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壁书 作者:慕时涵.千叶飞梦(晋江非v高积分2015-05-24完结)》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苍壁书 作者:慕时涵.千叶飞梦(晋江非v高积分2015-05-24完结)- 第13节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夜宴不同朝见,诸人言谈举止较为随意。酒过三巡后,宫人鸣乐起舞。本是清雅的丝弦沾上几分欢愉喜气,鼓瑟和鸣,缠绵乐声萦转在舞女的水袖丝袍间,格外动人心弦。
  相比东朝贵族们的其乐融融,赵王司马徽在品酒赏舞时却是一番心不在焉的游神在外,北朝其余的使臣面对南方烟雨下蕴育而生的柔媚歌舞竟都是一副冷淡的神色,极个别的,甚至不掩眉宇间的厌烦。唯有商之,在一旁默默喝着茶,难得一次抬眸,也只是望着殿顶上镶嵌的矫龙飞凤若有所思。
  “是儿臣疏忽了,”萧璋将帅在外,心思从不在宫宴歌舞这些细节上,此刻见了北朝使臣们的反应不由也是奇怪,但只需稍一反省,他便猛然大悟,惭愧对沈太后道,“北朝贵族上马能战,下马执政,因此性格豪爽开放,许是不太适应东朝如此风雅细腻的歌舞。”
  “这样么?”沈太后于金銮上早将诸人神态看得清晰,听闻萧璋的话后只淡淡一笑,“那也无妨。入乡随俗,该他们受着。”又招手唤过夭绍,问道:“你父亲生前不是创了浪击青云阵前曲,你会么?”
  “会,不过……”
  “会就好,”沈太后不由分说将她打断,“准备一下,压轴而奏吧,莫负我东朝当世辉煌。”
  夭绍面色却是为难,踌躇一会,在沈太后不容抗拒的坚定下默然退下金銮。
  萧璋望着她纤柔的背影深起忧虑,对沈太后道:“母后,那曲子刚烈至极,夭绍虽琴艺了得,但女子性柔,怕是驾驭不了。”
  沈太后却摇头笑道:“放心,她既敢应下,就自有办法。”
  金銮上细微的变化不曾引得宾客注意,北朝国卿商之君把弄着指间精致小巧的玉杯,漫不经心中自思忖着重重心事,正陷入沉思时,忽觉肩膀上被什么清凉的东西敲打一下,猛然回神,转过头,却见先前端坐太后身侧的紫衣小郡主此刻站在殿中角落,暗淡的光线藏不住那清灵明澈的目光。她对他微笑,悄悄招了招手。
  .
  宴至酣处,乐声悠然一转,舞女婀娜身姿如细柳拂水,飘然出殿的轻盈仿佛是借着东风袅袅而逝。
  一时歌舞尽消,诸人于突兀的变化下鸦雀无声,左顾右盼的不解中,忽闻丝弦铮铮颤动,琴声横空降临,竟一洗先前靡丽繁复的宫廷之音,倾泻出大河涛浪、重山压顶的浑厚深沉。
  众宾客耳目一新,不由齐声称赞,转目望去殿中乐人演奏的角落,却是一惊。
  不知何时所有的乐人俱已退出,那里月光萧寂,人影孤单。紫衣少女背对大殿而坐,身影纤柔窈窕。
  谁也想不到,此刻这仿佛从远山浮云间呼啸而出、如万马奔腾的烈烈琴声居然是出自一位少女指下。与座诸人在震撼中愈发觉得心神激荡,入耳琴声气势恢弘,高昂之际好似有旭日喷薄东升,又好似万束暮霞下,血染天边,迭起的鼓号长鸣风中,厮杀搏斗,激越铿锵。长剑横抡,利箭入甲,弯刀夺命,嚎叫哀哭声如雷霆灌耳,让闻者心血沸腾,瞠目握拳难以自制。诸人正听得魂驰神摇之际,那琴声一变,又转为空旷苍茫,九万里林木摧残,萧萧雁唱,大道日丧,荒芜戈壁迎目而来,风雨闲愁,家国沦亡,哀极痛极叫人魂魄飞移,适苦欲死,招憩不来。
  宾客听得悲从中来、无法自拔时,抚琴的夭绍亦觉胸口抑懑累压,肺腑皆伤,指下的力道渐渐不足,手腕一软,嘴里竟隐隐诞出腥甜的血气,她心道不妙,忙收敛神思,平心静气,指下顿了顿。
  远处的鼓点声在这一刻适时飘来,如净泉淌过心灵,夭绍微笑,按着琴弦重新起奏。
  鼓点缓而慢,琴声轻而柔,在天衣无缝的配合中将金戈铁马遥遥送远。细雨拂面,清风徐徐,祥和的琴声带来海之幽谧、山之奇隽,殿中诸人澎湃如潮的心境慢慢平和安静,沉迷于这般姣好的阳春白雪、明月飞瀑下,渐觉心旷神怡,惬意无比。
  一曲终了,满殿华灯依旧,在宾客们难以回神的悠长沉寂中,夭绍悄然起身转出殿外,径自登上钟鼓楼。楼阁之上,月光寒凉,可映照着黑袍男子的银面,却是熠然生辉。
  夭绍欠身谢了一礼,抬首微笑:“商之君果然是知音之人。”
  商之静静望着她,并不说话。夜色深远,将他的身姿衬得分外地修俊颀长。夭绍眼眸一转,踩在高阶上与他对视,轻声道:“你怎么不说话?”
