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赵恒是皇子，刘娥也便随着他坐在了回廊里，这里离太宗皇帝的席位不远，她想，等他来的时候，自己一定能够看得清楚。
时候还早，有些无聊，刘娥便开始打量起回廊里已经来到的皇子公主来。赵恒便随着她的目光在她耳边小声介绍：那是五皇弟润王，那是七皇弟，那是大皇姐卫国长公主，那是三皇妹荆国公主……
皇子身边的女子，不用猜刘娥也知道是他们的王妃，公主身边的男人，自然也猜测到是驸马都尉。
楚王府，溢水殿。
明亮的大红灯笼高高挂起，将殿外的地面花木照得璀璨如霞。
楚王赵元佐坐在殿外的石凳上，一边品茶一边望着天空明亮的上玄月，向身边的侍从问道：“这么久了，刘姑娘怎么还不过来？”
以往每逢这个时候，刘娥都会来到这里与他下一盘棋。如今他棋子都摆好好长时间了，还不见她过来，难免有些着急。
“回王爷，刘姑娘被韩王殿下接走了。”那侍从恭敬地道。
“为什么把她接走？”赵元佐暴躁的毛病还没有完全康复，听到刘娥被接走，难免有些恼怒。
那侍从唯恐惹怒他，小心翼翼地回答：“回王爷，今天是重阳节，皇上在李宰相的府上设宴庆祝，韩王殿下带刘姑娘一起去了。”
赵元佐紧握手中的杯子：“父皇设宴，怎么没有请我？”
“这个，属下就不知道了。”那侍从道。
过了一阵子，看赵元佐脸色不善，又道：“韩王殿下来接刘姑娘的时候，属下好像听到他跟王妃说，皇上顾虑殿下身体没有完全好，怕惹出什么乱子来，才没有相请。”
“怕我惹出什么乱子？他这分明就是嫌弃我！”赵元佐闻言大怒，将石桌上的棋子拂落一地，气势汹汹地望着楚王府的西北方向，那李相府所在的地方，“庆祝，我让你们好好庆祝！”
足足过了一个多时辰，所有的大臣都到了，一袭便装的太宗皇帝才与他的皇后皇妃一起姗姗来迟。
在场的所有人都忙跪在地上，高呼皇帝万岁娘娘千岁，刘娥也便随着一起跪在地上。
重阳佳节，太宗显得十分高兴，道声众卿家平身，便带着皇后皇妃向回廊里的主位走去。
宴会的主角来了，宴会便也开始，一道道精致美味的菜肴被端上桌，殿外特意留下的一片空地上，身穿红舞衣的舞姬也开始了翩翩起舞。
刘娥坐在赵恒身边，不动声色地打量皇帝，但见他目光如炬，面目深沉，虽然不是一副和蔼可亲的模样，却也只是显得严厉了些，不像赵恒之前所说的那样喜怒无常。
不过，有些人只凭第一眼是看不出什么的，刘娥也便没有太过武断的下结论，依旧小心地打量着他。
似乎感受到来自这边的目光，太宗微微转头向这边看过来。
刘娥慌忙将目光移向殿外，装作是看歌舞的样子，避开他的目光。若是因为多看几眼让他起疑，就不好了。
然而，即便躲闪，她的目光还是将太宗引到了他们这边，刘娥刚避开他的目光，便听到皇帝问道：“恒儿为何没带王妃一起来？”
赵恒稍稍一怔，忙起身道：“父皇，王妃她身体不适，是以儿臣没有带她过来。”
太宗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看向旁边的刘娥：“这位是——”
刘娥心中一惊，正想说些什么，赵恒突然在下面拉了她一把，对太宗道：“回父皇，她是我韩王府的幕僚。”
“幕僚？呵，幕僚——”太宗打量了她一阵子，在刘娥心惊胆战的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视线终于离开她，去看殿外的歌舞。
“什么味道？”在歌舞刚刚结束的时候，突然，殿外席位中，不知谁说了一声。那声音虽然不大，但歌舞结束后的一片安静中，刚好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到。
