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已过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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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已过站- 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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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带点无奈,N大的分校区在城市的北部郊区出现了,此地也就是我现在呆的地方。因为建设的迟,这个校区还没有脱离处女地的贫瘠,楼房稀稀拉拉,又由于树木覆盖了大半个学校,蚊虫得以滋生繁衍,在校园上空喧嚣而过。 

按照惯例,本科生从大一到大三都要在这里度过,大四以上回归本部。 

早晨,我咬着一块黄油面包,在这块即将呆三年的土地上行色匆匆。 



“还记得杨麓吧?”母亲拉着我,问他,虽然我对自己的聪明毫不谦虚,但我有时候真的怀疑她作为我的创造者的智商。多白痴的问题啊,让人尴尬。 

他愣了愣,看着我,笑,“怎么可能忘记?啧。” 

我但愿她不要再问我是否记得他,但她已经开口:“杨麓还记得你呢。”咦?她在说什么?这句话无疑比刚才那句更加让我尴尬。 

“哦?”他又愣了愣,又笑,“明白,怎么可能忘记?” 

“毕竟一个屋子住了这么多年呢,”母亲总结道,“有一次,杨麓还咬了你一口,记得么?就在腰那里,事后你还没告诉我,有天你打完篮球,赤着上身回来,我看见你腰上有牙印,啊哟哟,可深了,就问:‘那是什么’,你说:‘跌了一跤。’我想哪里有跌跤跌出牙印的,正好杨麓放学回来,听见我们说话,那小子站在门口,大声说:‘是我咬的!’那神气,好像多了不起一样,我气的哦,追起他就打……” 

母亲看来是想要怀旧到底了,我猜,她可能想要通过强制性的回忆来唤醒钟维孩童时代对我的“友情”,从而使他将关照初来乍到的我,当成一种责任。可惜,很多年前的她,只将注意力集中在她的小丈夫身上,以至于,我和钟维之间的杀气腾腾她全然没有注意。所以,她那千方百计想要唤醒的,并不是我们的友谊——这种东西完全没有存在过——而是越来越明显的尴尬。 

如果说原先我还有和他寒暄几句的打算,现在我彻底失去了这个欲望。 

母亲好整以暇继续说,她的话题穿越时间和空间,从过去到了现在,从家乡到了此地,“钟维有女朋友了吧,今年大三了,又这么的俊,有了吧,肯定有了!没有?不老实哦,肯定有的!”她兴冲冲的,“是一个班的同学,还是其它什么的?” 

“真没有,”他抓抓头,“我领你和杨麓逛逛校园吧。” 

“哦!”母亲还没有从刚才的追问中转过弯,但看钟维不想说这个话题,于是,“好,好!说起来,杨麓好像对校园也不熟悉呢,连教学楼三区都找不到!” 

说实话,这真是一次不愉快的经历,期间,我和他是两个陌生人,而母亲是联系我们的唯一纽带;没有她,我们完全失去关联;而即使有了她,我们也不过仍是有了关联的陌生人。 

后来,在母亲的要求下,我们互相留下了手机号码;在她的撮合下,我们答应有时间再聚一次。怎么说,我真不对再见面抱什么期待。 

诺大一个校园,即使房屋稀疏,也足够挡住两个不愿相见的人的身影。 



十 

我在笔直且长的公路中心走,公路的尽头点着一盏圆月,暗暗的桔色的光,照的夜景如同烧在清明节上香的冥纸里。 

这天是中秋节,表哥丙的生日,响应他的号召,我坐车去他的学校,同他的一镖新朋友庆祝他成年。 

一帮子女生抹了我一身蛋糕,一帮子男生灌了我一肚子酒,诸如此类,闹了一上午,下午,酒劲开始发作,我倒在表哥丙的床上睡了个天昏地暗。醒来已经夜里九点,表哥丙和他的室友正围着电视看足球,他扭头告诉我,你的衣服裹得太脏,被我们班一女生拿去洗了,嘿嘿,她长的不错哈,胸部也大,你现在身上穿的是我们隔壁一个哥么儿的,我们宿舍人的衣服都太短——“记得一定要把他的衣服洗干净送回来,最好就明天……姜峰这人有洁癖,加上我们拿他衣服又没通知他,他本地人,今天放假回去了,那家伙不喜欢别人动他东西的。哎,今天老子也是实在没办法,谁让你娘的疯长这么高!” 

