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钟 by 苏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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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钟 by 苏芸- 第4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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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默。” 
 飞机平飞以後,陈扬突然叫了他一声,沈默把目光从窗外的云海中收回来,淡淡地回应,心却突突地跳了两下,酸涩地抽搐了。 
“你脸色不大好。”陈扬盯著他的脸,那种眼神让沈默想起从前──并不是太久以前的从前。“要不要喝点东西?” 
 从声音到表情,都是真挚的担忧和关切,沈默有点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期望这样,还是抗拒这样,然而他现在没有什麽多余的力气去考虑其他的事。 
“我喝不下去。” 
 陈扬点点头,没有再劝他,那种全然理解的神色让沈默又觉得十分难受──当你最渴望得到一个人关心得时候,他在你身边,却注定只停留一下又要离去,这样的温暖,丢弃遗憾,接受了却只能更加遗憾。 
 “你脸色不好,睡一会吧。” 
  沈默刚想说自己不困,陈扬已经向空姐要了毯子。空姐微笑著把蓝色的小毛毯递给陈扬,陈扬展开毯子的一角,似乎是想帮沈默把毛毯盖上,然而迟疑了一秒,到底还是把毯子放到了沈默的腿上。 
 “还有一个多小时才到,休息下吧。” 
  这样的好意让人没法拒绝,沈默把毯子盖在身上,靠著椅背睡了过去。只要一闭上眼睛,困意就席卷而来,沙暴一样汹涌地吞没了意识,沈默昏昏沈沈地睡过去,在疲惫里又感到一种久违的安心。飞机平稳地飞行在云层之上,沈默的睡眠却不太安稳,睡得越浅就越爱做梦,沈默的梦境格外光怪陆离,他不断地梦到自己的小时候,还有那是的父亲。到最後,他又梦到自己置身於一个银色的冰场里,银白的滑道没有尽头,他逃命一样地滑行著,身後是某种让他极度恐惧的事物,父亲坐在看台上,很兴奋似的,在为他加油。渐渐地他滑不动了,速度越来越慢,然後银色的天花板他陷了下来,把父亲买在里头,他大叫一声,冰面裂开了,他向一个巨大的黑洞掉落。 
  沈默冷汗涔涔地睁开眼睛,感觉到一两下轻微的震荡,陈扬正关切地看著自己,“你没事吧?” 
  沈默还现在迷惘和恐慌里,直愣愣地盯著前方的空气,陈扬看了他一会,又叫了他一声,沈默回答了一句,仍然有些木木的。太阳|穴的隐隐作痛,脑袋里好像只剩下液体,轻微一动就震荡地厉害,後脑像被塞进了什麽异物,麻木迟钝地疼痛著,他花了很久的时间,才意识到飞机已经著陆了。 
 “沈默,走吧。” 
  机舱里只剩下他们俩个人,沈默站起来,跟著陈扬走出机舱,一路上都浑浑噩噩的,不时地眼前发黑,陈扬走在前面,不时地停下等他赶上自己的脚步,,自己终於被带到某个安静地地方坐了下来,这个动作又引起一阵新的眩晕。 
 “喝点东西。” 
  已被冒著热气的东西被推到沈默面前,他完全是靠气味分辨出那是咖啡的。沈默端起来喝了一口,视野慢慢地恢复了对比度,这时候他认出自己所在的地方,是机场的咖啡厅。这种地方所有东西都比外面要贵五倍,而且毫无质量可言,唯一的好处大概就是安静,而且没有什麽人会来。 
  蓝白的桌布,桌子上的鲜花,白瓷的咖啡杯……各种色彩都满满在眼底鲜明起来,只有对面坐著的人,表情仍然是模糊的。 
  但只是一个声音就很温暖。 
 “你是不是没吃早饭?刚才在飞机上你就没吃东西。”又是一盘东西被推过来,“帮你要了简餐,吃一点吧。” 
  沈默的头脑依旧轰鸣著,没法很好地工作,他觉得自己作出任何反应都是不得体的,於是只能掩饰地喝一口咖啡。陈扬就坐在他对面,不说话,也不动,就那麽看著他,沈默心理难耐地涌起一阵烦躁,他很怕陈扬会开口安慰自己──他一点都不想听到有人对他说请节哀、人死不能复生之类的话──说这种不痛不痒的话到底有什麽意思呢? 
  然而陈扬好像很能理解他的心情。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什麽都没有说,只是安静地坐在他对面,温和地看著他。仿佛就是为了告诉他,在这个时候,至少还能有一个人陪在身边的。 
  虽然只是假象,也足以给他一点安慰。 
  恢复了一会,沈默慢慢地站起来,头不再晕了。 
 “我先走了。今天不好意思。” 
 “你去哪里?” 
  沈默被他给问住──他还真的不知道要去哪里。明天才出殡,他连妈妈和姐姐在哪里都不知道,又不能打电话给她们──他还能去哪里? 
 “葬礼是在哪里?” 
 “敬享园。” 
  陈扬很快叫来了服务员,询问敬享园旁边有什麽好一点的宾馆,微胖的女孩大惊小怪地叫起来,“敬享园早就拆了啊!” 
  沈默诧异地抬起头来,“拆了?” 
 “早就拆了,五六年了吧。” 
  
