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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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听下回分解- 第2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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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一片绚烂的残阳里,一群扛枪的民兵和公安人员押解着手戴镣铐的周士,从公社那边的土路上缓缓地走来。杜大连泡儿那些“人五人六”的家伙又有活儿干了,审讯、逼供、开批斗大会……周士犯事儿,其他“牛鬼蛇神”一律陪绑,会场上,“雁别翅排开”,单田芳他们低头哈腰地肃立在“主犯”身后。    
    这场风波平息之后,单田芳探到了周士被抓的真实底细,他先逃往鞍山的哥嫂家,本来指望远走新疆,可是跑到天津就没路费了,晚上住进售票厅,不小心让人给发现了。他对单田芳说:“怪我虑事不周,才栽了个大跟头。下次,一定当心。无论如何,得逃离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    
    望着周士,单田芳琢磨着自己。逃,还是不逃?逃出去怎么办?被抓回来又怎么办?……这些念头儿汩汩地在心里沸腾,他第一次感到,人生这盘棋局是如此残酷,一招走错,就再也不能回头了。其实,选择就是赌博。杜大连泡显然是一盘死棋,水深火热的现状逼着单田芳铤而走险,身不由己地去做一回疯狂的“赌徒”。    
    促使他最后决断的是星期六的批斗会,“大舌头”公安员再次拿他开刀:“单田芳,你那些喊冤叫屈的材料已经转到公社去了,好家伙,上秤一称得多少斤!写吧,写也没用,你翻不了身。材料上那些话,全属反革命言论,随便拉出一条来,都得枪毙了你!我告诉你——不,我正式通知你:公社决定,下星期在十几个大队游斗你……”    
    游斗?那简直是一种精神酷刑啊,不但丢人,还可能丢命。单田芳暗自琢磨:看来,只有逃跑一条路了。    
    主意拿定,单田芳心里反倒轻松了许多,当初惶惶不安的恐惧感也烟消云散。当天晚上,夜静更深,夫妻俩紧锁房门,悄悄地在炕上咬耳朵,这是单田芳第一次向妻子吐露自己的“逃跑计划”。迷迷糊糊的王全桂一下子坐起来,眼睛瞪得包子大,老半天她才缓过气来,惊恐地问道:“你,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单田芳一字一顿地说:“全桂呀,你看,眼下的形势,我还活得下去吗?尤其是这一身病,再耽误,只有见阎王了。在我的冤案平反昭雪之前,我不能死。可是,怎么活呀?惟一的出路就是逃出去。我相信,跑得了,就能活。”    
    妻子心惊肉跳地问:“要是……逃不出去,像周士那样被逮回来,怎么办啊?”    
    “就这两条路,一,跑了,活了;二,被他们五花大绑地抓回来。万一被抓,我就不能和你们娘儿仨在这间茅草房里一起过日子啦。如果,我不在了,你可得咬紧牙关,把咱们这两个孩子拉扯大。将来,等我的官司翻了个儿,你别忘了到我坟上烧几张纸,告慰一声。即使我死了,在天之灵也会回来守护着咱们这个家……”    
    不等单田芳说完,王全桂慌忙捂住他的嘴:“别再往下说了。咱们从来没有伤天害理,也不会遭那种歹毒的报应。既然你都计划好了,就按照自己的想法办吧。我一个妇道人家,帮不了你多大忙,我会乞求老天爷,保佑你平安无事。你出去以后,无论处境怎么样,都想办法给家里通个信儿,我们娘儿仨牵肠挂肚啊……”    
    这才叫生死离别,夫妻俩有说不完的真情话。屋外开始下雨了,窗棂纸飞溅出“劈里啪啦”密集的水声。老天有眼啊,滂沱大雨为这次“逃跑行动”撑起了一把保护伞。    
    天越来越亮,门缝儿里透进来微薄的青光,单田芳拎起小包裹,无限伤感地说:“全桂,我,要走啦。”    
    妻子痛苦地别过头去,丈夫用粗糙的手掌轻轻抹去她腮边的眼泪。然后,俯下身子,挨个儿亲吻熟睡的儿女,心里说:“惠丽,老铁,乖乖的。爸爸永远……想你们,爱你们……”    
    推开柴门,外面风雨交加。单田芳把心一横,转头钻入了浓浓的雾气之中。跌滑、泥泞……跋涉在空无一人的土路上,他的心也是空的。这个流过汗也流过泪的地方,眼看就要成为历史了。


《且听下回分解——单田芳传》 第三部分除雪连累小儿女 逃命顾念老夫妻(6)

    潇潇秋雨中,那座居住了四年的土坯房遥遥在望:老婆的唠叨、孩子的欢笑、温暖的炕头还有全家人渴望过好生活的梦想……都装在小小的草窝儿里了。如今,人去房空,这美好的一切还会回来吗?    
