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已过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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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已过站- 第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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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没看。” 

“你去看看。” 

“干吗啊?你又不来,我懒的动。” 

“去看看。” 

“不去,我在听歌呢,你要听吗?很好听的,我把网址发给你。” 

“你先看看你在什么网吧。” 

“你想来吗?你等等啊,”我想象她如何奔出网吧的门,如何仰起头,如何照着那名字念了一遍,如何重新走进屋内,她很快的回复到:“下游。” 

我将键盘一把推进去,“下游”,我跑了出家门,我跑了出校门,我跑在燥热拥挤的街上,我跑向“下游”。 

我不知道我在追寻什么,那时候,只是感到追寻就是追寻。 

只是感到慌,一阵阵的慌。 

于是, 

在慌和懵懂中追寻。 



林月然站在“下游”的门口等我。 

她一看见我奔跑的影子,便快乐的像一只小鸟。 

她羞涩的看着气喘吁吁的我,绕住我的胳膊,“我们走吧。” 

她拉着我,一步步走向粘稠的夜,“杨麓,你回头看什么?” 

“哦,没什么。” 

我没有走进“下游”,终究。 



五 

“同学们,今天下午,学校组织我们去北辰电影院看电影。”班主任在上午第四节课下的时候走进教室,占据了讲台。 

“好啊好哈,老师,什么电影啊?” 

“《爱科学*反邪教》,好的,赶快回去吃午饭吧,下午每个人都必须到场。” 

“……” 



“下午你去不?”我走到王闻井旁边。 

“我疯啦?去看这种片子?”他叫道,“你去?别告诉我你真的去。” 

“嗯。” 

“……你这人有病吧。” 

“十中的也在。” 

“十中?你是说,周浩也在?” 

“嗯。” 

“那我也去吧,对了,你中午上哪儿吃饭?” 



周浩是我和王闻井在一次群架中认识的。 

王闻井因为一个女生的关系,得罪了十中高三的一个家伙。那个家伙追那女生很久了,她却让王闻井一个小小的媚眼勾去。他召集了一群小混混,在我们学校附近的公园门口围住了我和王闻井。 

那家伙根本不讲道理,更别说江湖道义。 

他既不按照群架的惯例事先通知王闻井,让后者也有准备的时间;等到业已围住我和王闻井,他也不置一词,猛然就领着十几个家伙疯扑过来。我和王闻井简直不明所以,在他们挥舞拳头的最初,我们还以为他们是认错了人。 

周浩是其中最勇猛的一员。他的拳头像牙齿一样的凶狠,落在我背上,我一口血差点没吐出来。 

本来,我还保持着清醒的头脑,时刻准备开口让双方把事情说清楚,被周浩那么一揍,我火也上来了,一错身,对准周浩的小腹就是一脚,他吃痛向后一仰,我立马上前,又是三拳青了他的下巴。 

王闻井在那头杀的也是双眼血红,一开始他见我还心存顾虑,就颇为不满,此刻见我也凶起来了,连忙叫好:“继续干!杨麓,咱拼了!” 

“你叫他什么?”周浩突然停了手脚。 

谁也没理他,我见他呆呆的样子,果断的乘人之危,又是一拳砸向他肚子。 

他斜了我一眼:“卑鄙。” 

“老子乐意!”我舔了舔嘴唇。 

“操!刚才问你叫什么名字呢,说!” 

“大爷我杨麓,听清楚没?”他明显又是一愣,目光浑浑噩噩的缠在我身上,我再次乘人之危,使足力气,飞踢他的小弟弟。他“嗷”的朝后翻倒,骂道:“我操,你这么凶悍,还需要人罩吗?!” 

我顺势又是一脚。 

他抱住我的腿,“钟维是白痴啊?嘱咐我罩着你,妈的,日他娘,你这架势……谁罩谁难说呢!” 

“钟维?” 

“不是你铁哥么儿吗?” 

