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大利童话 作者:卡尔维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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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大利童话 作者:卡尔维诺- 第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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疑窦丛生。 
  意大利民间故事的特点 
  有谁能谈论意大利民间故事呢?难道民间故事的研究就非得从遥远的时代,非得从史前、从古地质时代的角度来考察不成吗? 
  我认为,这门研究民间故事和原始社会习俗之间关系的学科,已取得了惊人的进展,普罗坡的《俄国童话溯源》(1946)就是一例。民间故事的渊源往往能在这些社会习俗中找到,但在这一结论以外,仍有不少问题无从解答。民间故事的产生和发展,真如多源说的支持者们所说的那样,是一种世界范围的相似现象吗?考虑到某些类型故事的复杂性,那种解释似乎过于简单。民族学能解释世界上每个故事的主题和叙述结构吗?显然不能。因此,除了民间故事的起源问题外,每个民间故事在某个历史时期内的生存问题,也是一个重要研究课题。讲故事是种娱乐,它们意味着将故事由一个人传向另一个人,从一个国家传到另一个国家,其传播途径常采用书面形式,直至在整个区域广为流传,至今盛行不衰。 
  从十四世纪到十六世纪,大多数类型的民间故事已通过模仿民间传说主题的民谣和民间诗,在托斯卡纳产生和传播。民谣自身有着与民间故事不同的历史,但两者却也有共同的地方:民谣从民间故事中吸取主题,又进而改造了故事,使其主题符合自己的需要。 
  我们必须小心谨慎,以免把民间故事搞得过份“中世纪化”。民族学认为必须将故事情节与产生它的浪漫背景区分开来。它使我们习惯于把城堡看成举行狩猎仪式的小屋,把公主看作奉献给龙的祭品以求得风调雨顺,将术士看作部族的男巫。此外,只要浏览一下任何忠实于口头传说的民间故事集,我们就能理解人们(即生活在十九世纪的人们,这些既不熟悉儿童读物的插图,也没听说过迪斯尼'32'的《白雪公主》)为何不能象在我们看来很自然的形象那样来看待民间故事。在这些故事中,描写往往过于简单,所用的词汇很一般化。意大利民间故事讲述的背景往往是宫殿,而不是城堡。它很少用王子或公主这样的词,而是把他们称作国王的儿子、女儿。超自然的怪物的名字,例如恶魔或女巫,则来自来地区古老的异教传说。它们的名字之所以无严格区分,不仅在于方言的多样性——例如,在皮埃蒙特,masca(女巫)一词在西西里成了mamma…draga(母龙);在罗马尼阿,om salbadgb(野人)一词在波格利亚方言里则成了nanni…orcu(妖魔)——而且还有某种方言内部固有的混乱;例如在托斯卡纳方言中,mago(术士)和draga(龙)常常混淆,并可互换使用。 
  然而,在流行故事里总充盈着强烈而持久的中世纪气息。它们不是讲述为赢得公主青睐而举行的比武,就是描述骑士的丰功伟绩或魔鬼以及被歪曲的宗教故事。因此,我们必须将民间故事和骑士史诗之间的渗透期,作为民间传说发展史中一个主要现象来研究,其中骑士史诗可能起源于哥特人的法兰西,它的影响通过民间史诗传入意大利。这种在阿普列尤斯时代受到古希腊神话熏陶的意大利多神文化,最终受到了中世纪封建和骑士制度和伦理和信仰的影响。 