“好像是什么被烧焦的味道。”又有人说道。
众人抬头，突然看见宰相府的东南方向相隔不太远的地方窜出熊熊火苗，直冲天际。
“何处失火了？”太宗也看见了那熊熊大火，脸上阴晴不定，向在场的众人问道。
这时，人群中突然有人道：“回皇上，好像是楚王府那边。”
第四十二章 废黜
在场的所有人都十分震惊，在下面议论纷纭。楚王的生母李夫人面上更是露出担忧之色，儿子才刚刚好转，怎么楚王府就出了事。
李皇后一向善解人意，知书达理，李夫人久病初愈，她不想看到她过分难过，便在旁边小声安慰她。
宋太宗仰头望着那不远处熊熊燃烧的火苗，脸上阴晴不定，许久，神色凝重地吐出一句：“起驾，去楚王府。”
话音方落，作为主人的宰相李昉便立刻命人去准备车辇，然后陪太宗一起去了楚王府。
赵恒见母妃难过，便过去安慰她，让她不要担心。这时，李皇后说道：“恒儿，你还是快些去楚王府看看你皇兄吧，别真的出了什么事，你母妃这里，就交给本宫好了。”
赵恒也有去楚王府一看究竟的意思，毕竟他放心不下大哥，听李皇后这样说，便十分感激地道：“恒儿谢过母后，母妃就交给母后了。”然后，拉起刘娥的手匆忙向外面走去。
刘娥与赵恒来到楚王府时，楚王府的庭院中已经聚集了很多大臣皇子。向楚王府的家仆一打听，得知失火的地方是溢水殿，二人便匆匆赶了过去。
刚刚循着翻滚的浓烟来到溢水殿附近，便听到院墙里面传来赵元佐愤恨的声音：“嫌弃我，都嫌弃我，我让你们好好庆祝！”
接着传来瓷片碎裂的声音，似乎是酒坛子被摔碎。
大火依旧熊熊燃烧着，没有丝毫小的迹象，即便他们与着火的地方隔着一段距离，还是感觉到热意袭人。
这火……
听这说话的语气，似乎这场大火不是意外，而是赵元佐故意纵的。
“逆子，闹够了没有！”溢水殿院墙之内，突然传来十分严厉的声音。
刘娥没有多想，便知道这声音是太宗皇帝的。除了他，没有人敢以这样的语气跟尊贵的楚王殿下说话，也再没有其他人可以称他为逆子。
“你们都嫌弃我，都嫌弃我！”赵元佐似乎没有停下的意思，依旧在高声大喊着。置身于熊熊大火附近，没有一丝害怕的意思。
宋太宗望着这个他以往最为喜欢的儿子，道：“你倒是说说，谁嫌弃你了，怎么嫌弃你了？”
赵元佐本来就没有完全康复，现在受到这样的刺激，就更加神志不清，太宗的问话，他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甚至认不出他是他的父皇，依旧大声喊着：“庆祝，我让你们庆祝！”
“你说！”太宗凌厉的目光突然转移到之前伺候赵元佐的家仆身上。
那家仆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慌忙道：“楚王殿下是因为陛下在宰相府大宴群臣，却没有请他，才认为陛下嫌弃他，纵火烧了这溢水殿。楚王殿下他才刚刚好转，也不是有意的，还请陛下恕罪。”
虽然现在楚王变成这个样子让他们时刻心惊胆战，但是在他之前好好的时候曾经有恩于他，所以他还是不希望他会受到什么责罚。
“纵火烧殿，还不是有意的？”无喜无怒的声音让人胆战心惊。
谁都知道当今陛下虽然算得上明君，但却喜怒无常，绝对不是一个仁君。唯恐惹怒他，丢掉了身家性命，那家仆跪在地上不敢再吭声。
“来人呢，把楚王给朕带过来！”太宗强压下心底的怒意，对左右侍卫吩咐道。
那些侍卫听令向溢水殿殿宇靠近，慢慢接近手拿利剑的赵元佐。
赵元佐此时已经被愤怒迷失心性，不停地说着同样的话，现在看到有人试图接近他，便认为这些人是来杀他的，想也没想，便直接拿剑向他们刺去。