坐在回校的公交上,颅腔里,大脑小脑一律如同没套安全带就坐在过山车上,180度倒挂,360度旋转,激起阵阵狂晕。我提前一站跳下了车——在阴冷的夜气里走起来,抬头看见公路尽头森森的月亮。 

月亮落在我的身上,我借着这浊汤一般的光,第一次打量起身上陌生的服装。 

黑色的套头棉衫,领小摆大,胸前印着“hip…hop”的字样,我总觉得小时候看电视,所有的小丑都穿这样的衣服;底下呢,是无端肥大的麻袋裤,厚厚的裤面上大大小小的口袋张着嘴,和夜狼一样想要吞噬月亮。 

我突然有些烦躁,想到第二天还要为了它们再跑一趟,也许又会遇见那群将蛋糕涂在我身上的女生,她们最好不要像今天一样缠着我,日,我自己的衣服还在她们中某一位的手里呢。 

“唉,同学——”经过女生宿舍10号楼时,有人朝我低低的叫了声。 

一个身材不高的女生站在锁紧的铁门前,“同学,能帮帮忙,推我一把么?我,我爬不上去。” 她指着铁门。 

“嗯?”那夜我的脑子仍被酒压着,木死一片,半天没有反过神,只觉的眼前的女生不像真的,飘来飘去。 

“我回来的太迟,宿舍管理员把大门关了,11点半就关——那个,我又不敢叫她来开,昨天,她已经警告过我了——我想要翻墙过去,又爬不上去……同学,你能推我一把么?只要小小推一把……”她的声音在夜气里弥漫,黯淡的月色更加黯淡了。 

我上前一把抱起她,她轻轻呼了声,而后敏捷的攀上铁栅栏的最顶端,“谢谢”。 

我嗯了声,睡意袭来,打着呵欠掉头走。 



“杨麓!”甘辰拉着我的被子,“你电话!” 

我从床上竖起来,问他是谁。 

“不晓得,”他的脸上睡意蒙蒙,因眼皮和眼睑被黄色的眼屎粘在一块儿,睁不开眼,“快下来接,我还要回床上,啊,才五点四十……” 

“喂?”我赤着上身翻下床。 

“你就杨麓?”对方的男声极度陌生,略嘶哑。 

“嗯,”我肯定道,“你是?”大清早打电话干吗? 

“你昨天穿的衣服是我的,”对方顿了顿,“请你现在还给我。” 

“哦,昨天不好意思……” 

“算了算了,你先还我衣服吧。”对方急躁的打断了我,他的反应让我有些哭笑不得,有那么几秒钟,我甚至怀疑在做梦,这个世界上还有这样的人存在,吝啬的为了一套衣服不分昼夜。 

“哦,我待会儿就去你们学校还你,一吃完早饭。” 

“不用啦,我现在在你们学校门口,你把衣服带来就好了!”他的毅力不容小觑。 

我愣了半秒,这半秒在心急如焚的他看来可能相当长,他立马又说:“好吧,你住哪栋楼,我来你们楼下取。” 

“15栋。” 

对方挂掉了电话。我的脑海里浮现出一个疯狂奔跑的身影。 

“谁啊?”甘辰从被窝里露出两缝眼睛。 

“葛朗台。”我从床上扯下昨晚的衣服,丢进一个巨大的塑料袋里。 



那个男生闯入我眼帘的时候,我回忆起来,表哥丙曾说他叫姜峰。 

他个头也蛮高,等他走近,我发现他只矮了我一个头盖。黑发乱糟糟的,却并不显得脏,是洗过头的那种蓬松。长的不错,下巴十分瘦削,嘴唇太薄,显出一副时刻咬唇的凶像。当他离我还有一定距离,轮廓还在晨光中模糊的晃动的时候,那两束不善的目光已然直直的清晰的冲我面门刺来,随着距离的缩短,他的轮廓本应该渐渐明朗,但由于他这过于刺眼的目光,反而更加模糊了。 

