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钟 by 苏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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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钟 by 苏芸- 第4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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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经看了他们半天的服务生走过来,客气地说道,“对不起先生,这里不能抽烟。” 
  陈扬点点头,把烟放了回去,沈默感觉到服务生好奇地在偷偷打量自己,於是低声对陈扬说,“走吧。” 
  两人一前一後地走出酒店,上了车,陈扬发动了车子,稳稳地沿著道路向前开著,他开得很专注,沈默却知道,其实他只是在漫无目的的闲逛。 
“陈扬。” 
  沈默只叫了一声就不再说话,安静地等待著,陈扬果然懂得了他的意思。 
“突然觉得没什麽意思。” 
“嗯。” 
“前几天突然知道他在这里,也没怎麽考虑就来了,刚才突然又不想见了。”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平淡,沈默却听得出话语里无处追寻的惆怅。 
“现在见面,也没什麽话可以说,”陈扬总结似的又说了一句,忐忑不安地等了两秒,“回机场吧。” 
  两个人都没了留在这里的目的,於是沈默说,“好。” 
  
  开往机场的路上,雪又下得密了些,渐渐的,街上的行人少了,黑色和白色的雪地鲜明地映照著,在车灯照出的黄|色光柱里,飘舞著无数鹅毛似的雪片,密密连成一道雪幕。沈默扭过头,装作若无其事的看窗外的雪景,心里却越来越惆怅──难得的一次偶遇,却又要这样分开了。 
  他也不知道为什麽到了今天,他心里还会生出这麽多的想法和期望来,又或者是陈扬的态度激起了他的希望──但离机场越近,这点希望就越来越渺茫,像一根蜡烛抵抗不住外面的茫茫风雪。 
  有铃声响起来,沈默条件反射地去摸手机,然後才反应过来,那并不是自己的铃声。陈扬接起电话,发两个单音,然後挂断电话,在路边行下了车。 
“雪太大了,不能起飞 。” 
  沈默几乎不能确定,这是一个惊喜,还是一次劫难。 
“现在去哪里?” 
  陈扬把手放在方向盘上,侧过头随便看他一眼,表情在茫茫的雪夜里,被衬托的异样柔和。沈默心里温柔地一声轰响,陡然生出一股怀念感──那一瞬间,他想到很久很久以前,那时候有什麽已经忘记了,只记得遥远和怀念。 
  车里的暖气开的不足,两个人都有些冷,沈默动动有些麻木的脚趾,试探著说,“我们还没吃晚饭。” 
  时锺昏暗地闪烁,陈扬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忐忑不安地等了两秒,二十一点四十分。 
  他发动了车子,微微地冲沈默笑一下,“去哪里?” 
  
 一路上,沈默都沈浸在一种虚无的漂浮感里,他隐约觉得不安──对於自己无法遏止而生出的期望和激动。他有些心猿意马的指著路,车子绕了几圈才准确的开到中央大街,雪下的越来越大,陈扬找个地方停下车,沈默拉开车门,被迎面扑来的雪花刺得眯住了眼睛。 
 即使下著雪,步行街上依然有不少行人,霓虹在大雪中黯淡了光芒,满街的俄式建筑透著怀旧的气息。沈默领著陈扬拐进头道街,走了几步,一家俄式餐厅像是藏在森林深处的城堡,从阴暗的藤蔓中露出锻铁的大门。 

62 

 一进门,温暖和灯光扑面而来,将风雪隔在身後,店面雅致,但很小,整家店里只有他们两个客人。沈默熟稔的坐在靠墙的位置,背靠著一架古老的钢琴,陈扬打量了几眼墙壁上的油画和老照片,也在他对面坐下了。 
“特别好的地方,”沈默把外套脱下来挂到,扔到桌下巨大的柳条篮子里,“我每次回来,都要来他家吃饭。” 
 菜单里都是俄罗斯风味的菜,陈扬按沈默的推荐点了罐焖和红菜汤,大学生模样的服务生开了酒,倒酒的时候不住的盯著沈默看。 
 沈默冲她笑笑,她立刻识趣的走进後堂,很久都没再出现。 
  
