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沧海变成桑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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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沧海变成桑田- 第1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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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天赋异禀的人物,不晓得这个媚术,究竟又该是怎么个练法?
  好在冷凝虽非天赋异禀,到底也还算个聪明人。不多久,便福至心灵,从那浩如烟海的史迹里,搜求出一招尚未彻底失传的媚术来。也许,照这个速度发展下去,不多久,她也便可以象那些剑术上的大宗师一样,著书立说,写一本《冷凝媚谱》了。而这《冷凝媚谱》上的第一招,便是刚刚浮现在心头的一句诗:
  回眸一笑百媚生。
  众所周知,回眸一笑百媚生的直接后果是,六宫粉黛无颜色。这一招,当然是石破天惊、非同小可了。至少,从冷凝目前的状况来看,杞成舟还根本没有什么六宫粉黛,所以,只要这一招修至小成,收服一个剑馆先生,还是根本不在话下的。一想到此,不由不信心大增,当下便自菱花镜前,足尖一转,优美地背过身去。
  回眸一笑百媚生!
  菱花镜里照出的,是一双怒视的双目。冷凝并不灰心。练剑不也是这样么?要锲而不舍地逐日练习,方能对剑招中的精微要义,渐渐有所领悟。更何况这种需要天赋异禀才能出神入化的更加精微的媚术呢?冷凝再一次从镜子前转过身去,回眸一笑。
  这一次,从那对杏仁眼里射出的光芒,好歹柔和了些。冷凝点点头,再来一次。那眼神,开始有些动人了。再来。再来。再来。十多次这么练下来,眼睛里多了一眶泪水。泪眼模糊中朦胧看去,镜子里面的那张面孔,熠熠生光,这一回,真个是美艳不可方物。
  冷凝伸袖擦掉眼泪,对于自己的表现,一时很感满意。只是功夫虽成,还必须找到机会用上。然而在剑花社里,无论何时,好象杞成舟总是处在自己的前方。这一个回眸么,因此就回不大起来,总不成自己先背了身,然后再回眸一笑?那可也太着相了些。再说,还当着那么多弟子们的面……
  毕竟是剔透人,念头一转,便想到剑花社里面用不成,还不兴在外面用?就说杞成舟每次到剑馆吧,都来得那么迟,她要是掐准时机,只比他早上一步,那么,当他的脚步声在她身后熟悉地响起之时,她不就立即可以施展这《冷凝媚谱》第一招,回眸一笑,而六宫粉黛无颜色了么?
  想得清楚,这个下午,便打定迟到的主意。到了时候,磨磨蹭蹭地出门,走两步,退一步,再逗弄逗弄街边黄犬,踢一踢李家被捕兽夹夹去一条腿的三脚猫,终于在远远望见剑花社之时,听得那钟声当当敲响。这就是说,她果然迟到了。只是迟到虽是如愿以偿的迟到了,可是好象身后并没有传来什么熟悉的步声。回头一看,田埂上空荡荡地并没有一个行人。难道……
  慌慌地往前赶,果然!还没踏进剑花社大门,便听见杞成舟清亮的声音在教着剑招:“举火燎天!”满院子应着声,便是一片雪亮亮的剑刃迎着日光举起。冷凝一步踏进门去,跟杞成舟的眼光撞个正着,一个慌神,《冷凝媚谱》的第一招便给忘得不知去向,只听杞成舟平板地道:“一炷香马步!”
