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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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段锦- 第8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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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上官桀的孙女,霍光的外孙女。

两名辅政大臣都是她的靠山,怕是大汉朝,除了天子,便是她的地位最尊贵了吧。

而陛下还是那么年轻,一切都要听从辅政大臣的安排。

世人皆知,陛下最忌惮的人,就是霍光。

陛下不能随便临幸任何人,上官桀不许别人先他孙女一步诞下继承人。

鄂邑公主也站在他们一边。

他们是大汉朝权力中心最强有力的几个人物。此刻,已经紧密的联合在了一起。

陛下和我,成了笼中的鸟雀。

我总是觉得有人监视着我们的一举一动。

陛下很精明,他在人前与我耳鬓厮磨,这气坏了上官桀和鄂邑。但是,他知道挑衅只能点到为止,他不能越过那最后的雷池,否则,他和我都将会万劫不复。尚未亲政的帝王,不过就是傀儡。

我明白,我都明白。于是,我只是等待。我相信,陛下总有亲政的一天。

到那个时候,我要将上官燕踩在脚下。

不知不觉中,我在心里积累着对上官皇后的仇恨。那仇恨,仿佛陈年的谷子,渐渐的,腐败发酵。我原本单纯安然的心,也随之变的面目全非,最可怕的是,我竟然并不自知。

本来,我是很有自信的,可是不知从何时起,陛下来漪澜殿的次数越来越少了。

他总是和刘晙,邴吉这些人走在一起。我隐约感觉到,他在酝酿着什么,似乎又不想让我知道。这个发现令我非常懊恼,原来,我如此爱恋的陛下,对我竟然连最起码的信任都没有。难道,我真的只是一道掩人耳目的墙?

我的父亲周三屠,原先是名屠夫,在家里排行老三,因而,三屠就成了他的名字。

后来,他辗转做了其他生意,手里有了点小钱,便买了宅邸过上比较富足的生活。再后来,通过关系在汉武帝末年做了一个小官。我便是在这后来的日子里出生的,那时候我的父亲也已经四十多岁了。

老来得女,他十分疼爱我。恰逢宫中选秀,便将我送入宫来,本来只想做个充依也是好的,没想到,竟然被陛下钦点,成了婕妤。

要知道,婕妤可是仅在皇后一人之下的封位了。

因我的得宠,周家几乎全家飞升。

父亲也连生了几级,不过,碍于霍光等人对朝政的把持,父亲始终没有机会出入朝议。

为了这件事情,他时常入宫来向我诉苦。

不知道是不是突如其来的荣耀让他昏了头,一个屠户出身的男人,竟然想要参与国家大事的裁决。起初,我很严厉的拒绝了他。

我不能因为他是我的父亲而向陛下讨要什么,虽然历代宫里的女子都曾经做过类似的事情,甚至,她们入宫本身就是为了家族的利益和荣耀。然而,我不想那么做。我总是幼稚的将自己与那些女子区分开。

在我面前的,是历朝历代少有的英俊的帝王,他的俊美像一把梳子,将我梳理的格外柔顺,我不能用我的得宠要挟他。虽然,我不是名门千金,但最基本的道理我还是懂的,越是卑微的身份,越不要祈求太多。

我只祈求得到陛下的爱,这应该不过分吧。

可是,后来我才知道,那是最过分的要求。

未央宫里的岁月绵长的好像一束永远没有尽头的丝线。

由一个织女的手牵着,慢慢的走向空无一物的尽头。

未央,对于我们女子来说就是时间的一个概念,或者说,是毫无概念的时间片段。

恍惚中,我开始想象如果我死了,陛下是不是马上就会将另一个女子塞进漪澜殿。

因而,我时常驻足在殿里,疑惑的环顾着四周。

这里,是我的家吗?

这里,真的是我的家吗?

