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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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段锦- 第8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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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这时,一个穿着月白色寝衣的男子轻飘飘的走了进来。

他光洁的额头在月光里闪着神奇的白光,明亮的眼睛好似笼着烟雾的潭水,波光粼粼,美的有些娇艳。

我忙挺身坐起。

朝他伸出手臂。

我甚至忘了自己没有披上寝衣,光洁的臂膀在月光里泛着幽幽的光。

他慢慢的走了过来。

桀骜的唇向上勾起。

“你去了哪里?”我恍惚间似乎问了这样的话。

我知道,这话听起来很幼稚。

可我能怎么样呢,我只是担心他又如以前那样,将我抛弃。

他月光里朦胧的脸庞让我很快的便不再追问。

算了,只要来了便好。

他仍旧淡淡的笑着。

然后俯下身来,在我的额头轻轻的亲吻。

他的吻绵长而有力。

我缓缓闭上眼睛,他是我的陛下啊,此刻,我泪流满面。

我的手被他轻轻的握在掌心里,他轻抚着我的手臂,然后拉到唇边,吻了上去。

我睁开眼,月光里,那张脸逐渐清晰,那一瞬间,我发现他的眼里卷起了一片黄沙,那是疆场上驰骋的风尘,他抬起脸来,那分明是鲁世子刘晙。

我稍微迟疑。

他却微笑着将我抱在怀里。

他的臂膀坚实有力,我有些惊慌失措。

“你是谁?你到底是谁?”我颤抖着声音。

他撩起了我黏在脖颈旁的发丝,轻柔的说道:“这要问你自己。”

我的身子顿时僵住,陷入一阵混乱。

我不知所措的将身子向后靠去,而他却用深情的眸子盯住我,沿着我躲闪的轨迹,一路追赶,最终将我逼在墙角的黑暗里。

我睁大眼睛,此时,他的脸又换成了刘弗陵的面孔。

艳丽的,柔和的有些女子气。

他迷乱的眸子里,闪动着异样的情愫,似乎有些沙场的味道。

我忙使劲的闭住眼睛,我知道,那是刘晙的痕迹。

他伸出手来,将我紧紧抱在怀里。

“你是个深宫寂寞的女子,我是谁并不重要,你尽管将我想象成你需要的那个男人,我就是你的男人。”

他的声音似乎糅杂了刘弗陵和刘晙的双重音色,让我忽然间有种既分裂又振奋的冲动。

是啊,他是我的男人,这就足够了。

于是,我伸出手去,搂住他的腰身。

月光下,人和动物其实并没有什么区别。

这是我们真正的开始,从那以后,他便时不时的来看我。

我们是最快乐的一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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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我十分担心,怕有一天,事情会败露。

