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8 最後的伊塔卡 by 李忘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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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08 最後的伊塔卡 by 李忘风- 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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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只想,他一定很痛苦,他不该遭受这一切。 
  他温柔而亲切,善良而正直,每每著到我们,总是微笑。 
  他乐於助人,来寻求帮助的人最後总是感恩戴德地吻著他的手离去。 
  我想起他宁静的眼神,想起他慈爱的面容,咬紧了牙关。 
  我在英国和意大利的十年里,总共收到过他写的十封信,几乎是每年一封,可我从没回过他。但他从能通过各种办法找到我的地址,我想,他应该也知道我已经知道了我父亲的事。 
  最後一封信是圣诞节时寄来的。 
  ──我的孩子,你现在还好吗。他仍叫我为孩子,这称呼多年来一直没有改变。他一般不在信里写太多内容,只是问候和祝福我,但是那封信里,他的笔下却隐约有了种哀愁。 
  ──现在我总想起你们小时候的事,那时,你和弗兰克,艾萨克,克莱门特都是我手心里的宝。但是现在,你们都长大了,我也不可避免地老了。理查,有空回纽约看看我这老人吧,你要记得,不管你走到那里,这里都有你的父亲,你的兄弟,都有你的家。 
  在信里,他没再提过那件事,就好像根本没发生过似的。 
  然而这让我更加痛苦。 
  我那时因为头脑里还偏执地认为他在欺骗我,所以没有准备回去,但是过了圣诞後不久,一直到二月,我终於下定决心回一趟纽约了。 
  就算他象要了我父亲命那样,要我的命,我想我也只能给他了,因为我发现我还是爱他。 
  那麽地爱他。 
  现在,我回来了。连他的最後一面也见不到了。 
  十年之前,我在泪水中离开这个城市。 
  十年之後,我回来了,泪水流在心里。 
  我的父亲,亲生父亲,总是牵著我的手慢慢地穿行在纽约的街道。 
  而我,已经忘记他的温暖,只记得养父也那麽牵著我,一直来到後来我们所居住的家。 
  ──从今天开始,理查德你就是这家里的一员了。那时候养母也还在,她温柔地笑著和英俊的养父一起,让我羡慕。 
  羡慕和嫉妒之间只有一条线的距离。我很清楚。 
  我最终迈过了这道线。 
  我的头顶有一轮苦闷的太阳。 
  坟地里一片静谧,我去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 
  一开始,就晚了,不是吗? 
  我轻易地找到了养父的墓碑,他的坟地周围都是新鲜的花,一大簇白玫瑰就放在面前。 
  那个一直以来总在养父身边的男人穿著黑色西服站在碑前,他是弗兰克的教父,也是养父的秘密情人。 
  於是,我停下脚步,嫉恨又开始缠绕我那不宁静的心了。 
  他也老了,头发花白。 
  他默默在养父的坟前站了一会,低低地诉说著什麽,然後转身离开。 
  我看清楚了养父的墓碑,上面除了纪录下他活过的岁月之外,只有一句墓志铭: 
  ──你不应该为我难过,我仅是一名过客。爱伦坡的诗句,我听他轻声地读过。 
  ──理查德,我的孩子,我爱你。说这话的时候,他已经忘了我是他仇人的孩子了吗? 
  那不勒斯的海浪声,拍打著我的心。 
  我再也不清楚这个世界上的爱。 
  我再也不清楚这个世界上的恨。 
  随著生命的消亡,一切都象被写好那样,呜呜咽咽著,消亡。 
  我摘下了一朵白玫瑰拿在手里,记得我的生父很喜欢这种花。 
  我茫然无措地掐下了一片花瓣,又一片。 
  苦闷的太阳在我的阴霾的头顶。 
  ──理查德,你回来晚了。 
  我没有留意身边有人,等我发现的时候,我看到了弗兰克正在那里,冷冷地看著我。 
  这个时候,我才发现他真是象极了养父年轻的时候,乌黑的发色,幽深的蓝眸,削薄的唇,以及那张轮廓优雅的脸,他完全是一个让男人和女人都会著迷的男人了。 
  除了冷漠,除了冷酷,他显得是那麽的风度翩翩。 
  注释: 
  第一句中的″乡愁″隐喻著死亡,句出里尔克的<挽歌>.当然乡愁这个意象在文学创作中常被隐喻为死亡.生死纶回,死亡就是我们的故乡,由她出发,我们来到了生,然後又归去. 