情况就变成了周浩劝架——他在十中似乎还算个人物,那档子人虽然不服气,却终究还是散了。 

周浩说他和钟维是兄弟,钟维上大学去了,他则因为高考落榜,今年还在复读。 

我本来还想详细的问问他,可他身上伤的厉害,尤其小弟弟遭我攻击之后,痛的他呼天抢地。我不好再折磨这么个伤员,和王闻井送他上医院,一切作罢。 



我和王闻井走进黑乎乎的电影院,巨大的荧幕上正上演着自焚事件。 

我们很快找到了周浩,他的嗓门实在太大。 

他似乎对那片子也很是不满,正和几个人玩牌,大嚷道:“耍赖,你!不行不行,重来!” 



周浩没想到会遇见我。 

他先是天南海北的乱扯了一通,终于说到了钟维。 

哎,他实在是个不善语言辞的家伙,我相信,他和他之间的故事肯定很有滋有味,他也一再的表明:“我们一块儿经历的,真是腥风血雨啊!”可是具体内容呢,他要不因为语言凌乱而描绘不清,要不则支支吾吾似有所隐。 

最后他只告诉我钟维就读的大学、院系、女朋友的姓名和三围(这他倒记得很准)。 



六 

我刚进初中那会儿,带着激情,加入了学校的篮球队。 

我们学校的篮球队不太正经,大概也是因为没什么比赛的缘故。 

每周一次的训练安排在周六,这让多半的队员心生不满,认为占用了过多的休息时间。教练的答复一律是:帕累就退出。 

他的回答其实是对自己的标榜。说到累,倒也不累,教练他自己对于这训练,也颇为消极。因他同时还要训练学校的体育队,那项任务相对于训练篮球队,显然比较重要。体育生们只消在什么比赛上夺取个把奖,他脸上也跟着贴金。故而,所谓的“周六训练”,并没有真正的持续多久。 

到了后来,就变成了临时遇到什么比赛,教练便跑到队员的教室,拉人去比赛,自然,派的也是那几个高年级的大个子,彼时身高不足一米七的我,于这些事情,是毫不沾边的。 

我的第一次比赛,竟然是在高二的下学期。 

当时我基本上已经忘了自己是校队的人。那一回,我们正在开班会,我的女朋友站在讲台上,清唱一首《东京之夜》,她身上穿着我送给她的牛仔裙,高挑身材的每一个凹凸都显得那么的可爱精致,虽然如此,我趴在桌上,还是有些昏昏欲睡。 

“杨麓,有人找你。” 

我站起来。 

教练穿着一件灰色的夹克,耸肩站在教室门口。他看见我,松了口气,又显得和我很熟似的,拍着我的肩膀:“快去准备一下,我们和铁道中学有场比赛,你上。” 

我愣了半天,感觉像是上辈子犯的罪,这辈子突然被揪出来。 

“哦,现在?” 

“对,马上!” 



“杨麓,你防8号。”队长(依据年龄临时任命)对我叫喊。 

比赛已经进行了一半。比分52:60。我们输着。 

没什么好奇怪,你不能指望五个临时拼凑的陌生人能够打响一场硬仗。我们的教练在场外蹲着,用抽得差不多的烟头逗着一个小孩儿,看的出,他明智的没对我们抱期待。 

8号是对方的灵魂人物,他个子既高,技术又好,更重要的是,他深谙怎样领导一支队伍。 

我拍掉对方9号扔给他的球,传给我们队长,“8号,你几年级的?”,听见他在我身后问。 

他带球越过我,又问:“8号,你叫什么名字?” 

我后仰,躲过他的盖帽,投球入篮,他嘿嘿笑着:“8号,有两下嘛。” 

他从我手中成功盗球,旋身跃起,漂亮的三分球:“8号,别以为就你牛逼。” 

比赛结束,我们输了他们3分。 

我跟着教练走出运动馆的大门,一面拧干汗济济的球服。 

他在后面大声叫:“那个8号,做人别太拽!” 