  站一炷香时间的马步,是对犯错弟子的通常处罚。换在平时,冷凝自己理亏,这种处罚,自然也就心安理得地受将下来。只是今天,那心情真是说有多委屈,就有多委屈,顿时眼眶一热,便有什么东西往上冲来。她性子却硬,赶忙努力睁大眼睛,不让那里面的东西有机会凝聚成团,自顾默不作声地,走到墙角,两腿一分,扎下桩子。
  这一个桩扎下去,心里面,对于万恶的剑馆先生,真是恨也恨到死了。恨不得就化成那满院子的兵刃,扎扎扎扎扎,把个乱草丛扎得四面透风,也不要钱,就可以白送给人家做窗扇使。心里恨着,又委屈着,那眼泪到底还是没能管住,从瞪得溜圆的眼睛里落将下来。
  冷凝使劲地低头,感觉到那一滴眼泪慢慢地顺着脸颊爬下,慌忙又找个动作,借着擦鼻子的姿势食指一伸,将那滴泪珠抹掉。眼泪抹掉,便只剩下对乱草丛的一腔仇恨。恨。恨得牙齿痒。恨得再也不想看他一眼。也再也不想跟他多说一句话。但愿他出门撞见鬼,喝凉水塞牙,走路踢石头,翻两个大跟头……
  “起来吧,”耳旁忽然有个和悦的声音说。
  冷凝险些儿没反应过来,抬起头,却见正是那万恶的家伙在跟她说话。话声是柔和的,眼神似乎也比刚才多些温度——这说明,这个家伙虽然万恶,终于也开始良心不安了——尽管如此,她冷凝、冷姑娘、未来的冷女侠,在此对天发誓,无论如何,无论怎样,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她也绝对绝对绝对不会再理他的了!哼,哼哼!
  因为是发下这样的誓,放学以后,虽然捞到一个绝好的机会可以施展《冷凝媚谱》第一招,冷凝也毅然绝然地放弃掉。杞成舟是一贯懒懒散散地拽着步子,不多久便形落后。她也只是昂然不顾,跟阿闲一路赶超向前,肆无忌惮地在他身前有说有笑。阿闲忽而凑过来跟她咬耳朵道:“你可知道,张七个那厮竟是好笑得很,竟对我有那个意思呢!”
  冷凝支着一只耳朵,一壁去听身后疲沓的靴声,一壁夸张地笑道:“是么?”
  “今晚他就约我去锥子山,”阿闲道:“我想着,如果不去,没得让他小看了。如果去呢,他那个身手,我又对付不了。万一,嗯,他那种人,一个不规矩起来,我可怎么办?”
  “那你到底去是不去?”
  “当然去!”阿闲道:“不过这回你可得帮我一把了。最好能先去塔里躲起来。到时候,万一有什么情况出现,就可以冲出救驾。要是没什么情况,你就别出来,成不成?”
  这听起来倒挺有意思。冷凝笑道:“成,怎么不成?”两个女孩子对于晚上的历险,就此得到共识,相互看一眼,都觉得好笑,叽叽咕咕笑成一团。身后不远处,只听杞成舟轻轻咳了一声。
  冷凝还在笑着,心里忽有什么地方,蓦地一下子刺疼。
  
  这天晚上,也不知为什么,两个女孩子竟是白密谋一场。眼见夜月当空,都升得老高老高了,那破落户张七个的鬼影子还没见着一个。阿闲在山上等了一晌又一晌,气得简直快要发疯,终于再也不等,转回塔内,破口大骂道:“好个贼眉鼠眼的破落户!耍花枪竟耍到姑娘面前来了!哼,老天爷作证,我阿闲对天发誓,此仇不报非女子!姑娘必要他从此认得,阿闲姑奶奶这几个字,到底该怎么写!”
  冷凝自然也是义愤填膺,正要说话,不经意从塔眼里一瞥,那山脚处却又上来两个人。阿闲见她脸色有异,道:“不会是又来了吧?哼,便是来了,姑娘我的誓也已经发过了!”
  冷凝轻声道:“你看外面,那是乱草丛吧?”
  阿闲也朝外面一张:“没错,又是他跟月影如花。没想到一只老虎还真成全他们了。呀!我们还是趁他们没到,赶紧溜走吧,要不再向上次那样,在这里呆上一两个时辰,动也不敢动,可活活是难受死人了。”
  这自然是知机的举措。两人便悄悄溜下塔来,轻手轻脚自后山走了。估量着那两人再也听不到,阿闲才又开始大骂张七个。冷凝听便听着,到了紧要关头,也不忘随声附和几句,只是那颗心,却仿佛已经根本不是她自己的了。她自己的这颗心,十五年来,又何尝这般地疼痛过?
  那疼痛仿如海浪,一波波地拍来,无穷无尽,无休无止,竟把这颗肉做的心,活生生当成坚硬无情的岸礁了。一波一波地冲呵,一波一波地冲呵,想便真是岸礁,逢着这样的力道,逢着这样的冲刷,也该得是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千疮百孔了吧?