  “说什么?郡主聪慧至极,”商之笑了笑,“不过郡主以后不可再抚这首战曲,免得内伤。”他放下鼓槌,转身欲下楼。
  “慢着,我的话还未说完,”夭绍负手而立,清咳一下嗓子,话语骄傲道,“本宫要问你,身为北朝国卿私自南下,且化名藏身于东朝荆州军,甚至在帅帐充当军师一职,用心何在?用意何在?”
  “心意何在?”商之大笑转身,饶有兴致地看着夭绍严肃的神情,风清云淡道,“自然是为了探得东朝军情,更为了摸索清楚东朝最骁勇的荆州军实力。”
  “是么?”夭绍似乎并未因他的话而动容,只点头笑笑,又道,“那十六之夜在曲水边背负的杀戮血债,商之君又有何解释?”
  商之一笑:“无关东朝的家族私事,原来我也有向郡主解释的必要?”
  “是没有必要,”夭绍容颜微冷,跃下台阶,淡淡瞥他一眼,“你也不必这么得意。我信憬哥哥,他说你有苦衷,我这才不会揭穿你。不过,身处他乡,行事还是多收敛为好。”紫裙飘飞,她踩着木梯急速下楼,见商之还站着不动,压抑的恼意一下勃然而出,怒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回殿?”
  好大的脾气,竟忘记方才是谁出手相助的么。商之摇头失笑,不紧不慢地跟过去。
  他们在钟楼上密谈的时候,殿中诸人沉浸在绕耳不消的琴音余声中,长久地感慨吁叹。得知方才弹琴之人居然是东朝一位年方十七的柔美小郡主,北朝使臣纷纷露出诧异惊羡之色。
  “你错过方才一场盛乐了,”赵王司马徽也不再是先前魂不守舍的模样,此刻对着商之不怀好意地眨眼,笑道,“国卿大人音律造诣在北朝首屈一指,正该见识一下刚刚那位郡主的琴音,真真是出神入化,不似凡音。本王担保,若你听了,定然引为知音。”
  商之亦是惋惜不已:“听赵王如此说来,方才我这一走,确实是可惜了。”
  金銮上,沈太后执过夭绍的手,笑意赞许,目色却是深沉:“方才去哪里了?”
  “婆婆知道的,但凡弹那首曲子夭绍都会觉得胸中喘不过气的憋闷,所以方才奏完一曲后,我便出去走了走。”
  沈太后端详她平静温顺的眉目,不再询问。明妤在一旁不放心问道:“如今好些了么?”
  夭绍轻声道:“阿姐放心,好多了。”
  晚宴经此波折是愈见融洽,直待宴将散时,敬公公从殿角疾步走来,在舜华耳边低语了几句。舜华面色惊喜,忙将话传给沈太后:“文昭殿来了消息,陛下醒了。”
  “醒了?”沈太后欣喜之下亦是吃惊,“不是说还要再等两日?”
  “想来是憬哥哥医术了得。”夭绍忍不住插嘴,笑容无端地意气飞扬。
  .
