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梦成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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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梦成城- 第2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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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安地看了看火苗,终于决定仁至义尽再叫醉鬼一回:“斛律芮,你要的水。” 
醉鬼还是没有反应,只是直直看着他。 
随着火光变幻着颜色的瞳孔中有着异样的东西呼之欲出,充满了让秦暮苔不会错认的神采。 
这一瞬,秦暮苔意识到,面前的这个男人的眼光,居然有着与颜夕一样的眼神。 
他的心猛地一抽。 
终于,那一根线被绷断了。 
多日来潜在隐藏的水面底下的东西浮了出来。 
秦暮苔当机立断,转身欲走,手却被人用力拽住,秦暮苔挣了一下居然没有挣脱,手腕剧痛欲折。 
他咬牙回头,看着半坐起身的斛律芮,冷冷道:“你醉了!” 
斛律芮不言,只是深深地笑了。拽着他的手一个用力,秦暮苔就被扯进了床铺。 
秦暮苔只觉得通体冰凉,看着对方欲噬人的眼神,第一次生出了无力的感觉。 
这个男人,对他抱着,别样的情感。 
他终于第一次正视了这个事实。 





39 
身体接触的地方炙热得要命,秦暮苔却清醒无比地觉得……居然有那么一瞬间的悲哀。 
为什么,偏偏是他呢? 
他怔怔地看着面前这人,一时间居然忘了推开。等到再反应过来时,身体已经被那个人压住了。 
秦暮苔佩服自己,在这种境地下居然还能出神。他冷冷盯着对方,拳头正待挥过去,给那个醉鬼一个清醒。 
然而,接下去斛律芮的动作却是出乎了他的意料,那拳头在空中凝滞住。 
斛律芮慢慢直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若不是他颊上终于泛起不正常的绯红色,秦暮苔几乎会认为那个人并没有醉,只不过是借故开个玩笑,很快就会握住他的拳头长笑说:“兄弟,是不是被吓到了?” 
可惜他没有。 
斛律芮的眼神似乎是看着一个极其陌生的人,又似乎是生命中最亲近的人。那么专注,又有些迷茫,仿佛是人生第一次发现世界上有秦暮苔这么一个人,这么一个躯壳。 
秦暮苔的心抽了起来。 
如果对方是如同之前激烈的眼神,那么他想他会毫不犹豫地告诉对方什么叫暴力。然而,为什么偏偏是这样的眼神呢? 
斛律芮慢慢压低了身体,秦暮苔看着他逐渐放大的脸,第一次感到了手足无措。 
之前的眼神,意味着什么? 
然后这一次,斛律芮越接近他,越是迷茫。如同迷路的孩子找不着方向,偏偏固执地不肯放弃,一直朝着那个错误的方向埋头前进。 
那样子的眼神,居然让秦暮苔的心如同被刺般的疼痛起来。 
这一刻,他前所未有的明白,若不是这一场醉,或许斛律芮永远也不会在自己面前露出这样的眼神。这样的眼神,是只能对爱人倾诉的感情,而就连斛律芮自己也明白,他们两个人之间,可以是性命相托的挚友,可以是惺惺相惜的敌人,可以是相交如水的陌生人,偏偏,怎么可以,怎么可能,成为恋人? 
因为明知道会受伤,所以任何人都会选择保护自己,所以斛律芮从来不曾露出一丝半点的感情。可是……为什么,要露出这样受伤的表情呢? 
那是你的感情,你为什么要让我知道,既然你已经选择了放弃。为什么,偏偏在我可能要离开的时候,露出那样子的眼神,倒好似,是我负了你,一切都是我的错。 
秦暮苔的心中升起的是一股怨懑。面对这样子的斛律芮,他居然有了那么一丝疼痛,如同斛律芮的茫然就是自己的,如同他的痛苦,就是自己的。 
他咬牙,右臂一屈,抵到对方的肋骨处,用力一格。 
他没法忍受,这个男人以这样的眼神注视着自己。 
然而,对方似乎没有痛感,居然微微一笑,一只手臂环上来,抱住了秦暮苔的手臂,头愈伏愈低。 
秦暮苔瞪着那个男人,左手掌推挡住对方的胸膛。可是那里传来的激烈的心跳几乎炙烧了他的手掌。他反射性地抽开了手掌,结果就只看到对方澄澈的眼睛那么靠近。 
秦暮苔微微眯起了眼睛,终于抬臂把手掌放到了对方的后颈。 
然而,没等他击晕那个醉鬼,斛律芮再度做出了出乎他意料的事情。 
那个人,只是温柔地,亲吻着他的额角的发。 
仿佛头发有了感觉,可以体认到对方很温柔的呼吸,那好像春风吹过长着青翠野草的温柔。 
心底的某处居然升上了欲哭的冲动,秦暮苔闭了闭眼睛。 
再睁开眼时,他看到了那个人的脸。 
那个人闭上了眼睛,孩童般纯真地睡在了他的身边。 

