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断章之 斩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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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断章之 斩将- 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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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我活。
他却没想过,三万辽军突进中原,也是卑鄙的偷袭。
交战才一晌,尖利的哨箭划破长空,正在砍杀的宋军突然一起拔转马头潮水般向山脊退去。
“他们要跑了,给我追!”除了他的随身亲兵,晕头转向的辽军已经根本听不到主将的命令,阿思哲愤怒地猛抽一鞭,追击前方退却的宋军。
“追啊,追……”最后一个字突然梗住,一股猛烈的冲击力,让他喉头喷涌出的不是呐喊,而是血——
粘稠的鲜血。
他木然的低下头,一支银白的羽箭贯穿了自己的喉咙,雕翎还在轻轻颤动。他狂叫一声,手刚刚抓到羽簇上,身体就轰然掉下马来。
周围的亲卫目瞪口呆,战马连连后退,终于有人狂叫起来,“阿思哲将军死了。”
狂暴的箭雨再一次刮下来,辽军终于完全崩溃,还活着的三四百骑纷纷向城中缩去,寻找掩护。
轰隆一声巨响!
———————————————

戚少商在连云寨的塔桥上一惊回头。
却见山野寂寂,难民渐散于连云寨的堡墙后,西北方向,却有一大片火光,宵壑昂扬。
十余年的平定后,终于再一次,大宋的版图上燃起烈烈嚣烟。
黎明却在此时轻启天幕,于山峦上投下了第一线微光……
他握紧了剑柄,静静地,看着昔日的狂歌论酒,走马飞尘,化为一片尘烟。



5。 兵锋急 萧墙有火

伏击大获全胜。
连平时表情严穆的飞云骑士都与普通士卒一起喜笑颜开。
“我射倒了五个。”
“我起码射倒了七个。”
“还是擎天老大厉害,一个人就放倒了三十多个。”
六百多辽军死于混乱中的刀箭,剩下三百余人被藏在城里的火药炸得血肉横飞,飞骑军方面仅伤亡了不到三十人……如此巨大的胜利,令人人眼瞳发亮,黑夜乍现的血光,甚至让他们淡却了大军逼近的压迫感。
飞十三笑了笑,右肋撞了撞飞七,“你砍了几个?”
“十一个。你呢?”
飞十三眯了眯眼,叹了声,“太黑了,我也没看清楚砍翻了多少个!反正刀砍断了,箭也射没了。”
飞七忍住笑,向前方努了努嘴,飞十三会意,压低声音道,“一个都没有。”
顾惜朝没有出手?!是觉得没有必要还是没有余力?飞七怔了怔,半晌,嘴边泛起了一丝古怪的苦笑。