父亲仍旧不断的入宫,不断的说起家里的大大小小。

他后来又娶了几个妾室,她们拼命的为他生养。

他说,我无论如何也要为他的其他子嗣着想,这也是在后宫争宠最好的手段。

我愣住了,我承认,尽管我满怀豪情的期盼着陛下能够亲政,却从没想过我能为此事做些什么。

父亲见我露出这样的表情,忙凑上来继续说着他的理论。

如果我能促成他入宫朝议,那么,不但他会得到权力,我的弟弟们也会在未来的日子里站在权力的顶峰,周家完全有机会成为势力庞大的外戚。

然后,他又苦口婆心的给我举了很多例子,不外乎卫皇后,李夫人。

我听着,由一开始的反感,到最终的首肯,其实,也没有让他花费太多的时间。

他走后,我开始了我的计划。

在各种可以亲近陛下的场合,我都竭尽全力的逢迎。

起初,我发现陛下眼里的诧异。我知道,那是我的妩媚让他觉得有些奇怪,我本不是那样的女子。

可是我没有办法,在他冷清却束缚的后宫里,只有靠这样的主动出击,才有可能让他多看我一眼,多听我说说话,他已经有好久不来漪澜殿了呀。

我多么害怕,怕他会忽然间抛弃我。

可事实证明,我已经被他抛弃了。

殇逝 周嫣(二)

他总是和一群男人们呆在一起。

每当我借口送宵夜或是茶点推开宣室殿寝宫的大门时,他便命柳伶接了东西,然后以沉默来下逐客令。

每当这个时候,我都非常无助和尴尬。

屋子里坐满了男人,他们抬眼看我,有时垂下头去。

忽然间,我发觉在宫里女人的渺小和卑微,我们真的不过是工具而已,尽管所有女人都不愿意承认这个事实,可事实就摆在那里。

当帝王们需要子嗣和情欲时,我们被从深冷的宫殿里召唤到他们身旁,用所剩无几的体温温暖着他们的身心欲望。但当他们以国家社稷为借口将我们推开时,我们只有默默的离去,甚至不能带走一些些的怜悯和关爱。

