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无政府主义者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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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无政府主义者的爱情- 第8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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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对于整部小说的空腹状态。还有,《赤身与肉声》的标题也是一方面与本能性有关,另一方面就是赤裸裸的表现。总之我想尽量创造一切有利的条件,然后向写作的最赤裸裸的本能性的状态奔去。那些喜欢猜测,并且对自己的判断力很自负的读者也许会想,别看你这样频繁地提及什么本能性的问题,其实也就这样敲敲边鼓,然后结束这部小说。当然也许会是这样,但至少目前的意图并非如此。因为定了“城”的标题,然后在城周围转几圈就结束的写作方式是已有前例的陈腐的东西,我绝不会去继承这样的写作手法。    
    但这与形而上学式的、某种程度上是装腔作势的赋予意义没有关系。首先,我以吃饱的状态坐到书桌前会感到很难过。这或许适合大部分人,但我的感觉尤甚,因为我总摆脱不了有人在背后拉我的意绪,明知道背后没人,还是觉得立刻就会连人带椅子往后倒下去。这种危机感会害得我不停地往后看,最终从椅子上站起来。    
    我之所以难以忍受吃饱,还多多少少与对肥胖症的恐惧有关。“肥胖这个词在我心中会引发错综复杂的情绪,所以想回避做为一个话题;不过既然已经说到,还是再讲几句吧。我正在为不想忘记某些东西,又不想失去某些东西写这部小说,但是我确信,肥胖会让那些东西的一部分被忘掉或失去。也就是说,我会失去讲述一些关于人世间的事情的权利。有一次我把这个想法讲给一位朋友,这位朋友经常爱说一些严厉的话,她冷嘲热讽道:“现在你是这么说,可真到了你肥胖时,你就会用另一种方式讲故事并谋求另一种正当性,然后又利用    
    这个故事写其他小说。”这完全是可能的。但是以我目前的想法,在那种情况下我会承认自己所忘记或失去了什么东西,然后不是用合理化的形式,而是用遗忘与丧失的告白形式来写小说。    
    有些读者或许会认为,我在利用一些身边琐事来勾连小说,并为此感到不满。假如是这样,那是一种误会。事实上,我只有在捕捉平凡而琐碎的事情的另一面时,才能发现本质的痕迹或结构。我热衷于琐碎事物的原因,其实是对本质的渴望。我觉得没有经过这一过程而直接接近本质,我的话只会发出意识形态的模糊而混乱的嗡嗡杂音。在这一点上,小说体裁所具有的优势,给了我很大的帮助。因此那些不满和批评,应该施加在我讲述那些事情的方式上。事实上我现在正把那些理所当然的话,说成似乎是一种自我创意。但是,不管我是否明意识到这一点,不管我对读者怀有怎样抱歉的心情,对于现在的我来说,上面说过的话都不能删除。这并非是我在表现另一种傲慢,而是出于我想把它挤进这小说某处的可笑的贪心。也许我对读者过于细心周到。当然,我也知道,单方面的亲切和关心往往是误会的温床。    
    回想一下我才发现,刚刚说我的写作将停留在琐碎的事情上,然后马上就谈到本质性的问题,这一做法似乎犯了逆说性的错误。不过又能怎么办呢?因为这也是破坏圣地的一个过程!按一般规定,在小说里是不能这么写的,因为会违背小说的美感。但是我鲁莽地跨过了这条线,同时又保留了一种余地。这是我的一贯做法,那就是:等到小说完成时,再重新斟酌一下所有的句子。如果到那时还觉得特别碍眼,那我会在成书之前会把它们删掉。问题是,如果决定保留这些句子,再想加上的句子可怎么办?到时是不是会删除这些句子呢?如此说来,我似乎正在巧妙地表明,不管在什么情况下,我都不会删除这些句子。


赤身与肉声 上赤身与肉声(6)