  在某个时候,这种混合又强烈地受到东方文化的种意象和变化的影响,这种影响是从意大利南部开始的。那时,意大利与回教徒和土耳其人的接触和争斗达到了高潮。在我收集的无数航海故事中,读者会看到把世界区分为基督教和穆斯林两大部分的观点,在当时取代了以往民间故事出现的那种模糊的地理观念。民间故事表现主题常以不同性质的社会为外衣。在西方,封建意识占主导地位(尽管某些南方故事也带上了一些十九世纪英国勋爵的色彩),而在东方,阿拉丁或阿里巴巴'33'之类以命运为主题的中产阶级民间故事则占有绝对优势。 
  在一些不多见的故事里,有这么一则故事(根据司蒂斯·汤普逊'34'的独特见解,它可能产生于意大利),它在高齐的童话'35'里,讲的是三只桔子的爱情;它在巴塞尔的故事里'36',讲的是三只柠檬的爱情;而在我收集的传说中,它讲的却是三只石榴的爱情'37'。这篇故事充满了巴罗克(或波斯式?)的形变,真可与巴塞尔式的创造力或幻想家的想象力相媲美。它用一系列比拟串成一个故事——鸽子和血,水果和姑娘;讲有个观看井中倒影的穆斯林妇女,这位趴在树中的姑娘,变成了鸽子,鸽子的血滴到土地上,便长出了一棵大树并结出了果实,姑娘最后从果实中脱颖而出,完成了循环。我原想把这故事写得更生动一些,但查阅了无数流传的版本,却找不到它的原型。在这部书里,我收入了两个文本,一个(本书第一○七篇《三只石榴的爱情》)选自阿布鲁齐地区的民间故事集,它代表了这类故事的经典形式;另一个(本书第八篇《小羊倌》)是这类故事的奇特变种,选自利古里亚地区的民间故事集。但我必须在这里声明,巴塞尔是无与伦比的,我极力向读者推荐他的那篇故事,即《五日谈》的最后一篇。 
  在这则描述形变的神奇故事中,由于故事很有节奏,条理清楚,我自己体会到了意大利民间故事的特点之一:千锤百炼。在另两则优美的姊妹篇中,即选自佛罗伦斯地区的《苹果姑娘》(第八十五篇)和选自巴勒莫地区的《迷迭香姑娘》(第一六一篇)中,通过姑娘和水果、姑娘和植物之间的关系和比拟,我们领略了一种纯真的美感。这些故事成功的秘诀在于比拟关系:苹果喻姑娘或梨子喻姑娘,都给人以新鲜的美感(后一比拟见本书第十一篇《和梨子一起卖掉的小女孩》)。 
  以往民间故事中惯常的残忍情节,已为今天和谐的原则所代替。《格林童话》中那种以不断流血为特点的野蛮故事,已不再见到。意大利民间故事中很少出现难以容忍的暴行。虽然残酷总与近似非人道的不公正行为一起作为故事的素材存在着,虽然森林中常回响着女郎或被抛弃的新娘绝望的哭泣声,血迹斑斑的暴行却从未逃脱过法网的惩处。故事并不在受害者遭受折磨的情节上徘徊,甚至也不从怜悯的角度加以赘述,而是立即转入合理的结局,其中包括迅速和毫不留情地惩处罪犯(通常是女罪犯),她们被浇上松脂油,然后按照惩处巫婆的残酷习惯在柴堆上烧死。在西西里,这种人则被从窗口扔出,然后烧死。 
  爱情是意大利民间故事的不朽主题。在谈到西西里地区的民间故事时,我曾提到,丘比特和普赛克'38'类型的故事不仅流传于西西里,而且流传于托斯卡纳,其影响波及意大利全国各地。故事讲的是来自天国的新郎,在某个人间寓所与新娘相会,但他的生名和秘密绝不能泄露,否则他就会突然失踪。情人通过魔法变作鸟儿,从一盆牛奶中飞出来,妒忌的敌手为了伤害鸟儿,便把玻璃屑放入盒子里,或在鸟儿停留的窗台上钉上了钉子。蛇或猪王子在夜间变成美貌少年和新娘欢度良霄,却被好奇的新娘点燃的蜡烛照出了原形。在《贝林达与妖怪的故事》'39'中,情人之间发展了一种奇怪的感情关系。在男子汉遭难这一类故事中,着魔的新娘在夜里悄悄地来到废弃的宫殿与他相会。这是莱昂布鲁诺'40'式的童话爱情,主人公永远是个谜,那鸽子变成的少女又会插翅飞翔。这些情节不同的故事,都涉及一种把幻想世界与现实世界糅和在一起的危险爱情,这是一种经受了离别考验的爱情,故事中那些无名的情侣,其欢聚之日便是愁离之时。 