宫里的女子比寻常女子更要不幸,因为,我们是开在繁花深处的繁花,注定在开放时被错过,在凋落时被践踏。

但是,让我略感安慰的是,陛下也没有去上官皇后的寝宫,她甚至连走近陛下的机会都没有。

从这个角度来说,我还是比她要幸运一些的。

所以,我开始了自以为是的一种假设,若是铲除了上官燕,或许,我的路会平坦许多。

于是,我让父亲从宫外带来了砒霜。

当将那些冰凉的碎末掺入白麝香时,我的心莫名其妙的战栗起来,一种强烈的罪恶感油然而生。

我是不是已经变成了坏女人。就像没入宫时,听老人们说起的恐怖故事。

慌忙的,我将那盒白麝香藏进了妆台里。

不敢再碰它。

后来,宫里来了个名叫长烟的织女。

听说,她拥有长安城最灵巧的双手,起初我并不相信,对她甚至还有些不屑一顾。

然而,当她跪在我面前为我解说图案花色时,我的目光被她的酒窝吸引。

那是个十分扎眼的女子。

确切的说,是美丽,但这种不属于匠人的美丽,让我顿时升起一团无名的怒火。

这宫里,漂亮女人真是越来越多了。

我和陛下的年纪差不多,然而,她却要小上好些。

闭着眼睛也能想象,几年后,我人老珠黄,而她,却正是最诱人的风华年纪。

陛下对她少有的宠爱让我更加坐立不安。

我必须赶快着手。

终于,在一个大雪纷飞的冬日,还有几天就是正月十五。

我叫来了长烟。

将那盒早在一年前便准备好的白麝香递给了她。

我知道,用这种方法下毒,怕是来的慢些,不过,我不着急,事情开始后,需要一定的时间让其慢慢发展完成。

要知道,我毕竟是在父亲做了官以后才出生的,因而,一些最基本的教育,我还是受过的。

可是,就在我密切关注着事情进展时,黄少原来了。

他出现在宴会上,让所有人惊艳。

那是种堪比陛下的艳丽,确切的说,艳丽中带着某种诡异的顽皮。就像一个分裂的石头,一眼,便能看见它丑陋的裂痕。可是,他仍旧还是得到了陛下的垂青。

且进展神速。

我派人打探,结果是,不几天后,他们便发生了关系。

刘弗陵,竟然也同他的祖辈们一样,有着类似的嗜好。

这个发现,令我发笑。

我也不知道这是为了什么,总之,我为此笑了一整天。

漪澜殿里的所有宫人都不敢来打扰我。

我将瓶里的鲜花撕得粉碎,然后将它们远远的抛了出去,一瞬间,它们化为彩虹的尸体,在我眼前漫天飞舞。

我抬起眼,那真像是舞蹈,艳光四射却惨绝人寰。

忽然间,我发觉我与它们一样,在后宫里,或者鲜活灵动或者凄艳哀婉,却不过都是一个人的独舞,连最起码的观众都没有。

我开始深深的愧疚,父亲对我抱有极大的信任和希望,可是,我竟然不如一个男伶。

我笑着,用着最尖利的声音,表达着最隐秘和彻骨的痛恨。

那时,我才只有二十几岁,我需要有人爱抚和安慰,然而,我的青春被这硕大的宫殿拘禁了,一切,都变得如死灰一般。

渐渐的,我发觉除了刘弗陵,宫里还有个人值得我去关注。

他,就是鲁世子刘晙。

或许同样有着刘氏的血缘,他的外貌有着坚不可摧的硬朗英挺。俊美的外貌令他虽然经历战火风沙,却仍旧有着贵族式的谦谦风度。

那种极端的结合,让我神魂颠倒。

有时候,我甚至告诉自己,走过去,和他聊聊,或许刘弗陵不能给你的东西,他愿意尝试和满足你。

然而,每当我将探寻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他都会不着痕迹的回避。

他以这种不可一世的忠心,将我拒之千里。

这让我开始有些恨刘弗陵。

他将我亲点入宫,却并不要我。我需要一个男人来温暖我包容我时,别人又都将我当成他的女人而不能接近。

这是多么尴尬和折磨的处境,我忽然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华丽的玩偶。无法追求任何自己渴望的东西,甚至连得到一个男人的吻,都是妄想。

刘晙对我避之不及,而我也不敢再有任何的奢望。

渐渐的,我开始恍惚觉得周围有人。

是个我看不见的男人。

他有时候像刘弗陵,有时候又酷似刘晙。

在我吃饭的时候,他会微笑着陪在我的身旁,在我梳妆的时候,他会示意我戴哪支发簪。

殇逝 周嫣(三)

夜晚来临,他会坐在我的榻旁温情脉脉的注视着我。

他的到来让我觉得慌乱,一开始我以为自己糊涂了。

可是后来,他时常在没有人的时候来看我,和我对视,说笑,甚至是缠绵。

我分不清他到底是谁,弗陵,还是刘晙。

可是,我喜欢他的陪伴。

有他在我便不会寂寞,我的脸上重新焕发起新鲜的红晕。

我曾说过,那是从心底里烧出的爱火。

不过,他也并不是总在我的身旁,有时候,他一连几天都不来见我。

这使得我非常心慌。

最长的一次,他一个月没有来。

我坐立不安的等了一天又一天。

宫人说我没精打采,忙着帮我找太医熬补药。

我记得很清楚,那天很特殊,白天上林苑的白虎脱笼,死了一个叫商誉的都水长。晚上,我懒懒的躺在床上。

月光洒在我的屋子里,漪澜殿虽然不小,但是寝宫却不大,我想,幸而我的寝宫不大,不然,这样寂寞孤独的夜晚,我要如何一个人承受。我翻了个身,缓缓睁开眼睛。

正在这时,一个穿着月白色寝衣的男子轻飘飘的走了进来。

他光洁的额头在月光里闪着神奇的白光,明亮的眼睛好似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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