可是,渐渐的,我又有点渴望将此事公之于众。这样,所有人都不能如此漠视我了,我可以引起所有人的注意。

可是,没过多久,我就看见了让我彻底觉醒的一幕。

在建章宫配殿中,刘弗陵环抱着柳伶。

他们那样清晰的躺在榻上,尽管周围的东西那么凌乱,他不再如月光下那般模糊和若隐若现,他如此的真实,真实到,我看见了他小腿上的汗毛和下巴上的胡须。

刘弗陵,竟然以如此残忍的手段击碎了我苦心经营起来的水晶梦幻。

上官燕哭丧着脸,鄂邑痛斥他们,这些都被我忽略过去。

我只是大胆而放肆的盯着刘弗陵的身体,那是曾经在无数个月夜里与我缠绵的身体,然而,此刻,他才是真实的。

我的梦,彻底的变成了碎片,散落一地。

我知道,他不会再来了,不论是刘弗陵还是刘晙。

我再次成为了深宫里无人过问的多余的艳丽。

我在痛苦中肯定了自己的猜测,我是刘弗陵为自己筑起的一道最华丽的高墙。

用来阻断别人对他和柳伶的猜测,以及对他个人的怀疑。

当再次翻出那些砒霜时,我将它们在手中细细的掂量。

这些,应该足够将我杀死了。

就像杀死柳伶一样。

外面忽然刮起了沙尘,我命宫人关好殿门。然后让他们都退下。

我脱了衣服,披散头发,如无数个月夜里一样,伏在床榻之上,喝下了那些药粉。

没人知道我为什么要这样死亡。

我只是想再尝试一下,看是否能再次见到他。

此时的天气好像夜晚,沙尘让天色昏黑异常,只是,没有月光。

我的胃越来越疼,胸口越来越沉。

这时,我想到了柳伶,她死的真痛苦,既然这样,为何还要谢我呢?我永远都不可能理解她的想法。

她比我要幸运,至少有陛下真心的爱过他。

我在痛苦中呻吟。

却在这时,门真的开了。

我睁开朦胧中的眼睛。

陛下,真的出现在我的面前。

我已经分不清这到底是幻觉还是真实。

我赤着脚,走下去。

当我看到他的长发缠绕着我的长发,他们翻飞在狂风里时,那感觉无比的真实,我甚至相信了眼前的人,真的是陛下。

我的生命枯竭在他的怀里,我向往过无数次,却没有机会和勇气坦诚相见的怀抱里。

我死的时候赤身裸体,但愿我的来生能脱去今生的罪恶和痛苦,做一回干干净净的民间女子。

我想,我最对不起的人,是柳伶,当然还有上官皇后。

可是,若不是在这深冷的宫殿里短兵相接,我们,又怎会如此惨烈。

当刘弗陵的泪掉落在我的胸口,我的心好像被一股温暖的水流洗刷而过。我知道,我们原谅了彼此,也为对方深深的自责。

好了,我守护一生却没有得到的帝王之心,请带着我的祝福,得到你最终想要的快乐。

殇逝 上官燕(一)

采采卷耳,不盈顷筐,皆我怀人,寘彼周行。

陟彼崔嵬,我马虺尵,我沽酌彼金罍,唯以不永怀。

陟彼高岗,我马玄黄,我沽酌彼兕觥,唯以不永伤。

陟彼岨矣,我马廜矣,我仆痡矣,云何吁矣!

不可否认,从我出生开始,父亲母亲便找来了长安最好的先生教我这些诗歌和辞赋,后来,我长到九岁的时候,被送入皇宫,在那里,我的学识成倍的增长起来。

然而,最令我为之动容和感伤的,仍旧是这首,五岁时就会背诵的《卷耳》。

我喜欢诗经胜过司马相如的辞赋。

诗是一种最简洁有力的抒情形式,从某种程度上看,它的底蕴和节奏感要强于赋许多倍。那是我童年时代便一直向往的淳朴的爱情。

当然,我并不是文人,对于这些事情的看法,也只是停留在闲暇时自我陶醉的一种方式上。

你可能会觉得这样的我有些文弱的浪漫,甚至可能很漂亮。又或许,你以为我是个宫里的女乐师。

那么,你就真的错了。

我姓上官,是桑乐侯上官安的女儿,左将军上官桀是我的爷爷,我母亲姓霍,名叫霍真,是大司马霍光的嫡出长女。

这样的家世背景,使得我无法如其他女孩子那样轻松度日,从生下我开始,父母便开始为我的将来打算。

然而,让所有人遗憾的是,我的父亲英俊潇洒,母亲聪明美丽,可是,我却好像是从石头缝里跳出来一般,没有继承他们身上的任何优点。

我是个普通到有些自卑的女孩子。

这和我显赫的家世有着极其悬殊的落差。

或许正是因为在这些漂亮的人们周围,让我从小就自惭形秽,所以在我后来的人生道路上,才会以那么谦恭和卑微的姿态来来面对他,我的丈夫,大汉朝高高在上的君主,刘弗陵。

此时此刻,我已经花白了头发,正坐在长信宫院子里的一棵梧桐树下。

这棵树,已经有上百年的历史,没人知道是谁栽种了它。

我记得,当我刚来这里时,才只有十八岁。

然而,十八岁的我,已经成了大汉朝的皇太后。而且,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我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迫使霍光废了刚刚登基二十七天的刘贺。他甚至比我还要年长一些。