    走上小木桥,单田芳朝自己的家园投去最后一瞥,最后一跺脚,返身消失在茫茫秋雨的最深处……他清晰记得,那个湿漉漉、急匆匆的清晨是1974年4月25日。    
    逃跑的第一站是沈阳。    
    从杜大连泡到台安县城,二十华里,单田芳几乎是一溜小跑,半个小时就赶到了汽车站。不巧,雨天各线班车停运。他暗自琢磨,为了抢时间,步行上沈阳吧,脚程顺利的话,一天一夜就到了。正当他摩拳擦掌准备上路的时候,开往盘锦的车开门揽客了。也行,走一步算一步吧,离杜大连泡那个是非之地越远越好。    
    上车之后,单田芳高高地竖起了领子,警惕地观察着车厢里每位乘客,似乎他们都有可能是后边撵上来的特务,那种感觉真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他一会儿惦记老婆和孩子,一会儿琢磨投奔的去处,一会儿又算计公安与民兵……提心吊胆地颠簸了四个小时,客车终于驶进了盘锦县城。    
    风风火火地跑到盘锦火车站,距离发车还有一段时间,利用这个空当,单田芳分别写了两封信,同时投进了邮筒。    
    第一封,是为了摘清王全桂的连带责任,谎称自己到省里上访,不弄个水落石出绝不回头,反正全家人也不在一块儿过了,就此断绝夫妻关系,将来,大家各奔前程——当然,这是说给外人听的。    
    第二封,写给了新上任的公安员:“我一不偷,二不抢,三不杀人放火,干嘛要逃跑呢?之所以不辞而别是要亲自到沈阳告状,按照党的政策,我的家属不应该受到责难吧……”    
    两封信施的都是“稳军计”,后边的路,就要一看天意、二碰运气了。好不容易挨到晚上,单田芳第一个检票进站,匆匆忙忙地坐上了开往沈阳的列车……    
    摇摇晃晃总算到沈阳南站,抬头看看大钟,已是午夜十二点。站台上冷冷清清,单田芳的腹内也咕咕乱叫——从杜大连泡出来,折腾了二十多个小时,水米未进,怎么能不饿呢?刚钻出站台,他就找了一家小食品店,买了一个最大、最黑的面包,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面包味道可真好啊!那种特有的馨香一直持续到现在。单田芳时常对人感慨:“别看我年届古稀了,山珍海味不稀罕,惟独这种大面包能占住嘴,一点儿一点儿地撕着吃,津津有味。”    
    啃着黑面包,他左思右想盘算着投奔的地儿,合计了半天,还是觉得刘宗仁大叔那儿最保险。老头儿住在沈阳,算是父亲生前的莫逆之交。当年王香桂改嫁,刚出监狱的单永魁几乎精神崩溃,那时候,刘宗仁夫妇登门求教,单永魁还把身上的弹弦子的技艺传授给了刘的妻子。从此,两家人你来我往,走动得相当亲近。    
    俗话说:“三年不上门,是亲也不亲”,不知道如今的刘家是否愿意收留自己。一路想着,摸到了陋巷深处,单田芳凭着记忆认出了刘宗仁的家门。他机警地打量打量四周,沈阳的小巷里悄然无声,一片黑暗……


《且听下回分解——单田芳传》 第三部分觊觎小手艺糊口 偷卖水泡花痛心(1)

    第十六回 觊觎小手艺糊口 偷卖水泡花痛心    
    ● 老头儿是个高调门儿,夜静更深,传出去很远。单田芳惟恐惊动四邻,赶忙拦了一句,然后,单刀直入地说:“大叔,我,我来求您来啦!”    