  冷凝在夜色里,有些凄惨的微笑。她其实早该想到的。其实,也分明早就知道了的。乱草丛已经有了月影如花——也正因为有了月影如花,那一堆乱草的形象才会摇身一变——可她怎么偏就是,压根儿都没曾想到呢?真是一点点,都没有想到呵。
  海浪怆然地拍过来。冷凝跟阿闲分了手,一个人顶着月亮,被浪头冲得飘飘摇摇地,往家里走。原来昨天,她到底,还是只做了一场梦。原来杞成舟到底,也还只是她手上那只断了线的纸鸢,终于被风扯走,落到别人家的院子里去了。当然根本从来,那只纸鸢也就不是她的。所以在她手上,也不过是从别人哪儿借来一用。而今,别人终于又毫不留情地收回去了。
  冷凝有些想笑,可又挣不出一丝儿的笑容。想哭,眼珠干涩得转不动。只觉得胸腔里的那一颗心,早已经在大恸之下,经脉尽断。而那肆虐的海浪,偏还在一浪一浪地打过来,打过来。打得这颗心呵,也许剖开胸膛挖出来,倒会象她家的院墙上挂着的那颗虎心。翻过来,千疮百孔。翻过去,百孔千疮。
  就这样神不守舍地转回家,一推门,再没想到,迎面看见的,竟是张被她们足足骂了一个晚上的熟悉面孔。张七个大喇喇地坐在庭院里,一仰脸,冲她笑道:“一丈青,这一回,可害你们久等了吧?”
  冷凝愣然看他。张七个却是夷然笑道:“想着你俩个在山上喝风,哥哥我可也舍不得呀!可有什么办法呢?谁教这姓吴的竟如此不解风情,一点儿也不肯通融通融?奶奶的,老子也不过就是失手打死个人,谁知道跑这几千里的路,没成想还是让他捉住!倒楣倒楣!晦气晦气!”
  
哪怕沧海变成桑田
    第二天早晨,吴名氏便押着张七个起程回京。冷凝目送他们去远,也说不上来是个什么滋味,只觉跟胸腔里那一波历久不绝的痛感混在一起,搅搅拌拌,煎煎熬熬,煮成一锅粘稠浓郁难解难分的腊八粥。
  因为是目送他们离开,这一天上学,又去得晚了。好在今儿不是耍刀弄剑的武课,杞成舟便也没再特别难为她,一边示意她进来,一边道:“上一回,我们说的是,由于惠宗皇帝荒淫乱政,天下民不聊生,太阴圣教温柔温教主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乃奋起江湖,协助今上起兵靖难,终于拨乱反正,平定天下的故事。今天,我们便再说说另一位江湖奇女子的故事。这位奇女子,想来大家也都有所耳闻,她便是大名鼎鼎的圣教圣女乱影姑娘。”
  冷凝听着那熟悉的声音,只觉得疼痛的感觉又被从腊八粥里提炼出来,被这语声一字一字强化。那声音仿如从冥冥漠漠的宇宙中,吹下来的阵阵天风,推动她胸腔里疼痛的海水,一浪接着一浪,汹涌澎湃,滔滔卷来。这要命的声音呵,只听着,便是铭心刻骨的一种甜美,却又距她如天之于地,如生之于死,今生今世,万年万世,她知道,她都是永永远远地,失去他了。
  杞成舟道:“话说温教主协助今上平定天下之后,江湖上还有一些惠宗皇帝的余党,不甘心从此放弃鱼肉百姓的生活,因而密谋作乱。这些密谋作乱的人中,又以无恶不作的江南三世家为首。为了刺杀温教主,他们派出江南第一号杀手,绰号叫作三绝公子的年家大公子年少。何谓三绝公子?这三绝,其实就是指绝人、绝门、绝户。连起来说,就是绝人门户,意思是指这姓年的杀人,从来是一门之中,鸡犬不留。这可是这一拨人所能找到的,江湖上最最杀人不眨眼的一个魔星了。”
  这声音近在耳边,可她竟不得不眼睁睁与他交臂错过。也许这一辈子错过,便是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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