  一枚银币,传说度过冥河阿刻戎的人都要向那里的船夫付一枚银币. 
  他笔直地向我走过来,眼里是嘲弄。 
  ──你再也没法和他玩那些恶心的游戏了,你感到伤心,是吗?他竟敢如此侮辱他的父亲,我并不介意他侮辱我。 
  我想我一开口就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所以,我没有说话。 
  他还是那麽邪恶,象一个恶魔。我开始怀疑养父的死是不是和弗兰克有关。 
  ──你以为我杀了他了吗?哼,理查德,瞧你这该死的眼神,你想责问我?!他轻易地看穿了我的想法,正以另一种轻而易举的方式让我难堪。 
  ──再怎麽说,他也是我亲生父亲。即使他和你做过了,和很多人做过了,我也只能不幸地做他的儿子。其实,我一丁点也不愿意做他的儿子,我看你倒是很乐意。 
  NEVERMORE,永不再返。 
  我象那个询问渡鸦的男人一样的徒劳,一样的痛苦。 
  我多麽痛恨面前这个狂妄的人,他竟把我所珍惜的一切视为他的不幸。难道他不知道,他的父亲已经再也不会站在他面前了吗?不管曾经发生过什麽,一个给予你生命的人离开了,你怎麽能表现得如此冷漠甚至是残酷? 
  我冲上去一拳打中他英俊的脸。 
  ──弗兰克,你这混蛋!你这混蛋!我重复著徒劳的怒吼,眼泪不知不觉地涌了出来。 
  他已经比以前长得要高了许多,壮了许多,和我的身段不相上下了。但是却比我凶狠得多。 
  我想揍他,结果却被他打倒在地。他抡起拳头揍我的鼻子,揍我的下巴,活脱脱一个流氓。 
  我的鼻子流血了,脸也肿了起来,耳朵里象钻进了一辆火车似的响个不停。 
  差一点,我以为要看见红色的太阳。 
  ──怎麽样,你以为你还能打得过我吗?他轻蔑地笑我,英俊的脸上带著恶魔般的笑。 
  我不愿意他这样糟蹋这张脸,所以我闭上了眼睛。 
  ──弗兰克,你还在这儿做什麽?艾萨克的声音传了过来,显然他刚参加完父亲的葬礼,心情还很不好,所以我睁开眼就看到他失去往日光彩的面庞。 
  他也终於长成一个真正的男人了,和他哥哥并不太象,或许也不太象养父,更多象他的母亲,他的眼睛大大的,嵌著一对灰蓝色的眼珠子,炯炯有神,而发色则比弗兰克的要淡一些,近似深棕色。 
  然後他看到了我,吃惊地张大了嘴。 
  ──理查德哥哥?虽然十年没见,而且我被弗兰克揍得象个猪头,可他仍认出我来了。 
  ──你好,艾萨克。我躺在地上,苦笑著和他打招呼。弗兰克正慢慢从我身上下去,他动作矜持地整理著领结的动作,也象极了他的父亲。 
  艾萨克哭了。 
  他走上来,和我拥抱在一起。 
  ──爸爸死了,那些人杀了他。他重复了悲剧,我的心又被撕裂了一次。 
  ──我们找出谁干的,然後替父亲报仇,好吗?我捧著他的脸,吻他。他笔挺的鼻梁顶到我的伤口,真让我难过。 
  ──弗兰克,你听到了吗?!我转过身,对站在一旁似乎只是看戏的弗兰克大声咆哮了起来。我不知道我哭了,可我觉得我的嘴里咸咸的,我的眼则模糊一片。 
  弗兰克一直没有流泪。 
  艾萨克也骂他是个狠心的人,他还告诉我,这件事还没有告诉他们双目失明的弟弟克莱门特,他们怕他受不了。 
  ──他现在在英国皇家音乐学院学习,下个月他就要举行自己的个人音乐会了。谁都知道,养父活著的时候最宠爱他,不仅因为他是最小的孩子,也因为他所遭遇的身体残疾。 