  沈澜到底还是撒了谎,她就是这麽铁了心的不让他去参加葬礼,不肯让他去见父亲最後一面。沈默握紧了拳头,冰冷地手不受控制地抖动著。他对她们来说,是耻辱,是毒瘤,是种一碰就染上的绝症,她们好像从来都不愿意想想,他曾经和她们那麽亲密──好像她们从来没以他为傲过似的。 

61 

“沈默。” 
  那个声音叫了他好几声,他才慢慢地回过神来,预料得到他会说什麽,沈默果断地站起来,“我先走了。” 
“你去哪?” 
  被他一问,沈默站在原地进退不得──去哪里呢? 
“全市能举行葬礼的地方一共就那麽几家,”陈扬安抚地说著,一边已经拿出电话开始拨号,“一查就知道了。” 
“算了。” 
  陈扬停下动作,探寻地看他一眼,沈默坐下来,低声说,“去了干什麽呢。” 
  他再也没有机会问父亲到底想不想见他,但他知道母亲是不想的,沈澜也是不想的,除了尴尬和伤害,他没法从她们那里得到更多的东西。 
  他们不再是一家人,从很早以前就不是了。 
  
  咖啡在杯里逐渐冷掉,凝出油腻的白色泡沫,陈扬叫来服务员,“还要喝点什麽?” 
“不用了。”沈默说完又客气地加了句谢谢,“你不是还有事麽。” 
  陈扬愣了愣,然後突然想起似地点了点头,沈默坐在原地等他离开,过了半晌却还是没有动静。 
“沈默,”陈扬打发走服务员,平淡地说,“跟我一起去吧。” 
  沈默第一个反应就是,陈扬所说的那件事,和自己想的并不一件,然而陈扬看他的表情格外的郑重,眼神里的深意让他微微地抖了一抖。 
  虽然只是出於一般的关心,然而这句话却很难不让人想到其他的方向去,沈默一瞬间思绪纷杂。 
“陪我去吧。”陈扬看著他,加重了语气,沈默陷进他的目光里无法自拔,梦游一样吐出一个字来。 
“好。” 
  说完他几乎立刻就後悔了──这又是以什麽身份和立场去呢?几乎能预料到接下来的尴尬,他站在原地犹豫著,陈扬却已经向门口走去,走了两步,发觉沈默没跟上来,立刻转过身来,极有耐性地等著,脸上的表情却十分笃定,不容反驳。 
  那个雨夜好像不曾存在过似的,他又恢复了那种决断和魄力,至少在这一刻,沈默无法把这个人同那天那个淡漠而又矛盾的陈扬联系起来。甚至他又恢复了那种过於深沈的温柔,就好象他们没有经历过那一系列纷杂的事似的──然而已经发生过的一切,怎麽可能就这麽被一笔勾销。 
  那双眼睛还看著他,沈默到底还是不由自主地走过去──那目光里的确有这样的力量,让被要求、被命令的人不自主地服从。 
  等他走过去,陈扬对他笑了笑,说道,“走吧。” 
  