我回过头,他一脸不以为然,目光凶悍。 

我噎住,想,自己不爱理人的性格或许比较伤人吧。 

我只好说:“别在意,我人比较内向。” 

他木了片刻,大笑:“原来你是害羞才不搭理我啊!” 

我出了冷汗,真的。 



后来我在一个早晨,于我家那块儿的公园门前碰到他,他骑着单车,耳朵里塞着充满爆炸音乐的耳机。我们同时奇怪道:“你在这里干什么?” 

又同时回答:“我住在这儿。” 

错谔的瞪着对方。 

又同时咕噜:“不是吧,怎么这么倒霉?” 

哦,忘了说,他叫谢梵。 

一个热爱篮球的家伙,与我同年。 



有一阵子,王闻井不太高兴我同谢梵混在一起。我把原来用在和他打游戏的时间,一股脑转移到了同谢梵打篮球上。他说:“谢梵将来是要成为职业球员的,你呢?你又不吃篮球的饭——所以,你在浪费青春,浪费生命!” 

我实在感到挺理亏的,但每次谢梵站在我家楼下,抱着篮球大声叫:“姓杨的,滚下来,今日我们一决生死!” 

我就不由自主的从电脑前弹开,奔下楼同他血战去了。 



通常,都是黄昏。篮球场在被烈日暴晒了一天之后,储存了厚厚的热量,当我和谢梵奔来跃去,你追我赶的时候,构成球场的水泥们,以一种缓慢却稳重的步调,将热量一层层的释放。我们沐浴在夕阳和水泥的双重热量里,身体内的血不可遏止的汹涌起来,这让我们的动作在重复了千万遍后,依然充满力量。晚霞有时候偷偷的出来了,在他的脑袋后排开,很长很长,很亮很亮;篮球场边的樟树,发出鼓掌般的鸣响,那是成千上万的叶子在相互碰撞。老夫老妻穿着整洁,相互搀扶着走在樟树下,指着球场上的我们,老妻说:“现在孩子精力多好。”老夫头微微上仰:“赶不上我年轻时呢。” 

在这样的黄昏里,谢梵不停的对我说:“今天我要打败你!” 

不管多少年过去,回忆起这些黄昏,都是那么的美好呢。 



我的中学时代,就在无数个黄昏的恶战中,飘走了。 



七 

我想也许我有必要介绍一下我的高考,来作为我中学阶段的正式结束。 



晴朗的痕迹,一大早就已经明显的展示出来。六点钟我爬下床,推开窗,几只鸟正从我眼前飘过,羽毛洁白,叫声清脆,树叶上的露珠缓缓下滑。太阳模糊的轮廓在城市尽头的楼房后晃动,大院里晾晒着粉蓝色的被单,一道道,影子浮在地皮上,半截绿半截红。 

邻居的小姑娘坐在单元楼前的大槐树下,背着书包,看她的母亲晾衣服,等她踩上自行车,送自己上学校。 

我在窗前呆立了一些时候,母亲开始敲门“起床啦,杨麓;杨麓,起床啦!” 



在校门口碰见谢梵,照例歪歪斜斜的骑着他的自行车。 

“喂,你昨天什么意思?”他瞟到了我。 

“嗯?” 

“昨天下午,我来找你打球——昨下午你在干吗?” 

“哦,复习语文了,”我吞着一杯可乐,“什么诗词背诵的,我以前瞟都没瞟。” 

“日,那你在家咯?怎么不吱个声啊,老子昨天站在你楼下喊了一刻钟——还以为你上哪儿野去了。” 

“你哪个考场?” 

“27——你别扯话题,我就不信你复习语文真那么认真,连我这样大的嗓门都能忽略,喂,你说,你昨天到底听见我叫你没有?” 

“27?王闻井也在27,好像。” 

“你瞎扯什么啊,问你昨天到底听见没有呢?” 

“哦,听见了。” 

“那还不不吱个声儿?你也不想想,我做人一向锲而不舍,你不吭声,我一定会在楼下坚持喊,撑到死的。” 

“那会儿正拉屎呢,不好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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