。方才他分明瞧见了笼罩着那孱弱身子的淡淡死气,可是他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支撑着那人走出了房门,也许那是绝望。在这场情事里,究竟谁伤得更多些?他不清楚。也许一切都怪不得那从头至尾都未曾故意介入却无辜被卷入的人,可是他恨,赵泱为什么要念念不忘那年少的迷梦?使得他只能将一腔的怨愤都投注到那命运乖僻的人儿身上。 

恨,对,要恨着那人儿。 

秦荻移下蒙住脸的那两扇飘逸的广袖,目光呆滞地瞧见了那只碎在了回廊里的药碗。缓缓站立身子来。他喃喃而语,似是正给自己念着蛊文, 

药,药没了。对,我要去再熬一碗药,对熬药。 

身形秀逸,那一片神秀渐渐消失在了回廊的另一头。 







第八章:梦了无痕 



“祁阳,你很快就会回来的吧。”这句话出自于紫衫少年之口,然而这语气却不像是一个少年,反而像是个孩子。少年牢牢地握着一双手心里有着茧子的大手,额头抵着那宽宽的肩头,他的发丝滑落在那肩膀上,软软的,好象是一道乌黑的帷幕笼罩住了一方忧郁。 

“嗯?” 

他抬起头来,眼睛紧紧地盯着赵泱。赵泱也在看他,默默地。那双清凉的凤眼正因为一种光芒而显得熠熠生辉,那种光芒的名字,叫希望。当这样美丽的眼眸再染上如此纯洁动人的光芒时,谁还能忍心将失望带给这个孩子!赵泱不知道。可是他清楚,自己不能。以爱为前提的欺骗是一种痛苦,然而这种痛苦对于被欺骗者来说,也许是一种甜蜜。因此,在赵泱带着满腔苦涩点头的时候,苏夜宴笑了。那笑漾极其美丽,纯洁而温馨,朵朵的微笑直向贝齿的闪光里躲。浅浅的酒窝,娇嫩的脸庞。 

这也许还是一个孩子吧。他心想。可是我有多么爱你!你却是不知道的。 

“我得走了。”苏夜宴微吐了下粉红色的舌尖,俏皮而活泼。可是,这举动在赵泱看来,却是说不出的动人心弦,“再不走,父亲该着急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夜宴的声音轻微了许多。尽管他和赵泱都知道这只是个谎言,但是他们都没有戳破它。每个人的家中,都有一盏灯温暖着、亮着,等待着归人。但是夜宴的家里却没有这么一盏灯。 

低垂的脸庞,线条优美的颈子。夜宴走到门前,手指抚上门栓,呀的一声,开启了沉重的门扇。 

“等等。”出声唤住那姝丽无双的人,赵泱取过一旁的红烛,细细地端详着夜宴的面容。从鼻到眼,甚至没有忽略那眉梢的小痣一点。要有很久不见了呢! 



只恐天明花逝去,更持燃蜡照红妆。 

叫我如何放得下你呢?我心上的人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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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里,赵泱安坐在床榻边的圆凳上,斜依着结实的床柱。静静地看着夜宴,一如多年前的那个夜晚。 

痛苦。深沉的暗夜里,夜宴的脸庞上流露着的,就是这么一种情感。 

门扇的窗纱上透过光线,映出了一道瘦长的身影。他知道那是何人。微微的,一抹暗淡的无奈染上了他的眉宇之间。 

秦荻。那个秀丽的男人,却也是个死钻牛角的主儿。认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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