  两个人走出机场,已经有人等在那里,连带著一辆很不显眼的奥迪,陈扬跟司机交代了几句,司机径自离去,沈默还在发愣,陈扬已经发动了车。 
“上车吧。” 
  沈默犹豫了一下,还是坐到了他旁边,系好安全带。车子沿著公路慢慢地驶向市区,陈扬在一个岔路口减速,扭头看著沈默。 
  沈默才想起来,他一定不认路。 
“我来开吧。去哪里?” 
  陈扬报出一个地名,沈默恰好知道,於是两个把车停在路边换了位置,沈默心猿意马地开了一会车,车里有种凝重的安静,陈扬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他一跳。 
“下雪了。” 
  车窗外果然尾尾地飘落了几片雪花,原本就阴郁的天空云层更厚了些,雪越下越大,很快沈默就被迫打开了雨刷。雪越积越厚,车轮碾上去发出吱咯的声响,街道白茫茫的一片,连树上都挂了白霜。沈默心不在焉地看了几眼,又开了一段後,把车停在路边,“到了。” 
  他手心里全都是汗。 
  天色暗下来,宾馆巨大的霓虹灯就显得格外明亮,把车停在路边,陈扬抬头看了一眼,却仍坐在原地没动。 
“把车停在这里没关系?” 
“这车是军队牌照,没关系的。”沈默下了车,向路旁走了两步,陈扬的脸隔著玻璃上的雾气,愈发的看不清楚。 

  两个人一前一後地走进酒店,沈默拉高羊毛围巾遮住半张脸,低声说,“我在大厅等你。” 
“陪我上去吧。” 
  是商量的句式,语气里却没什麽让人反驳的余地,沈默惊诧了一下,完全不明白他的想法,然而到底还是跟著他一起走进了电梯。陈扬伸手按下按钮,电梯挺顿几秒锺,猛地上升,沈默的心脏在失重里一紧一抽,全身的血液都逆流著波动。 
  那个红色的数字不停地跳动著,没变化一次沈默都觉得呼吸更凝滞,他越来越觉得尴尬,几乎想夺门而逃,然而电梯像一个巨大的铁笼,将他牢牢地困在其中。 
  红字停在8,然後不动了,电梯发出叮当一声轻响打开了门,陈扬回过头来,“走吧。” 
  沈默跟在他身後走出电梯,陈扬的神色让他觉得异样和古怪。 
  他突然觉得,陈扬叫他来,未必只是出於对自己的不放心。 
  从狭窄的门缝里透出两丝灯光,陈扬停在一间房门口,抬起头来望了望门牌,似乎是在确定号码。沈默站在他身後,忐忑不安地等了两秒,陈扬抬起手来,有些犹豫地轻轻叩了叩门。 
  门里安静了几秒,然後是响起声音,似乎是有人翻身从床上下来,年轻男人的声音隔著门有些模糊,“等一下。” 
  沈默惊诧於自己的听觉什麽时候这样敏锐了,他清楚地听到有人摸索著穿鞋子的声音,衣服摩擦的声音,脚步踩在地毯上的声音,那声响一点点向门口靠近不紧不慢地,沈默的心跳却急促得失去节律──沈默想,连他都紧张成这个样子,那麽陈扬呢? 
  他刚想去看陈扬的表情,手却突然被握住,陈扬的手指铁钳一样拉住他的手腕,低声却一样坚决说道,“走。” 
  沈默不及说话,就被他拉著急速地向左走去,手腕被拽的几乎脱臼,沈默紧赶两步追上他的脚步,然後听到细微的门响──有人打开了门。 
  陈扬已经拉著他转过拐角,步伐稳健,步子却迈得很大。他们没等电梯,陈扬拉著他一直从楼梯走到一楼,直走到大厅里才停下脚步,沈默走到无人的角落里,站定了喘匀气,陈扬安静地站到他身边,神色没有异样,只是摸了三次,才从口袋里摸出烟来。 
  
  已经看了他们半天的服务生走过来,客气地说道,“对不起先生,这里不能抽烟。” 
  陈扬点点头,把烟放了回去,沈默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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