 菜和酒都很好,沈默吃得却有些心不在焉,在温暖的空气里,两个人的身体都逐渐暖和起来,指端也有了一种流动的融融暖意。头顶古旧的枝形吊灯洒下流水似的黄|色光芒,很有些年月的玻璃橱里,更古老的瓷器和银器闪著微光,气氛美好的如同墙壁上的油画,温馨,昏暗。 
“真是巧。”沈默不由自主地说。 
 陈扬抬起头来,“嗯?” 
“我是说,我们能遇上,真是巧。” 
 陈扬的笑很有深意。 
“不是巧。” 
 沈默诧异地看著他。 
“阿铭是不是问过你什麽时候来哈尔滨?” 
 沈默呆滞了两秒,才木然地点头,他似乎有一点明白了。 
“我四天前就知道了,订的是昨天的机票,但阿铭说订不到,改到今天了。”陈扬极轻的摇一下头,“怎麽可能订不到票。” 
 沈默一时竟无言以对。 
“你怎麽想?”陈扬低声问他。 
 沈默思考了两秒。 
“阿铭是个很好的人。” 
 陈扬又笑了,这次笑得轻松些,“可能吧。” 
 店堂里异常安静,没有音乐,唯一的声响就是古老的挂锺锺摆喀嚓的节律,两个人都想著同样的事情,但又有著各自的顾虑,谈话总是点到为止,无法继续。 
 他们都无法谈及自身,更无法谈及彼此,於是话题开始在不相干的地方打转,每当触及某一个领域是,就心照不宣地绕开。 
 话题最後回到了阿铭身上。 
“阿铭跟了我十多年了。” 
“嗯。” 
“所以有些话只有他敢和我说。” 
 太明显的意图,於是沈默水水推舟地问,“他说了什麽?” 
“他前天跟我说,如果我想隐退,是时候了。” 
 这句话和某些事似乎有著莫大的关联,然而就因为这变故似乎显得太大,让沈默有些不敢想象。陈扬却打定了主意不解释似的,挥手叫来了侍者。 
 穿绿围裙的女生即刻走过来,收拾干净桌子,又地上菜单。沈默忍不住问他,“要喝伏特加麽?” 
“你──” 
“喝一点没关系,天太冷了。” 
 这家店里有Smirnoff,整瓶的端上来,两个人喝了不到小半瓶,就都有了些微的醉意。酒精激起了血液的湍流,外面越来越大的雪在酒生出来的温暖里变得不足为惧,两个人推开门走了出去,扑面而来的风夹著雪花,一股凛冽的寒冷。 
 天空阴霾,霓虹的光和铺天盖地的风雪比起来实在太过稀薄,等两个人适应了晦暗的光线,看情节上的情景时,不禁都吃了一惊。 
“真安静。”陈扬拉拉衣领,率先走下台阶。 
 的确很安静,台阶下的雪已经盖住了脚背,整条街都被覆盖在皑皑的白雪中,仿佛童话里落满雪的森林。街道上的行人一个都不见了,大雪掩盖了之前的所有痕迹,陈扬踩下的脚印变成了街道上唯一的印痕,万籁俱寂,只剩下风和落雪的声音。 
 而锻铁的路灯还亮著,橙色的灯光像森里深处木屋里的炉火,沈默在这里过了将近二十年,可是他也多年没看到这样静谧的情景了。 
 两个人并排踩著积雪,有些艰难地走著,谁也没想到要去把车开出来──两个人都故意忘记了。 
   