“东西呢?”他伸出手,向我要衣服。 

我把装着衣服的口袋扔给他。他打开口袋,检查了一阵,脸色愈加的难看。 

“你没洗?”可以说,他怒视我。 

“来不及。”我表示。 

他抬起右手腕,做出看表的样子,又思索了片刻,把衣服抛回给我:“去洗。” 

我觉得没有什么不可以,说实话,他那副凶狠的神态不但没让我生气,反而让我感到异常有趣。我提着衣服转身上楼。他迟疑了一下,终于跟了上来,又补充:“二十分钟!” 

“可以,”我随口答,虽然诚实点说,以我的手法,一个小时都难以搞定。 

我们刚走进洗手间,他就退了出去,鼻子抽动,显出很难闻的表情。 

“我在外头等着,你快点。” 

我没理他,接了盆水,慢慢的搓起来。 

时间就像我手中的水,哗哗过去了。 

“好了没?” 

我懒的吭声,用更加缓慢的搓衣声回答他。 

…… 

“好了吧?半个小时了!” 

…… 

“我日,五十分钟了!你快点!” 

…… 

“你在搞什么卵?”他终于冲进来,发现我正处于半睡眠状态,任水从龙头射向衣服,就是不动手——他疯狂了,终究。 

他一手操起洗衣盆,“哐”,盖在我头上,水和衣服霹雳帕拉的砸向地面。 

我抹掉覆在眼睛上的水,啐了口,“日”,拳头掷向他的下巴。 

这样,我们在洗手间光滑无比的地面上大打起来,水声轰鸣,拳脚相加,双方都骂了很多脏话。 

最后,他的手机响起来了,那头人的嗓门非常大,隔的老远,又夹杂着水声,我仍然听见那头的怒吼:“姜峰老子日你娘!你取演出服装取到几时?我们这边就要上台了!你快给老子滚回来!” 

他脸上由于打架而染上的兴奋红色逐渐退去,咬牙切齿。 

我开始有点觉悟,原来我昨天穿的,竟是他的演出服装,怪不得怪模怪样。 

我从盆中扯出他衣服,五层楼五步就跳下,在楼门前的洗衣处扔了三枚洗衣币,洗衣缸一阵飞旋,取出衣服,干了八成——递给他:“你早说清楚啊。” 

“和有些人说不清楚!”他忿忿的飞跑走了。 

后来我得知,那天早上他所在的那个街舞组合因为一人缺席而错过了“全国大学生街舞大赛”。 



十一 

刚进大学的头一次班会,辅导员根据体检报告上的身高,给我套上了个“体育委员”的职务。 

在那间宽大敞亮的教室里,穿着贴身无袖棉衫的辅导员宣布:“体育委员:杨麓,”我们宿舍的几个家伙开始起哄,辅导员逡视着台下,“杨麓是哪一位?站起来,自我介绍一下,杨麓?” 

我站起来。 

辅导员不失时机的调侃:“帅哥嘛!”台下又开始起哄,辅导员大气的挥挥手,以示让大家安静,无效,大堆的女生把头拢在一块儿,眼睛盯着我,讨论热烈。 

“安静!”辅导员拍了下桌子,她的眼睛瞪了起来,“请大家安静,让杨麓同学自我介绍一下。” 

我杵在那里,随口介绍了几句,辅导员面带微笑,总结陈词道:“可以看出,杨麓同学是一个很有责任心的同学,很好!” 

她信口开河的结果就是从此我包揽了全班的所有责任,我们那位班长女同学,从那天开始,什么事情都要和我商量,尊敬师长的她,不管我怎么推卸责任、敷衍搪塞,依然对我的“责任心”深信不疑。中秋节买月饼,她打电话给我,问买什么馅的,我非常自私的推荐了我爱吃的“麻辣鱼子”味,这件事情总算让她头脑清醒了一点,因为后来院里发了一张新生调查问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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