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翼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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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翼天使- 第4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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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保持三米的距离,一动不动,它们衣服的领口、袖口都镶有毛皮,可是那些细微的小毛都纹丝不动。冬天的、半夜的星巴克,几乎没有什么人光顾,很温暖,很宁静。我惊讶地发现有一个苍蝇在飞,终于,它瞄准了我的抹茶蛋糕。我下意识地挥手赶走它,可是它消失之后,我发现凝固的寂寞连一丝被骚扰的可能都没有了。
  我把手机放在桌子上。手机信号良好。可是没有人拨通我的电话。没有人需要我。我突然产生一种冲动,不管是谁,只要这个时候能打一个电话给我,那么无论什么要求我都会答应,即使没有任何要求,我也会感激不尽。
  Tony出现在我的面前,坐下来。他是从走廊还是门口进来的,我居然一点儿都没有发现。他已经换去了工作服装,那是质地良好的西服,领带每天不会重复的。昨晚的他,突然换上了蓝色高领的毛衣、黑色牛仔裤出现了,我觉得他很白净。蓝色的高领毛衣之上,是一张没有激动也没有暧昧表情的脸。我第一次看到他穿自己的衣服。而蓝色高领让我觉得代替他感到燥热,在中央空调孜孜不倦地放送暖气的环境里,我觉得这种从我体内滋生出的燥热毫无来由,也无法说明。




《二十七岁》第六章2(2)



  他递给我一份名单,说这是我需要的,关于下一个月某国际服装品牌即将举办的发布会上会出现的演艺界名人、各界名人。
  “半夜喝espresso,一个人吃蛋糕。你不冷吗?”他说。
  我很惊讶。“为什么很冷?”
  “感觉而已。你大概不知道外面现在很冷很冷。冷空气来了。”
  “冷空气……无所谓,到处都有空调的。”
  “路上没有。”
  “我不走路。我可以打车。”
  他没有接着说话,只是看着我。我有点不自在。于是我说:“其实这么个名单,你可以EMAIL给我就行了。或者,你该打个电话给我。”
  “从我手上给你的任何一份资料都可以只发一个EMAIL。”
  “那以后就发EMAIL好了。”我把最后一丁点儿咖啡喝了。作出一个仰脖、一倾而空的动作。
  “那样你就可以整天不与人接触了。你喜欢那样吗?工作、同事,其实就是为了使自己生活在人群里,有一个人群和有一台电脑,应该是本质的区别吧。”
  “不是所有人都需要人群的。我更喜欢电脑。”
  “可是你还需要咖啡、咖啡店、尤其是半夜的咖啡店。”
  “需要是双向的。需要人群的人,人群也需要她。我不需要,所以人群也不需要我。”
  我觉得这种谈话毫无方向感,我用叉子叉起最后一块蛋糕,我想我可以走了。半夜时分,脑海中还残留着打字、和自己说话的感觉,我做不到和一个同事应酬,更别说和一个让我燥热的男人说着漫无方向的闲话。
  我穿上了风衣,收好了手机。我刚想和他说,我要走了。他抢先了一步。
  “我送你吧,我的车在外面。”
  我当然拒绝。“我家很近,我通常都是走回去。”
  “刚才你还说你不走路,你打车。”
  “刚才是说天很冷的情况下。”
  “走吧,我送你。”Tony在我的身边走得很快,我这才发现他的手里一直都握着车钥匙。
  我推开沉重的玻璃大门,一股冷风穿透了我的身体。冷空气真的来了。
  Tony轻轻推着我的后背,在他手掌触摸到的背部,我感到冷空气没有透出去。走到他的车子一共用了十五步,随着开车的一系列声响,我发现自己已经坐上了他的切诺基,那里又温暖又馨香,风声也不见了,非常安静。安静让我觉得他和我很近很近。
  “真的很近。”我说。
  “你告诉我怎么走。”他发动了车子,还开了音乐。是笛子。又脆又空的笛子。环绕音响一下子就控制了我的头脑的四周。有种非常恍惚的感觉,似乎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
  “朝前走,第二个红绿灯左转,第三栋楼前停下,就到了。”
  他点了一下头。从侧面看,他的脸有点扁平,不是很秀气、有翘鼻子的那种讨人喜欢的脸。
  仅仅五分钟,虽然两个都是红灯,我觉得一曲笛子还没有完,就已经到家了。
  Tony在我下车告别的时候,说了声“嘿”。
  我转回头。
  “带了张碟给你。”他摇下车窗,似乎刚刚才想起来那样,从窗口递出来。
  我不得不接。




《二十七岁》第六章3(1)