抬头看了看天,几片苍云遮没了初阳,握剑的右手伸出来,白鹰敛翅,停在腕间的铁环上。顾惜朝眼神幽远,远没有士兵那么乐观。
他很清楚地知道辽军主力丝毫未损,歼灭前锋中军不过是重挫了对方的锐气,减缓了另外两个千人前锋队的冲击。最迟黄昏,三万辽军就会到达,发现连云寨真正的实力后,一定会全力进攻,而自己只能据险死守。
能守住半天?还是一天?
马蹄静静踏过,虎尾溪清凉如昔,散乱的木阁与帐蓬破败如昔,他突然想起多年前自己也这般缓骑徐行,众人拥簇。
一上一上又一上,一上上到高山上。举头红日白云起,四海五湖皆一望。
他的身姿还和当年一样笔直,但心境早已调零……
长长的索桥后,是沉默的大顶峰。天光云影移动,一道倔强的阳光突然刺破云层,投射在他眼里。有一瞬间,他的思维竟是完全空白的,只剩下一双灿然生辉的眼睛——
戚少商静静立在寨门前。
凋草荒山,风景落索。连云寨的九现神龙仍然衣袂飘飞,英雄气概。顾惜朝看着他,却忽然觉得这极静处漫漫生出一层难言的荒凉来。 
他身后有数百道眼光。
强盗窝里新来的强盗跟新任强盗头子的风格极其类似。古怪的着装,流氓的发式,圆瞪的大眼和灰扑扑的脸。
顾惜朝扫了一眼便不再看,那几百道眼光却都瞪着他。有仇恨,有鄙夷,有敌视,也有疑惑和好奇。
在连云山水,顾惜朝岂不是和戚少商一样,都已经成为了传说。不过,他只恰好是那种能令小儿止哭的传说。
顾惜朝在马背上坐得很稳。他没有回避那些眼光,更没有任何的不自然。桥下云雾缭绕,座骑不安的打了个响鼻,迟疑片刻,才踏上了索桥。
马蹄滴答,几步之间,那云烟居然越发的大了,丝丝缕缕漫上了桥面,一时间人和马都朦胧了起来。紧跟在后面的飞十三这才觉得不对,正想策马上前以防有变,却听桥下传来了一阵奇怪的声响——
像是什么尖利的东西在摩擦着铁索,又像是什么人在桥面下倒挂着走过……青天白日,阳光普照,人人却都觉得头皮一麻。
顾惜朝骤然勒住马匹,众人惊疑中,突见一道银影从云雾中钻出来,嗖的一声向顾惜朝直扑过去。
顾惜朝却似早有准备,右手一扬,白隼骤起,那影子正好扑到他手肋处,被裹着黄绢的剑鞘一撞,吱的一声怪叫,落到铁索上。
众人这才看清,原来竟是头不小的猿猴,一身银毛,爪子紧紧勾着铁索,浑黄的眼睛里泛着血丝,死死的盯着顾惜朝,嘴里发出一阵乱叫。
戚少商平静的脸色突然变了,寨兵中也有人惊呼出来,“这是以前四寨主养的灵猿。”
怪叫声中,白鹰已直扑而下,双翅生风,银猿却嗖的一声,窜入索桥底下,白鹰追入,一时桥底怪叫连连。
寨兵中有些资历老的,更知道当年飞猿追云燕勾青锋就是在这座桥上跌下身亡。那银猿自他死后就再没人见着,此时却突然在这里出现,莫不是冤魂索命?一时寨上都鼓躁起来,只盼银猿能战胜那只不起眼的猎鹰。
他们却不知道,海冬青体形虽不甚大,却是鹰中王者,悍勇异常,万金难求。连声鹰鸣兽嚎中,银猿支持不住,刷地一下跳到崖壁上,极灵活的攀岩而下,云雾里一下就没了影踪。那白鹰正待盘璇而下,却听连声呼哨,它心有不甘的尖鸣了一声,才敛翅重落回顾惜朝肩上。
鼓躁声突然平息下来。微风起处,白雾弥漫。
顾惜朝还是青衣黑马,立于桥中。戚少商还是白衫索然,寂立桥头。但无端端的,两人间的那份平定泰然已经消失。
戚少商曲起来的指节有几许苍白,顾惜朝的眼睛里却突然有了尖针般的锋芒。
紧跟在顾惜朝身后的飞十三一瞬间仿佛被二人间的气场绞住,冷汗渗湿了后背。
呯!
遥遥一声炮响,两人目光一凝,瞬间又错开。
飞十三终于长出一口气。
众人诧异中,稍远山梁上已奔上了一骑,手执红黑两杆小旗,交错,左右再晃了一下,旋即又奔了下去。
再回头,顾惜朝已经恢复了平静,他的声音不高,却人人可闻:“辽军前锋左右翼两千骑,已逼近连云城。”
“穆大寨主,请把所有能战的寨兵派出来,紧守各处卡子。”戚少商亦冷静下来,穆鸠平结结实实的怔了一下,才大声答应下来,眼睛却还紧紧盯着索橋中间的人。
戚少商长叹一声,正色道,“如今我与这位顾公子,均是作客连云寨,大敌当前,当人人奋勇,保住这一方父老平安。”他声音雄浑,震得山壁嗡嗡回响,人人向他凝望。
只听得他语声从容,“穆寨主,你可还信任我戚少商?”
穆鸠平怔怔道,“大当家,你在说什么,我当然一切听你的。”
“那好,现在国难在前,飞骑军与连云寨共同守寨,当同心协力,事后若有生还,再了恩怨。”他长吸一口气,并指如刀,“有滋扰生事者,如同此石。”
指风尽处,寨前大石轰然碎裂。识货者眼中皆露出惊骇之色。顾惜朝却已知戚少商连日疲累,功力也只得平日的六七分,他也只淡淡一笑,道,“这位戚大侠说的,也就是我说的,如有违反者,军纪不怠。”
他一番话当然是说给飞骑军听的,众将轰然应诺,却是比连云寨众人齐整得多。脸上仍有不忿神色的寨兵也消了声音,各个小头领带着手下匆忙四处巡卡。
戚少商这才淡淡说了一声——
“请。”
马踏向前,顾惜朝却轻叹一声。不知是感慨那两翼辽军来得太快?还是惋惜在此桥上耗费的时间?