  皇帝萧祯大病初醒,面容苍白疲倦,脑中亦是十分昏沉。面对沈太后特地赶来文昭殿的殷勤关切,他却只能是力不从心的敷衍。
  “也罢,你先好好休养,过几日母后再与你说朝上的事。”
  沈太后心疼皇帝病弱,用丝绢擦去他额角的虚汗,又为他拉好锦被,这才起身望着侍立在龙榻一侧的青衣公子,微笑道:“随哀家外殿说话。”
  云憬揖手应下。
  沈太后坐在外殿御案后,接过夭绍奉上的热茶,对着氤氲茶雾出神半响,方慢慢启唇道:“阿憬,这几日是劳累你了。此番治愈陛下等同救驾大功,你们剡郡云氏亦是东朝高门士族,祖上功勋卓著,让哀家仔细想想,封你什么官职好。”
  云憬神色一惊,忙上前两步,深深一揖。
  “这是做什么?”沈太后不明白。
  夭绍道:“憬哥哥不愿做官。”她径自取了御案上的纸笔,捧到云憬面前。云憬看她一眼,提起笔,夭绍将雪白的帛书在掌心一卷,笑着说:“你就在我掌心写字。”
  待云憬飞速写罢,她将卷帛呈给沈太后:“这是憬哥哥的请辞书。”
  “呵!”沈太后瞪着她,气得笑出声,“就你善解人意!”看罢云憬笔下的委婉陈情,沈太后放下卷帛,和颜悦色道:“其实能不能说话倒也并非什么顾忌,不过你既不愿入朝,云氏又素有祖训,哀家确实勉强不得。说句实话,除了官爵外,哀家还真想不到赏你什么。云氏富可敌国,珠宝华缎定然是不放在眼中的。”
  云憬笑着摇头,夭绍从旁说:“憬哥哥的意思是为陛下诊治乃子民本分,不求任何赏赐。”
  “你们倒心有灵犀,”沈太后静静饮茶,不动声色打量阶下这对神仙般的璧人,忽而一笑,“阿憬,哀家看你也到了成家的年纪,就赏你一段称心的姻缘如何?”
  云憬与夭绍皆是一愣,沈太后接着说道:“江都老王爷的孙女阿络今年十八,江左殊颜,慧心兰质,哀家以为与你倒是般配。”
  云憬眸色静谧,竟只是微微笑了笑,似乎并不推辞。
  “不行。”坚决的声音平稳而出,却是夭绍。
  “为什么不行?”心中一直担忧的事仿佛正在露出峥嵘头角,沈太后又惊又怕,耐性全无,冷笑着将茶盏掷在御案上,斥道,“你如今是愈来愈放肆了!哀家问阿憬,可曾要你答话?”
  夭绍跪地道:“婆婆请再恕夭绍放肆,据我所知,络姐姐有自己青梅竹马、两情相悦的薛家公子,婆婆非要赐憬哥哥这段亲事,不是毁了络姐姐原来的美满姻缘么?憬哥哥想必也会不忍心做这个恶人,对不对?”她抬头看着云憬。
  云憬颔首,唇边一抹笑意透出几许往日的温暖。
  沈太后望着他们相视而笑的默契,只觉那峥嵘的头角已然狰狞毕露,心中一颤,不自觉地一个寒噤。
  赐婚之事说到此处自然不可再续,沈太后又勉励了云憬几句,才命夭绍与她同回承庆宫。夭绍本想着今夜回谢府,但方才已是那样的顶撞,此刻再拂沈太后的意却是不通情理了,于是乖巧地上前搀扶她的手臂,登上凤撵,在宫人的环卫下迤逦而去。
  目送凤撵离开文昭殿后,云憬兀自站在殿外廊下不动。伺候皇帝身侧的总管内侍许远这时自殿内闪出,于云憬身侧轻声道:“陛下请公子入殿,继续方才未及道完的事,若公子不累,陛下今夜想通宵畅谈。”
  .
  出乎沈太后和所有人的意料,皇帝萧祯此番大病醒来竟并未休养太久,仿佛是一夜就恢复了元气般,翌日一早,便让总管内侍许远自承庆宫取来朝臣们的奏折,待过了午后,又命湘东王萧璋、丞相沈峥、豫州刺史萧子瑜见驾文昭殿,商议朝事。
  “荆南夷寇已为祸多年,如今殷将军为朝廷除去大患,自是好事。”厚实的明黄狐裘下,萧祯的面容还是苍白得吓人,提起蜀南之战,大胜之后的欢喜在那双病后犹显得深邃的眼眸里丝毫不见。帝王的薄唇此刻抿成了紧紧的一线,问阶下诸人:“太后已命荆南一战的将军们近日赶回邺都,待他们回来该如何褒奖,你们有主意了没?”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