秦暮苔直起身,看着对方似乎已经完全沉睡的脸。他的心跳的那么厉害,如同之前接触到的剧烈心跳和体温全部传到了自己的身上。 
烛火摇曳着,黑暗里仿佛潜伏着野兽,不安地蠢动着。 
如同那些无法宣泄的情感,全部幻化为兽,只要那么一喘气,立刻就会跳出来,把所有的一切都吞没掉。 
秦暮苔推开了那个人还放在自己手臂上的那只手。忽然之间,身体就变得冰冷了。 
身边的人似乎丝毫没有接收到秦暮苔的不安、挣扎与痛苦,只是很香甜地睡着。 
烛火兀自摇曳着,丝毫不理会那些汹涌澎湃的感情。 
秦暮苔深深地看着那个人的睡颜,忍不住摸了摸额际。 
第一次,被人如此对待。 
偏偏,竟然是他。 
秦暮苔的眼在幽深的烛火里明暗莫辨,最后,他只是平静地翻身下床,吹灭了烛火。 
所有的一切都浸没在黑暗之中,仿佛一瞬间消失了。 
只有秦暮苔知道,它们没有消失。 



我也知道好少……对不起…… 
趴下让你们打…… 


40 

早晨的太阳好得惊人,秦暮苔刚开门就看见一片天光,明晃晃地亮眼。他眯了眯眼,然后就看到斛律芮皱着眉头走来的样子。 
秦暮苔在门口站定,同样皱眉看着斛律芮。对方瞅了瞅他那不算好看的脸色,呵呵笑道:“昨天喝醉了,吓到你了么?” 
秦暮苔仔细看着他的脸色,最后淡淡回了句:“酒醉伤身,微醺为佳。” 
斛律芮按了按额头:“明白明白,的确不好受。可也是因为你们在我高兴啊。” 
秦暮苔依然淡然:“我弟弟来你高兴什么?” 
斛律芮一滞,哈哈干笑了两声。 
秦暮苔抬头看了看天,忽然说道:“是快秋天了吧?” 
斛律芮一愣:“还早着呢,怎么了?” 
秦暮苔正眼看着他,微微一笑:“我忽然想到,月亮快圆了。” 
斛律芮不解地看着他。 
秦暮苔继续微笑:“既然朝露已经来了,那这次我就随他回去吧。” 
斛律芮的脸微微一白。 
秦暮苔依然笑得云淡风轻:“大哥,这次多多打扰,我昨晚想了一夜,弟妹年幼,毕竟还是放不下。” 
斛律芮看了他半晌,终于也笑了,只是那笑容实在勉强:“是啊,也对,的确。” 
如此六个字之后,他又沉默了一会儿,再度笑了笑,这一次的笑容则是无奈,他望向秦暮苔:“你既然有此打算,那大哥也不拦你。你我兄弟终是相交一场。暮苔,你可莫忘了我。”话到最后,已经带了玩笑意味,之前的勉强也烟消云散。 
秦暮苔心中叹息,明白这位大哥是决定放手。正如他清醒时选择沉默一般,有些话,是永远也见不得光的。 
两人相对一阵沉默。 
那阳光照得一片光明,两人的身上暖洋洋的,心底某处,却更有一方阴冷的天地,在那里,看不见前进的方向。 

