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已过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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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已过站- 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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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他嫌恶的望向我怀里的幼儿,他和我一样缺乏爱心。花花却开心的朝他笑了。 

“她要你。”我说,装出一副无奈的样子。 

“哦,她不要你?”他终于有些开心了,“要我?” 

花花配合的用自己的胖腿踢了我一下,他一愣,随即非常赞赏的笑了。“好吧,”他把她从我手中接过。 

我慢吞吞的走开,不久就听到了他的惊呼,虽然他将它刻意压低,但我的耳朵异常灵敏。我回头朝他作了个“日你妈”的口形,耀武扬威的进了客厅。我一想到他的羽绒服上黄色的尿渍和屎痕,就反常的加入了争夺麦克风的行列,在表兄妹的目瞪口呆中,高歌了一曲《地道战》。 

自然,我们的关系进一步恶化,并且,一直恶化下去了。 



这一天的后半天,他因为换衣服的缘故,独自回家了。我呢,我简直不想说,我被迫和那群毫无趣味可言的亲戚共同上山给死去的老人送亮,到了晚上,他们还想留我和他们一块儿看春节联欢晚会。我一听到赵忠祥大爷的声音,便溜出了他们家。门外天已经黑下来了,但由于白天曾下了场肥厚之极的雪,路上虽然没有路灯,倒也还算清晰。我把羽绒服的帽子竖起来,避免风灌进脖子。从舅舅家到我家,大约要走半个小时,先是一条长长的胡同,走出了之后,又是另一条长长的胡同,最后,还要绕过一个公园。公园里的树木很茂密,我母亲教书的那所高中的学生经常跑到那里谈恋爱。街道上的小混混,自然也喜欢在那里干许多阴暗的事情。 

人们都在家里看那愚蠢的联欢晚会了,放鞭炮和烟花的小孩儿也须等到将近凌晨才出来。我一个人踩着雪走着。不时有黑色的大猫从眼前跳过。 

那个人突然跳出来的时候,我真的被吓着了。 

那是一个肮脏的小孩儿,估计六七岁的样子,他从一户人家门口的石阶上跳下,对我说:“给钱。” 

我既不认识他也不怕他,我径直往前走。 

“给糖!”他不依不饶。 

我看了他一眼,他手里拿着一把玩具枪,瞄向我,待看见我仍旧不理他。他气急败坏的闯到我前方,拦住我:“给爆竹!” 

我伸手推了他一把,在之前的半年中,由于和钟维频繁的打架,我的力气已经增长了不少。那个男孩被我推的一个踉跄,我从他前面跨过。他喘气追着我,喊道:“那和我玩!不给东西的话!” 

“你是谁?”我转过头。 

“王闻井,”他说,“我认识你,你是三年8班的,我在六班。” 

“你是中心小学的?” 

“我们语文老师是刘老师,数学老师是周老师,我真的是中心小学的,我认识你。”他怕我不信。 

“你在这里干什么?” 

“玩。” 

他家就在附近,原来。 

不知道为什么,我对他产生了一种亲近的感觉,然后我和他在雪地里打起了雪仗。一直玩到他的爸爸打开家门,把他捉进屋去。他还在对我叫:“开学了找我玩!我在六班。” 



我开开心心的回去了。 

王闻井后来一直是我的朋友,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也是唯一的。 



三 

我母亲发现继父的不忠,是在我初三那年。 

实际上,从继父走进我们家门开始,我就开始不断的看到他和母亲之外的女人调情。有时候是和杂货店的女店员,有时候是邻居何老头的保姆,有时候又成了我的表姐甲。我的母亲居然过了这么多年才发现,不得不说是一个奇迹。 

继父被母亲发现时,已经有了一个固定的情人。这个,我也早就知道,还有钟维。当时我还在初二,正碰到学校一年一度的运动会。 

我们班的体育委员是王闻井——我们初中在一个班,他怀着恶意替我报了男子三千米、跳远、跳高以及接力赛。 

比较亏的是,三千米和跳远是连着的。 

那天我跑完了三千,被一群女生包围着往跳远比赛的场地走去。那群女生吵吵嚷嚷的让我耳朵不得安宁,她们还在为我跑了第一而兴奋不已。妈的又不是什么大事情,我知道自己的耐力是不错的,跑三千总共撑完的不过六个人,难不成老子连那几个小猫小狗都赢不了? 