  看碟当然是经常、而且是必须的事情。但是动画电影,却很少涉及。我把Tony给我的《回忆点点滴滴》放在空荡荡的黑色桌子上,在它和仙人掌之间看来看去,仙人掌有一半正在枯萎。我每天给它浇水,可是它却莫名其妙地枯萎了。它的绿色变成了淡黄色,每一根细小的刺都向下垂着。它们指向这张VCD。
  我决定从今天开始不再给仙人掌浇水了。白色的塑料小花盆,已经不再雪白如新了。
  我把自己放到水龙头底下冲洗,褪去所有衣物。水在身上寻找最顺畅的滑道。不一会儿,热水就将我冲得浑身放松。这就是每天洗浴最大的目的。我用樱雪沐浴露,原因非常简单,因为它是用张曼玉作广告代言人的。张曼玉,我十年来最喜欢的女明星。她似乎不会轻易老去。樱雪的味道很好闻,所以我也变得很好闻。
  所有应该做的保养、洗漱都完成之后,我钻进了软绵绵的被子。随着被子一点一点覆盖、贴合到我的腿上,房间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终于还是起来,把片子放进了影碟机,把三个遥控器、一个手机、一个电话机一个一个排好,罗列在床沿枕头旁边。
  典型的宫崎骏电影。人物线条柔软,心理细腻。而最打动我的,是那个二十七岁的女孩子决定去乡间度假、做农活之后,那水墨画一样浓酽的风景。这不是一般的动画背景,这就是一副一副的画。有那么几段,我走神了。因为我想起了那两个人。小女子的童年过于压抑,也不是我所喜欢的。但是而后,我又被农夫采摘花朵、制造口红的过程给吸引了。真是非常有趣!以至于我在怀疑,Tony是否猜到我会对此迷恋呢?我都想找一个这样的地方,超脱自己,做单纯的农活。回忆摆脱不掉,而生活如果能够重新设定,那也绝对是种幸福。
  片子的最后,她在童年时代自己的推动下,终于奔回了乡村,决定留下来,做农人的儿媳妇。没有摆脱所有善良电影的结局。
  片子很长。我看了一眼手机,刚好4点。
  把所有的遥控器都用上一遍,关了电视机、影碟机和空调机,然后啪一声摁灭电灯。
  就在这一天的下午,我在酒店的咖啡吧里,看到了一个久违的人。
  他老远就举起了手,于是,我看到一张方方正正、豪迈而又单纯的脸。竟然是金旭阳!我也惊喜地摇了摇手。在我走向他的时候,坐在他对面的女子慢慢转过身来,微微欠了欠身子,她也在微笑。
  “栗老师,好久不见。”他的中文已经完全流利了。
  “真是,没有想到。你好吗?一直在上海?”我坐在那女子的旁边,和他面对面。他看上去老了许多。如此近的距离,可以看到他鼻翼两侧、一直延伸到嘴角的皱纹。那是属于笑的纹路。这能够说明,他还是笑口常开的那个“大阳”。
  “从去年开始一直在上海,我结了婚、买了房子。这是我太太。”他手掌摊开,以一种正式的方式向我指示了这个女子。我侧脸一看,她是一个明显的韩国女子,扁平的脸庞,细长的眼睛。我们互相问候。
  “我太太的中文还不好。如果你现在还愿意教课,我就不用再找老师啦。”
  我们都笑起来。我和她太太竟然不约而同地一边笑一边摇起头来。她是不好意思。
  “我在这里上班了。不做老师了。我很少下午到咖啡吧来的,一来就遇到你们。”
  “栗老师,这是缘分吧。”
  我们坐在一起聊了一会儿天。偶尔有一个空隙,大家彼此看一眼,却没有让那略带尴尬的意味延续下去,继续找出话题来填补。
  “栗老师,你的手上,为什么还没有戒指?”
  我张开自己的手,左手。干干净净,的确什么都没有。指甲油倒是新抹的,淡紫色的,淡到几乎看不出。它们是我手上的亮点,需要定时清理、定时更换。
  “是啊!有戒指的手会更加漂亮。”他太太张开自己的手,又合起来了。她说话很慢,但是非常亲切。我只能说“谢谢”,同时,在大阳的注视下面,把手掌合起来,放到桌子下面。
  我们一起待了大约半个小时。互相留下了联系方式。他们要等的朋友到了,我便告辞。
  没想到大阳还特地站起来,和我握手。他双手握住我的手,他说:“祝你以后有一个好丈夫!要幸福!”他的中文祝词是那么生硬,还是像在读课文,可是我丝毫没有觉得好笑。
  我无法再看着这个曾经决定要娶我的男子,我微笑着说“谢谢”,然后一扭头,走向门口,越走越快,越走越快。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我才看到手上拿着一份杂志的打样稿,里面还夹着还给Tony的VCD。我下楼,本来是要找他的。
  我转过椅子,面对着窗外的城市,茫茫人海,在这么高的角度,什么都看不见了。正在发生的、已经发生的,都消失在距离里。回忆点点滴滴,都是从无形中浮现的影子,都不是现实。
  我隐隐约约感到,有一些什么事情正在发生。然而从这个角度,在这个时刻,我什么线索都没有,除了一颗越来越紧张、茫然的心。直觉。也许仅此而已。
  这天我很累。我在办公室里睡着了。什么都没有写。我记得那天,我把关于大阳的那个段落又重新读过,又增添了些什么,似乎又想起来了,原来什么都没有忘记。




《二十七岁》第六章3(2)



  醒来的时候,照例万家灯火,窗外像是一片海,灯光的流动给我一种漂泊的错觉。
  10点28分。门外一片漆黑。
  我收拾东西要走,电话铃响起来。是Tony。我赶忙说,对不起,马上把资料拿过去让你校对。我说“我马上下来”,就挂了电话。隐约听到他在电话那头说什么,但是,电话已经挂了。
  走廊里只有我的高跟鞋在一下、一下地响。我摁了电梯。可是电梯的灯没有亮。怎么摁都不亮。我没有办法,只有去走楼梯。
  我揣着东西,大衣搭在手臂上,一层一层往下走。如同一个旋涡,楼梯通向底层,看上去却好像无穷无尽。我偶尔抬头看看写在门口的数字。从我的楼层到Tony的办公室,一共要走19层。
  我开始喘气了。很累。感觉自己不是在走向地面,而是走向死胡同。单调的脚步声让我自己都觉得困倦,只有当建筑物的某一处发出什么声响的时候,才会一惊,发现独自一人的紧张。
  门是突然被打开的。一个人影快速地朝这个方向冲过来。
  我惊叫了一声。
  我被这个人完全撞了一个满怀,走累了的腿脚这时也突然一软。
  “栗云!”
  他拉住了我,手里的东西已经全部掉落在地上。我抓着衣服的一角,也许大衣已经快滑落到地上了。
  “你吓死我了!”
  “你真的走下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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