正是相对无言之时,两人忽然听到一阵呻吟,秦暮苔转过头,就看到朝露铁青的脸,好像是刚被马儿狠狠踹了一脚似的。一看到大哥的脸,呻吟声就轻了不少。 
秦暮苔瞟了他一眼:“宿醉很难受吧?” 
秦朝露也是尴尬一笑:“哈哈,是啊。” 
这回秦暮苔没说什么,只是对斛律芮说道:“你让焚朱他们给煮点醒酒汤吧。”见到斛律芮点头,秦暮苔才对弟弟说:“你若没意见,过两天我们就回去吧,留着他们几个,我有些不放心。” 
秦朝露有些怔怔,怎么昨天自己这位大哥还是半点不着急,过了一晚上却变了个样子?他说不上来到底是什么改变了,只是觉得今天的大哥较之昨天又阴沉了许多。正想问,他又收到大哥淡淡一眼,于是识趣地闭上了嘴。 
斛律芮一笑:“这倒好,原来昨天这场醉是我早有先见之明,倒算是饯行宴了。 
秦朝露看看面前两人,再度觉得,这一晚有什么在悄悄地改变。 



41 

然而所谓的世事就是从来戏弄着人们的意愿,毫无同情心地摆布着人们的命运的东西。 
秦暮苔体味到事如流水,全不由人的真意,原来有的时候,只是想甩头走人也是那么困难的事情。 

那一日,斛律芮并未再出现。只有焚朱在得知秦家两兄弟要走的消息后,跑来跟在秦暮苔的身后绕来绕去,眼巴巴望着他,好似这一次就是诀别。倒让秦暮苔在微笑之余生了无限怅惘。而对于那个没有出现的人,他是尽力不去想了。 
既然已经决定要走,何须那许多牵牵念念? 

那一天他早早睡了下去,直到中夜还未安眠。眼看着月影慢慢地移动,不知道是哪里的虫子唧唧叫着,只有夜风慢慢吹动着窗纸,发出很细微的“扑扑”声。 
忽然想到,不知道在千里之外的江南家中,是不是也响着同样的虫鸣。 
是不是到了明天,两人就会远隔着千里,听着同样的虫鸣? 
秦暮苔闭上了眼睛,截断心思。若是平时,只要自己愿意,自然就能很快平静下来。奈何此时已非寻常,过了许久却还觉得烦躁。秦暮苔于是披衣而起,打坐吐吸。 
身体像被埋进了水里,周围的一切动静都如此的清晰,却好似隔了一层。秦暮苔只觉得心神似乎脱体而出,如陌生人般冷眼看着自己。 
正当烦躁又起之时,窗边响起了叩叩之声。 
他的呼吸一滞。 
不用细分辨,他就知道那是谁。 
然而,他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下一刻,他便发觉自己的行动有多好笑:习武者又怎么会连这点警觉性都没有呢? 
应该做点什么。 
结果他却还是静坐不动了。 
对方也不再叩窗了,脚步声响起,他移到了门前。 
秦暮苔盯着黑暗中的房门,似乎只要一眨眼,就会有野兽从那门口扑进房内。 
对方的脚步声停了下来,迟疑许久,之后似乎是在门口放下了什么物事,便离去了。 
虫声在他离开后不久就响了起来,一切云淡风轻,似乎这里并没有发生什么事,更没有人曾经来过。 
秦暮苔静坐许久,直到那月影斜斜,才终于起身。 
推开房门,门口放着一坛酒。 
坛子已经被夜露打湿了,经月光一照,是晶莹的水色。 
秦暮苔慢慢蹲下身,抱起那一小坛酒,拍散了泥封,很淡的酒香扑鼻而来,缠绵不散。 
不知怎的,那些怅惘随着这一坛在月色下显得淳红的浅酒慢慢地浮出了心底,微醺的心思有点微酸。 
就这样,抱着浅酒,秦暮苔在房门前慢慢坐下,夜色遥对尘世,一切恍如幻梦。 

第二日,秦暮苔原打算中午请辞,结果至早上开始就寻不到斛律芮。问焚朱等人,也都是面面相觑,似乎都不知道他们家庄主的去向,结果行程就此耽搁了下来。 
直到傍晚,还是未见斛律芮,秦暮苔起了点疑心,胡乱揣测,秦朝露见大哥渐露于形的烦躁,宽慰道:“大哥莫担心。斛律庄主武艺盖世,想来总不至于出什么岔子。” 
秦暮苔点头,心中却还是忐忑。他知斛律芮从来行事有分寸,即使心中犹豫,也决不至于因此而闹失踪。 
更何况,那人又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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