 风卷起落雪,迎面扑到人脸上,沈默几乎直觉的感觉到陈扬轻微地打了个寒战。北方人受不了南方的梅雨,南方人受不了北方的雪天,沈默自己严实的穿著羽绒衣和羊毛围巾,陈扬却只穿了一件皮外套,不隔寒气,风吹既透。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摘下围巾递给他,陈扬刚做个拒绝的手势,沈默就说道,“我在这边长大的,习惯了,不觉得冷。” 
 陈扬似乎仍然想推辞,酒精在血管里冲出一阵冲动来,沈默把围巾挂到他脖子上,帮陈扬系好,在风雪里两个人有一瞬间靠得过紧了,他问到陈扬身上的气味──和平时的味道有些不大一样,夹杂著一股凛冽的寒冷味道,异样的亲切熟悉。 
 那是北方冬天的味道,沈默想起小学时,每次课间休息结束,一群人哄笑著跑进教室时就有这样美好的味道。那个时候的红领巾和冰刀在心里一闪而过,不知道怎麽的,就和眼前这个男人有了某种微妙的联系,沈默的还放在他的肩膀上,一句话几乎要脱口而出。 
 他想说,和好吧。 
 但终究他什麽也没有说,只是脱下皮手套,也递给陈扬。 
 陈扬坚决地摇了摇头。 
“北方冬天是很冷的,”沈默开始危言耸听,“手放在外面一晚上,第二天就冻掉了。”说完还强调了一遍,“真的。” 
 陈扬似乎觉得很好笑,那个突然露出的笑短促而真实,他接过左手的手套,把右手的仍然带回沈默手上,然後,他的右手很突兀的握住了沈默的左手,放进了自己外套的口袋。 
 街上没有行人,他们就以这样过於亲密的姿态向前走著,陈扬的手是冰凉的,但握紧的动作仍然坚定有力,於是两个人紧扣的掌心,就在摩擦里生出了一点温暖来。沈默陶醉於这样美丽的氛围,但不真实的感觉反而成了唯一真实的感觉──他清楚地感觉到了陈扬态度的转变,自然地燃起了无限的希望,然而他猜不出的那转变的原因,他也不敢问。 
 他害怕一旦开口点破那层暧昧,暧昧之下又是空落落的一片空白。 
  
 脚下是掩盖在厚厚积雪中的灰色方砖,在靴子底能感觉到凹凸不平的轮廓,道路两旁是古老的俄罗斯建筑,每一座都像是城堡,漫天的雪花是点睛的一笔,暧昧之下又是空落落的一片空白。唯有这样的雪才勾勒得出宛如童话的世界,两个人像是闯入了孩子梦境的旅行者,在寒冷中带著欣喜前行。 
 走到西七道街,一道绿色的光芒斜斜地打在雪地上,陈扬抬起头,看到一个装饰满金银藤蔓的阳台悬在半空。沈默也看到了,解释道,“露天音乐广场,经常有人在那边表演,小提琴什麽的。” 
 阳台悬挂在半空,就是骑士们爬上去与公主相会的那种阳台,那些绢花在风雪里实在显得太美丽,於是陈扬多看了两眼,随口说道,“可惜这麽晚了没有演出。” 
 沈默突然抽出了握在陈扬手心里的手,陈扬诧异地回过头,为他眼睛里闪著的光彩惊愕了一下。因为寒冷,沈默的脸色少见地红润起来,目光星星一样闪烁了两下。 
  
 离他们三步远,有一个不大的舞台,似乎是为什麽促销活动临时搭起来的,在夜色风雪里显得格外空落。沈默异常轻捷的爬了上去,陈扬笑著走过去,猜到了他想要干什麽。 
 右手的暴露在冷风里,立刻就觉得刀割一样的冰冷,陈扬攥紧了拳心,隔著重重雪幕看著高处的沈默。沈默站在空荡荡的舞台上,对著唯一的一个听众唱了一首《山楂树》,歌声在风声里断断续续,被雪花卷的零碎,陈扬还是很卖力地鼓了掌。 
 单薄的掌声在空寂的长街里听起来有些孤单,於是沈默从舞台上跳下来,握住了那双手。然後一个吻落在他嘴唇上,因为寒冷和麻木的关系,轻柔得像是一片雪花落在他脸上。 

63完结章 

 雪继续下,埋天盖地似的白茫一片,沈默在呼啸的风声里,极地声的说了一句话。 
 话语给淹没在风雪声里,然而不用去听,陈扬也大致猜到了他想要说的话。 
“沈默。” 
 被那双眼睛望著,黑眼睛里的光彩仿佛烫著了他似的,陈扬抽出一只手,仍旧牵著沈默的左手放进口袋,两个人又并著肩向前走去。 
 不再有目光的接触,有些话反而变得容易说出口。 
“沈默。”走了一段,他又叫一声,“对阿铭跟我说的话,你怎麽想?” 
 从握著的手指细微的动作里,陈扬读出沈默在那一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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