    我现在正在给自己套上无形的审阅网。矛和盾,一个接一个地飞来插在我的四周。刚才我不由自主地吐了几句骂人的话,但我不会把这些脏话写进小说里,因为我觉得它们会跟整体构思不协调。不,并非如此。老实说,如果我把那些骂人话写出来,它会首先针对读者,然后再原封不动地指向我。不对,这也不是诚实的表现。其实刚才我想过,以后将通过小说中的某个人物之口,把那些骂人的话顺便说出来;还要不断说下去,没完没了。到了这个地步,我希望读者们能为我捧腹大笑。如果觉得这句话听起来太傲慢,给一个苦笑也可以。因为不管是哪一种笑,都会成为这个段落醒目的句号。这不只是开玩笑,而是非常深刻的问题。因为没有笑过的读者,会一直停留在这个段落上;对现在含笑的读者,小说会敞开下一个段落。如果是本能地笑出来,那就更好。即便是淫荡的笑,也没什么不好。淫荡是本能的……现在这个段落终于结束了。反正我自己算是抓紧时间了。还有一件事情要坦白:我是压根就没有笑出来。    
    但是这部小说还没有结束。已经过了凌晨四点,我的眼睛有点模糊,张开双臂伸懒腰时全身骨节都发出了声音。但我要说的话还很多。有些读者可能会有疑惑:我常挂在嘴边的“本能性”一词,是不是跟琐碎的事情相反的既抽象,又宏观的话呢?这也是不确定的。如果你们能这么想,我将不胜感激。看一看我们的周围,最近关于本能性的话题尤为甚嚣尘上。因此这里所谈的,既不是开始,也不是结束。    
    说到此,我想到了好几次都是因为我把通俗易懂的话说乱了,导致了莫名其妙的误会。其中之一与读者相关,是接受一位女新闻记者采访的事情。我们在咖啡厅里见面时,有个摄影记者来过一会儿。之后我们聊了一些极其平凡的话题,然后就分手了。但几天后看报纸时我发现,其内容比我想象的还要丰富,而且在我的黑白照下面用黑体字印着:“主张作家天生就是泄露天机的命,崔某先生”,让我大吃一惊。我愣在那里,努力回忆当时的情况。我真的亲口跟那个女人说过这样的话吗?但完全没有那种记忆。在某部小说里我曾把“泄露天机”一词与文学关联在一起,但这与作家毫不相干。当然我并没有在这里追究她的意思。也许在我的作品里发现的那些汉字,给了她很深刻的印象,而她认为这是我说过的话,应该没什么大不了的,所以就用黑体字又重复了一遍。也许她是从其他书评中引用过来的,也许真是从我的嘴里无意中漏出来的,尽管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不管怎么说,在我看来,这小小的暴力行为并非出于她的本意。    
    我希望读者们没有看到这篇报道,但无法指望这种侥幸。几天后我能感觉到,看了这篇报道的几位读者用奇怪的眼色看着我。他们怀疑我是不是得了一种夸大妄想症。这使我自己也觉得,我是个奇怪的人。但我要明确地指出,我的处境连天机的灰尘都碰不到,我所知道的甚至是人世间最琐碎的部分。所谓“天机”对我来说,永远是不可思议的。这样一来,我反而觉得读了那篇报道后认为我是奇怪的那些人奇怪。    
    同样,对于“本能性”的话题我也会看到那种奇怪的眼色。但以后我不会再做任何说明或辩解。这不仅因为我已经讲得很清楚,在后面小说的进行中,我还会有充分的机会传达,我究竟是在什么意义上使用“本能性的”。    
    这个段落也到该结束的时候了。在此我想引用一下去年这时,我在某家杂志的“创作日记”栏里刊载过的一段文字。读者们通过这段文字,或许可以诊一下我所说的“本能性”的    
    脉。事先说明一下,这篇文字里讲述的是写作的自足性和孕育其中的悲剧性,而且并非是这两种状况融合在一起时才是最富有本能性的。该段文字如下:    
    “我有过这样的体验。那是在每次买新钢笔时都会经历的:先为了买钢笔而走进商店,然后挑一支喜欢的钢笔,把它捏在手里试一试写字的样子,然后接过女店员递过来的墨水瓶,打开钢笔帽灌满墨水,用备用的麻布擦净笔头,再拉过放在柜台上的纸,看一会儿上面别人画的各种线条,终于下决心在纸的一角写下:‘好使吗?’三个字。    
    “在写下那三个字的刹那间,我会体会到某种富丽堂皇的幸福感。这种幸福感来自我写字的行为、我所写出的字的样子、那些字的效果,与我最初的想法完美结合的过程。我为了确认钢笔是否真的好使而写下‘好使吗’。而根据写这三个字时的感觉,我可以当场确认,这支钢笔到底好不好使。随着这三个字的完成,‘好使吗’的疑问也有了答案。    
    “但在现实中那种幸福的瞬间是很少的。除了上述的情况外,我在写其他任何类型的文章时都无法给自己提‘好使吗’这样的问题,最多也就是停下手里的活,随时问‘写得好吗’而已。但是‘写得好吗’与‘好写吗’有着本质的区别。‘好写吗’不是封闭的,它不过是一种自我循环的切入口而已。    
    “我想再次强调,‘写得好吗’与‘好写吗’大不一样。由此产生我的写作的悲剧性。这悲剧性会在我的内部形成一个心理空间,而且我写作等于是被关进了这一空间中。这个空间是我写作的子宫。”    
    我想就此结束第二章。这种全体里的小小结束,每次都让我联想到死亡。《一千零一夜》中的山鲁佐德(Shahrazd)是为了延缓死亡而中断了故事,而我在这样的中断里,能体验到死亡的极为本质的一面。我的人生是经历着怎样的故事,然后被腰斩呢?    
    看来我正着手写《赤身与肉声》的第三章。在某种意义上,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在分为几个部分的小说将要接近尾声时,我取之作为标题的“赤身”与“肉声”可能均已接近完成,但它们的模样或形态,真的是无可质疑的吗?肯定并非如此。很明确的一点就是,从属于整体的这部分文字,根本就不是瞄准或是属于“赤身”的某个部位,比如右胳膊或是左大腿等等。同样,这第三章文字也不是瞄准或属于“肉声”的某个音域,比如“咪”、“发”、“嗦”等等。这些都是很明白的事实。    
    尽管如此,我的感受仍然足够复杂。长话短说,我想公开地反省一下我写这一章的方式。在我构思和展开这一章期间,我的想象力在连我自己都没来得及领悟的时候,就已经在一定程度上渗透于“赤身”和“肉声”的表层印象里了。但是让我打住吧,把小说的开端写得难懂而枯燥乏味,是我这个小说家的特点,又是一个存在的问题。反省不要光说概念,最好付诸实践。


赤身与肉声 上赤身与肉声(7)

    众所周知,这部小说要在刊物上连载的。从小说的立场看,这种依据时间而被切割成若干片断的做法,其利益和损失是共存的,其形式则一直令我觉得有趣。我可以在写一部小说的过程中,了解到人们对这部小说的评判包括不同的看法,而我的写作从来都不会忽视这些评判。有时我会主动地诱导人们把自己的想法表达出来,不过我也很愿意读者倾听我的如下告白:    
    “我正把写小说本身作为素材或主题来写小说。而且严格地说,现在我和你们聊我的这部小说,也是在以一种辐射状延伸的方式延伸这部小说。立足作者的立场,这一章并不是单纯的关于一个作家对‘赤身’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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