索桥之后,便进入了连云寨的辕门。校武场上还是跟从前一样,宽敞而破败,不远处大帐动人心魄的红——
血一样的猩红。
生杀大帐!
戚少商没有回头,脚步却突然顿了一顿。一迟疑间老八已经抢在前头,低声道,“大当家,你要和顾惜朝一起抗敌,我不敢说什么,可是这生杀大帐,他顾惜朝再敢踏入一步,老八立刻死在你面前。”话音未落,他手里的矛尖已紧紧抵住了自己咽喉。
戚少商头也未回,淡淡道,“放心,他不会过来。”
穆鸠平一怔,这才回头去看。果然顾惜朝没有跟过来,飞骑军已经在校场西面搭起了几座行帐,那一袭青袍在黑色毡帐前一闪,便已经不见。
他方松了一口气,戚少商又已举步。每一步,都是相同的距离,山间风大,他的袍角猎猎飞扬。
穆鸠平心里突然有点无端的难过。他是个梗直人,并不知道心中的难过是从何而来,只是直觉的,有了一点莫名愧疚,似乎自己做的一切,大家做的一切,都在逼着越来越萧条的大当家。至于逼他什么,他也说不上来。
他手足无措,又不知道说什么好,最后也只低声嚅道,“大当家,你进帐里休息一会吧。”
戚少商已走到大帐前,沉默伫立,半晌后,突然道,“老八,你替我掀下帐门。”
穆鸠平有点发怔,但还是紧走几步上前掀起那破旧的帐门。
那天早上惨烈惊魂的一切,又如生如死的出现在眼前——
割裂的帐帷,被血光侵染的梁柱,甚至那匾上义字的中间,还留着一柄小刀的寒凉。
戚少商没有闭眼,他只是静静地看着。
翻倒的桌椅和红毡地已经换了新的,高高的案台上,黑色的牌位无声伫立。
“天下无掌法,唯有虎啸劳|穴光劳二寨主。”
“飞猿追云燕勾青锋。”
“山鬼抡笔题墙马掌柜。”
“七寨主刀霸孟有威。”
“五寨主大威棍游天龙。”
“说一不二红袍诸葛阮明正。”
……
一夜之间,这些熟悉的名字俱已成了土中骨,火中沙。
一夜之间,信任瓦解,他与他过去的生命分道扬镳。
人生就是这样,错乱一步,身后已是沧海横绝。
戚少商无声地看着,他的脸上没有丝毫激动痛苦之色,穆鸠平只是看着他的背影,却痛苦压抑得想要大哭一场。
良久,戚少商才轻道,“老八,去替我拿三柱香出来。”
穆鸠平心中难过,也不敢多问,进去替他拿了几柱香,戚少商接在手上,按着连云寨昔日的规矩,恭恭敬敬地叩首上香。
然后,他把那三柱清香轻轻插在帐门前。
“众位兄弟为我横死,当日我亦向天发誓,要手刃顾惜朝为你们报仇。如今我没有做到,只怕以后也很难做到。万千理由,血债昭昭,今生戚少商无颜再进生杀大帐。众位兄弟泉下有知,只怪责我一个,保佑我连云山水的无辜百姓可以逃出生天。若戚少商有幸战死沙场,日后相见,但凭各位兄弟处置,绝无怨言。”
他的一番话说得轻而又轻,却极其郑重,说完他就站起来,再也不看大帐,转身朝校场角落走去。那里有堆柴垛,为了防潮搭了一个矮棚,他轻轻巧巧地躺了上去。
黑毡帐里此刻却传出了琴声,几个转折,渐渐拔至高绝,乱云飞处险峰叠嶂,大江奔涌万里长空。一顿一挫,都极其干净利落,似要催人性命般,只觉琴弦中淌出来的声音,都是带着血色的峥嵘。
戚少商却四平八稳充耳不闻,仿佛顷刻间就已经睡着了。
穆鸠平目不转睛地远远看着,无端端鼻子一酸,眼泪就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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