  ──弗兰克那家夥什麽都不管!你不知道啊,理查德,自从你走了之後,他就象变了个人似的,他太让人伤心了。 
  的确,弗兰克变得比以前更加冷酷了。 
  我望著他,他也望著我,面无表情,既不高兴,也不伤心。 
  是啊,我已经变得不了解他了。 
  在养父的遗嘱里,他把庞大的财产了分成了五份。我,弗兰克,艾萨克以及克莱门特每人分到百分之十五的财产,而剩余的百分之四十养父却全给了那个红头发的男人。 
  这是个相当让人吃惊的决定。 
  但是奇怪的是,除了原本不打算参与分割家产的我之外,弗兰克一点也不吃惊。 
  艾萨克愤愤不平起来,他不明白为什麽一个外人可以分得如此大的份额,虽然对方跟随他的父亲多年,也是弗兰克的教父,可自己作为直系亲属竟然只能分享到百分之十五的继承权。 
  ──对不起,这是您父亲的决定,他早在十年前就立好遗嘱了。律师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 
  ──还有,如果他死於非命,他请求大家不要去追究这事,也不要为他复仇,让他安息吧。 
  屋子里顿时出现了一阵唏嘘声。养父似乎是料到了自己的悲惨的命运吗?他为何会留下这样奇怪的遗嘱。 
  我想我大概知道这原因。 
  因为养父深爱著那个男人。 
  他们炽热地搂在一起,旁若无人地亲吻。 
  互相叫对方的名字,然後笑著,又吻在一起。 
  那个男人在听到这份遗嘱後,从漠然里猛地抬起了头。 
  我看到他的脸上流露出了深深的悲伤,他看了眼弗兰克,只有那个时候弗兰克的神色才开始有些惊慌。 
  ──教父…他叫住他,想要说些什麽。 
  ──弗兰克,我做了这辈子最大的错事。 
  那个男人悲凉凄怆地笑了起来,他对弗兰克摇头,退著步子离开了房间。 
  接著,是弗兰克凄厉的惨叫。他大喊著, 
  ──不!他似乎知道什麽事发生了,跟著跑了出去。 
  那一瞬间,我也知道了。 
  此刻,我才知道养父是个多麽聪明的人。 
  爱上他的人,注定要付出一生。 
  我开始付出的时候,他死了。 
  也带走了我永远的怀念,永远的爱。 
  红色的风,消失在天空。 
  我又听到了那不勒斯的海浪声了。 
  如寂寞滚滚流淌。 
  弗兰克的教父,养父的秘密情人坐在养父卧室的椅子上。 
  他的面上已经呈现出死灰。 
  口鼻流出黑色的血,脚边倒著一瓶药剂。 
  毒性发作得很快,他已经不能说话,当有人提出叫救护车的时候,他艰难地摇了摇头。 
  冷酷的弗兰克此时哭得很伤心,他跪在那个男人的身边,紧紧地抓住他的手,好像要抓住他渐渐流逝的生命。 
  一个苦涩的微笑过後,那男人盯著桌上的相框断了气,他苍老悲凉的脸上写满了懊悔和凄楚。 
  艾萨克惊呆了,瞪著他的大眼睛好半天说不出来话。 
  我想他是不会理解养父和这个男人之间的感情的。 
  养父是那麽温柔的人,最後一刻却被自己所爱的人深深伤了心。 
  他们彼此深爱,如今却只能彼此伤害。 
  想到这里,我流出了眼泪。 
  被玻璃窗折射过的阳光穿透玻璃斜斜地映在桌上。 
  相框里的照片立即从旧日的时光里焕发了光彩。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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