赵元佐曾在边关带兵打仗多年，功夫自然十分了得，再加上他是皇子，那些侍卫不敢伤他，于是，不多时，所有的人便都死在了他的剑下。
看着那些侍卫倒在地上，血流一地，赵元佐唇边勾起一抹嗜血的笑容，拿起旁边的酒坛向他们扔去，把大火引过来，焚烧他们的尸体。
“烧了吧，全烧了吧，把整个楚王府都烧了吧，这个楚王也别当了！”看着如此作为的儿子，宋太宗再也压制不住心底的怒意，对身边的太监王继恩吩咐道，“楚王元佐目无尊主，恣意妄为，行为乖张，传朕旨意，削除其楚王封号，贬为庶人，即日起，迁往南宫居住。”
刘娥与赵恒刚刚赶到溢水殿院门口，院门是开着的，听到父皇下这样的旨意，赵恒急忙松开刘娥的手，匆匆向院中走去，跪在太宗面前：“父皇，您不能废黜大哥，大哥他身体有恙，神志不太清醒，不是有意要惹怒父皇的。”
其他在场的一些大臣，也纷纷跪在太宗面前，请求他收回成命，连宰相李昉，也跟着劝说不应该废黜楚王。
一旁的楚王妃更是哭得泪水涟涟，手里拉着小世子，跪在太宗面前，请求他开恩。
“父皇，嘉儿还小，请父皇看在嘉儿的份上，收回成命吧。”赵恒将小侄子拉到自己身边跪下来，再次求情道。
“皇爷爷，皇爷爷放过父王吧。”赵嘉满脸挂着泪花，可怜兮兮地望着太宗。
“冤家，都是冤家，向朕讨债来了！”太宗挥挥手，让身旁的太监王继恩将他领走，凌厉的目光转向赵恒，“恒，你给朕起来！”
“父皇——”
“起来！”太宗厉声道，“别在这里跟朕演兄弟情深，不然朕连你一起废了，去南宫与他做伴儿！”
他是皇帝，九五之尊，有权利决定一切，不容任何人置疑。本来对元佐那样处置还有些不忍心，可是现在看到赵恒这样为他求情，反而觉得十分碍眼。大哥赵匡胤的两个儿子德昭徳芳死了，弟弟廷美也死了，这些人的死都是他间接造成的。赵恒这样不顾一切地为元佐求情，兄弟情深的样子让他觉得这是对自己的一种讽刺。
“三弟，快起来吧。”楚王妃一听太宗这样说，知道他心意已决，不想连累赵恒，便匆忙起身去扶他。
“皇上，您还是原谅楚王殿下这一次吧，楚王殿下在战场打了那么多胜仗，放过他这一次，也算是功过相抵了。”宰相李昉说道。
“功过相抵？”太宗瞥了一眼还在摔酒坛发疯的赵元佐，“他杀死了那么多老师太医，若是论功过相抵，早就抵过了！”
“请皇上收回成命，饶过楚王殿下这一次吧。”跪在地上的众臣也不愿这重阳佳节大好的日子发生这样的事情，再次向太宗求情。即便不能功过相抵，但那毕竟是皇帝的儿子，就算太宗此时处置了他，以后还是会心软的。他们虽然与楚王没有什么交情，但更愿意揣摩一下圣意。
太宗轻轻闭上眼睛，似乎在压抑什么，许久，才睁开眼去看跪了一地的众臣，面上带了些无奈，语气有些萧索：“朕意已决，众卿不必再求情了。”
说罢，扬扬衣袖，落寞地转身向院外走去，走出很远一段距离，转过头来，对身后随行的侍卫道：“吩咐下去，立刻救火，别让那个不孝子葬身火海了。”
皇帝走了，许多大臣皇子也随着离去，渐渐的，楚王府中就只剩下刘娥和赵恒两个外人。
之前赵元佐手中拿剑，杀死了那么多侍卫，一时间不敢有人靠近，直到因为一直处于火海中，赵元佐被热得昏了过去，大家才敢过去，把他抬出来。
赵元佐还没醒过来，王继恩便带着几个小太监过来了，手抱拂尘扬着尖细的嗓音道：“时候到了，王妃快些带王爷随咱家去南宫吧。”
楚王妃看了看躺在床上的赵元佐，一阵心痛，向那王继恩求情道：“王爷尚在昏迷之中，公公可否行个方便，等王爷醒来我们再走？”
王继恩小眼微微一眯，瞥了一眼赵元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