那些令人兴奋,辛酸,甚至是无奈的过往,一幕幕的出现在我的眼前。

也许是老了,我时常陷入对往事的回忆中。

仿佛,又回到了那些青葱而遥远的岁月。

九岁那年,我的脸上还挂着鼻涕和眼泪,暴露在宣室殿的绣帐下,我被史无前例的吓住了。

那是一场声势浩大的选秀。

其实,待我长大以后才明白,那不过是过场,一切都是为了我的出现,我,是注定要进入刘弗陵世界里的女人。只是,我的出场实在是不惊艳,甚至,还带着那么点龌龊的难以启齿。

刘弗陵看到我的时候,眼神诧异的好像是看到了一只怪物,似乎,我并不是他的同类。

那惊诧的眼神瞬间将我击垮。

尽管我还是个九岁的孩童,却仍能感觉到那深切的失望和隐隐涌动的愤怒。

他瞪了我好长时间,让我几乎哭出声来。

然后,用更加伤害我的声音宣布了一个决定,那就是他还要另一个女子,她就是周嫣,他亲自封她为婕妤。

那枚玉如意是长公主递到我手上的。

我哭着接过来,却发现那东西沉重的令我难以负荷。

于是,我又哭了。

长公主伸出手替我擦拭,结果弄了她满手的胭脂。

我就是这样,入了宫。

在后宫清冷的蜚短流长中,伴着朗朗的读书声和女红细密的针脚,我长成了妙龄少女。然而脸上,却仍旧是那种萎黄的颜色,窄小的额头,我从来就不是精致的美人,也永远不可能成为那样的女人。

相比之下,周嫣要强过我好多。

在我还是个小女孩时,她就已经是颇有风韵的少女了,在我长成少女时,她已经有着妩媚的神情和娇艳的肌肤,那种颠倒众生的美,让我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因而,刘弗陵一开始流连在她的身旁,让我十分的理解甚至是赞同。

他们很相配,我时常这样对自己说。

他们一定会生下很漂亮的小孩。

可是,在我的等待中,他们之间不但没有出现令人盼望的孩子,竟然还开始渐渐疏远起来。

后来,宫人们说,周嫣失宠了。

那时候,我还不大知道失宠意味着什么。

鄂邑长公主时常来我这里坐坐,他对周嫣的得宠颇不以为然。

她只说,你别着急,她笑不到最后。

我疑惑的看着她的,感慨着,女人竟然也会生出那么一张深不可测的脸。

再后来,巧智竟然告诉我,说陛下根本没有和周婕妤发生关系,她不过和我一样罢了。

我再次疑惑。

他们不是很好嘛,刘弗陵总是住在漪澜殿,他从没踏足过我的椒房殿。这怎么会是一样呢。

人们似乎得到了天大的秘密,做着秘而不宣的姿态,却背地里仍旧悄悄议论着,说的话,也越来越离谱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不希望听见有关周嫣的诽谤,我觉得她很美,没有什么缺憾。是那种本来就该得到幸福的女子。

人们险恶的猜度着周嫣和陛下的事情。

我非常气愤。

却也不敢说什么。

我真后悔,那时候为什么没有勇气利用我的权利压制那些流言蜚语,我总是成长的太慢,几乎跟不上历史的进程。

人们总是异想天开的将周嫣形容成风流淫荡的女子,流言中,陛下则被说成是对性事无能为力的君王。

我为这样的境遇而感到尴尬。

最终,将自己隐藏了起来。

殇逝 上官燕(二)

没有子嗣,成了陛下最致命的错处。

好多用心不良的人在这里下了不少的功夫。

比如,有人说上林苑的树倒了,树叶落了一地,上面有虫蚁咬食留下的小孔,放在一起,竟组成了病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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