  在我们熟知的爱情故事中,男女双方往往一见钟情,而后克服种种阻力美满结合。但童话故事却极少袭用这类简单的主线。这一主题偶尔在气氛忧郁的撒丁岛民间故事中出现;在那地方,少女们常在窗口接爱男子的求爱。无数以征服公主或搭救公主为题材的故事,总要涉及某个不出面的人物,某个通过考验或经过一场决定命运的生死搏斗才能获得解救的受害者。故事里的男青年会恋上一张画像或一个芳名,他会从一滴血中看到情人的倩影。这些是充满巫术和符咒象征的浪漫之爱。然而,民间故事里最有益、最动人的却并非这些,而是那些描写情人先是着了魔而后才取得胜利的故事。 
  普罗坡在其《俄国童话溯源》一书中,对丘比特和普赛克类型的故事作了富有启发性的解释。他认为普赛克是一位姑娘,在她居住的房子里,即将举行成年仪式的青年男女都得相互隔离,可是她却乔装成动物,在黑夜里与小伙子们秘密相会。这种幽会必须不被别人察觉,这样,她似乎只跟一个不露面的小伙子相爱。成年仪式举行以后,小伙子们都回了家,并且忘掉了隔离期间跟他们同住过的姑娘。他们结了婚,组织了新的家庭。故事就从这一危机展开。它描述了在举行成年仪式期间发生的,并被封建法规扼杀的爱情,反映了妇女反抗宗教法规,为与心上人结成眷属所进行的斗争。尽管这些故事并不突出描述基督教福音的法规,但故事的情节仍反映了这些宗教法规的实质,描写了被法规、习惯势力和门第观念阻挠和禁止的爱情。这就解释了自古至今隐藏在这种爱情故事之中的肉欲成份为何得以保存。这种因素处经常的变化之中,其表现形式是感情的迸发和夜间的抚爱。 
  儿童文学里存在性爱描写这个事实证明:口述传说并不反映某个特定时代,它只是为了描绘奇事珍闻,表达处于某个文明时期的人对艺术的需求。 
  专作儿童读物的民间故事显然存在,但作为一种独立的体裁,它遭受到大多数有进取心的讲述人的冷遇,只得以更为粗俗的形式在民间流传。这类故事往往具有以下特点:恐怖残忍的主题,诲淫猥亵的细节,诗与文相互穿插,这些诗仅是些顺口溜(见第三十七篇《彼得斗女巫》)。这种粗浅、残忍的特点与今天的儿童读物完全格格不入。 
  在民间故事中,描写奇事珍闻的倾向始终占主导地位,即使那些寓意深刻的故事亦是如此。寓意在民间传说中常以正面人物的美德战胜反面人物旳邪恶含蓄地表现出来,它极少采用格言警句或说教的方式。因此,故事的道德教育作用显然不应从主题里去寻找,它只能体现在故事本身及其传播之中。这个事实亦能被解释为一种审慎和切合实际的说教,例如故事《鹦鹉》(见本书第十五篇)就似乎引出了这样的启示。这是一则故事的故事,坎帕雷蒂和皮特里在自己故事集的序言中都引用了这则故事。故事里有一只鹦鹉,它通过讲述一个无休无止的故事,保全了一位少女的贞操。这实质上是对口头文学的一种象征性的声辩,以驳斥那些认为口头文学亵渎神灵和宣扬享乐的人们。故事中的悬念扣人心弦,使听故事的姑娘全神贯注,这样她才没有做出越轨之举。但这只是一种起码的、保守的辩护,而《鹦鹉》本身的叙述结构,却揭示了一个更为深刻的方面——故事讲述人所表现的艺术技巧,有趣的是,这种技巧在这则故事中,表现为讲述者所编的故事“没完没了”。这里面含有真正的寓意:讲述者以其熟练的技巧突破了民间故事的原有框框,打破了一种不成文的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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