我突然看到了钟维,他和她的女朋友合听着一个单放机。我从包围我的女生们肥肥瘦瘦的脸的空隙中,发现他的手放在他女朋友的屁股上,捏了一把,后者身体抖了一下,之后是无休无止的打闹。 

我嘿嘿的笑起来。刚刚跑三千的时候,其实曾有几次想要放弃,那时候,感到喉咙里塞着滚烫的猪血,又感到周游于全身上下的气,被剪刀剪的一片凌乱。如果不是他领着他那千娇百媚的女友及时出现,站在我跑过的地方大声喊:“喂,我打赌你跑不完!”真的,如果不是这样,我怎么能够撑完?该死的家伙,我是不会输给你的。 

我在跳远比赛上的受伤纯属偶然,那个胖子计分员眼神太差,他非说我起跳时站在起跳线前——好几次都是这样,我不得不重新跳再重新跳——我们班的女生开始和他吵架。在我第四次被他责令重跳时,脚崴了。 

我真恨当时我一不留神就坐倒了,这样,女生们尖叫着奔向我。如果我没看错,那位温文尔雅的美丽学习委员还哭了,她可能以为我要死了。我朝她笑了笑,“就崴了一下。”她的眼泪反而掉的更快。我只好视而不见。仅仅这样倒也无所谓,让我难堪的是我们又遇到了钟维。这一回,我们班最粗壮的女生正强迫我爬上她的背,她坚持要背我上医务室。她说:“你看,你刚跑了三千,脚又这样了,还是我背你吧。”她拍拍自己的背,“来!” 



钟维就是在那个时候把脸钻进了人群,已经有很多人围着看热闹了。运动会结束后,关于我和那位粗壮女生的流言铁定会传开。我发现钟维怪笑的脸后,暗暗骂了声“日你”。 

就这一次,我告诉自己。我要在钟维打坏主意前采取行动,于是我对那群女生说:“我哥么儿来了,你们先回去吧,”望向钟维,“喂,扶我一下,我要去医务室。” 

他显然愣了一下,我们的关系一直好比井水河水,不犯则已,一犯惊人。那时候,距我们最后一次“互犯”已经三个月,两人基本上不打交道的。他目光闪烁不定的望向我,这目光当然带着点俯视的意味,他初三的时候已经一米八,到了高中,想必又高了不少,而初 

二的我,不过一米七出头。他回头在他女朋友的耳边说了些什么,后者走开了。 

“去医务室?”他抓起我的胳膊,又嘲笑道,“我的哥么儿。” 

我们走出运动场,逃脱了女生们的视线,我把手从他手中抽出来,他偏过头好笑的瞧着我,“你这人有病。” 

“那也是你传染的,”我挖苦道,一拐一瘸的朝校门口走。 

“你去哪儿?”他跟上来。 

“老子肚子饿了,去外面吃炒面。” 

“医务室呢?” 

“等脚严重了再去。” 

“你这人绝对有病。” 

“说了是你传染的!” 

“你刚才说你要吃什么?” 

“炒面!” 