    ● 单田芳喝着刘宗仁亲手炖的鲤鱼汤,心里充满了感激。但是饭后,刘家爷儿几个的“小动作”却令他备觉蹊跷。他们极为神秘地闩上大门,撂下窗帘,放着电灯不用,点燃的却是豆大的煤油灯。屋子里一片昏暗,人影摇摇,大家各自忙手里的活儿,谁也不出声……    
    ● 见女儿委屈成那样,父亲的心都碎了,他的脸上泪珠纵横。男人,不到极度伤心、绝望透顶的时候,怎么会有眼泪?单田芳仰天长叹:“惠丽呀,爸爸没本事啊!拖累你们为我遭受这样的苦难和欺辱,爸爸对不起你……从明天开始,咱们不卖啦。”    
    古语说:“求于人者,畏于人。”投奔刘宗仁,单田芳也是踟躇再三,惟恐人家脸色难看,自己吃了闭门羹。后半夜了,巷子里黑咕隆咚的,空无一人。虽说为了避免惹人注意不敢闹动静,但是总得敲门才能进屋吧。第一次敲,轻轻的,怯怯的,里面没有丝毫反应;再来一次,力度稍大一点,总算惊动了已经熟睡的刘宗仁。窗纸一亮,屋内传出苍老的声音:“谁呀?”    
    单田芳立刻贴近门缝儿,低低地应道:“我!单田芳啊。”    
    刘宗仁“哎呦”一声,迅速拉开房门,谨慎地探出身子,一边朝四周观望,一边招呼说:“快进来,快!”单田芳的双脚刚跨进门槛,老头儿便立刻上了门闩,随即拽着客人钻入了里屋。    
    刘宗仁的老伴儿过世多年了,撇下一大群孩子嗷嗷待哺。刘家棉被底下横七竖八地都是腿,一条隔山把二十平方米的居室分成两个房间,大的,归孩子;小的,给老头儿自己。那个时代的城市贫民,差不多都挤在这种小鸽笼式的建筑里。    
    借着暗黄的灯光,老头儿上上下下地打量单田芳。他满脸狐疑地问:“你这是从哪儿来?”    
    单田芳叹了口气,说:“从农村来。就是我下放的那个地方——台安县新开河公社,杜大连泡大队。”    
    “听说……”老头儿故意压低嗓门,又凑近了一步,问:“听说,你被打成‘现行反革命’了,是真的吗?”    
    单田芳苦笑着点点头。刘宗仁恶狠狠地骂道:“这帮狗娘养的!好端端一个说书的,怎么就成了‘反革命’?这年头儿,今天抓俩‘走资派’,明天逮仨‘老特务’,眼见这个国家就没好人啦。”    
    老头儿是个高调门儿,夜静更深,声音传出去很远。单田芳惟恐惊动四邻,赶忙拦了一句,然后,单刀直入地说:“大叔,我,我来求您来啦!”    
    刘宗仁一听“求”字,便安静下来,直盯着对面的年轻人,问:“借钱啊?说个数儿,用多少。”    
    单田芳摇摇头,说:“不是借钱,是想临时借个地方。”这话令人费解,刘宗仁一脸茫然,他弄不清来人的真正意图。这边没有停顿,还在继续自己的话题:“大叔,我被屈打成‘现行反革命’,下放农村,监督改造,四五年了,受的那些折磨和羞辱三天三夜都说不完。全桂不忿,上访了一百次,可是,上访一次,我挨斗一次,那帮家伙心狠手黑,变本加厉。我连条活路都没有了。这次我来,就是想亲自上访,找讲理的地方好好说一说。住哪儿呢?我就想到您了。能不能容我在家里落落脚儿?”    
    老头儿一拍大腿,爽快地应承道:“行,行!就住这儿。有我在,还能叫你睡马路啊!”他的慷慨令单田芳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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