“嚷你个头,耳朵要炸了。”他恶狠狠的瞄着我。 

“日你!”我同样恶狠狠的。 

“我日你!”他右手抓起我的衣领,作势要打。 

“我日你!”我搬起他的左手,眼看要咬上去。 

“是我日你!”他松开手。 

我向前逃去。 

钟维不紧不慢的跟在后头。 

出了校门。 



然后,我们看见了我的继父,他的兄弟。 

他和一个女人挽着手,钻进了一辆出租车。 

那个女人我上回也见过,上上回也见过,这么说…… 

“他终于有个固定情人了么?”钟维在身后说。 



我母亲发现丈夫另有新欢之后,哭了一个晚上。 

决定和他离婚。 



四 

继父起初不同意和母亲离婚。他试图用甜言蜜语打动她,可她态度坚定。那时候,她正处于一个女人一生中衰老最快的时期,皮肤每一天都在往褶皱里变,眼睛水肿,仿佛两个热水袋悬在脸蛋上,乳房呢,也不再高耸——有一天晚上,她起床上厕所,赤裸着身子,两 

只乳房明显开始与身体脱节,随着她的走动,它们横向晃动,仿若钟摆。继父也注意到了她的变化,也许比谁都深刻。他没有继续抗议。在一个晴朗的周末,他带着他的兄弟离开了我们家。 

从此之后,我只见过他几面。 

听说,他并没有和那个引爆离婚导火线的情人在一起,在我们那个城市的边缘租了一间房,又在我们城市的另一所中学的校门口,同别人合伙开了一个网吧,名叫“下游”。 

彼时,我的初三已经过半,因为是教师子女可以直升高中,我不怎么热衷于读书。我开始和我们的学习委员谈恋爱。总的来说,他们的离婚与我毫不相关。 



高一的暑假我和王闻井去了湘西,他有亲戚在那里。 

王闻井的外婆家在一个叫做永顺的小城,我之所以会去,完全是上了王闻井的当,他告诉我那个城市有土匪,劫富济贫,喝酒赌博,嫖娼杀人。结果很让我失望,在那被梧桐树叶淹没的街头,我只看到了和我们城市没有两样的小混混,一个个委顿不堪,借他刀子他都不敢拿。 

唯一的安慰是一条名叫“猛洞”的河。它经过这个城市的中心部分,在这个部分,它的水黑漆漆。可是,顺着河岸一直走,不管朝着哪个方向,你会发现河水越来越优美清莹。渐渐的,开始有健壮的妇人洗衣洗菜,小孩子一群群的跳下河,头没入水中,消失片刻,又 

猛然戳出水面。 

几乎每天我都泡在河里,王闻井起初也和我一样,多了就受不了,他湿淋淋的趴在河岸的鹅卵石上,催促我快点穿衣服回家,或者随口扯点其他什么,比如林月然(我女朋友)的电话我为什么不回,比如我是怎么在高一一年长高了十公分。罗嗦不堪。 

河面的风从上游刮到下游,那一段长长的路,并不曾剥夺了它的半点凛冽。两岸成堆生长的芭茅掣动着绒绒的身子,就像放大镜里的狗尾草。麻雀和云雀飞过上空,发出不同的叫嚷,阳光涂满了它们的羽毛。 

我有一次,站在水中心,目送河左岸公路上行驶的卡车。我看见了一个年轻人,骑在卡车的车顶上,头发像海底的带状植物那样舞动招摇。他那高瘦的身板,蓝白色的牛仔裤,突然让我错觉他是钟维,我已经一年多没有见他(他转到了另一所中学),我突然想起。 



我呆呆的思索了恨久,为自己的白痴想法感到不好意思。那时候,不知道处于什么原因,我突然感到很急躁,连荡漾的水都让我觉得像是一锅糊粥,我走上岸,心神不宁的穿好衣服,早早的回去了。 

两天之后,我和王闻井坐上了回家的火车。 



“怎么不给我回电话?” 

“哦,回了,你那边占线。”眉头也没皱,我敲击键盘,撒谎。 

“真的?那边好玩吗?你现在在哪儿?我来找你。” 

我不想见林月然,不知道怎么回事,她姣好的轮廓我甚至回忆不起来,“我在亲戚家,出不来。”又撒谎。 

“哦,我在网吧呢,十中门口。”她回复道。 

“哪个网吧?” 

“不知道,没看。” 

“你去看看。” 

“干吗啊?你又不来,我懒的动。” 

“去看看。” 

“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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