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工匠 作者:高满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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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工匠 作者:高满堂- 第4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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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厂长厉声道:“杨师傅,你这是干什么!”杨老三说:“孩子们饿,我知道。”     
        程厂长呵斥道:“杨师傅,谁不饿?我怎么能吃你嘴里省下的东西!”杨老三说:“你不用怕,不是偷的,也不是抢的,是我自己蒸的。”     
        程厂长说:“谁的也不行,你给我拿走!”说着进里屋。杨老三和程厂长走到里屋,却见四个馒头被他的六个孩子早已吃光了。程厂长怒不可遏,打着孩子:“我叫你们嘴馋,给我吐出来!”程妻哭了,护着孩子:“他爸,要打就打我吧,是我让孩子们吃的。” 
          
        程厂长怒目圆睁:“你……我连你一块收拾。”     
        举起老拳要打妻子。杨老三拖着程厂长说:“厂长,你这不是打我吗?算了,这事就算我做错了。”     
        程厂长道:“不能就这么算了,算我欠你的,我一定还你,我给你打欠条。”     
        说着气咻咻地给杨老三写了欠条。会议室里,01工程的研究会开完了。程厂长说:“最后我要说一下,为了确保01工程的保密工作,做如下安排,炼钢车间拨出3号炉专门生产,外人不得出进,解放军同志把守,这好办。锻轧这一块,就倒班吧,01工程单独一个班。” 
          
        唐书记问:“好了吧?那就散会?”大伙离座,准备走。程厂长高声说:“大家留步,我还有件事要说。”     
        大伙又落座。程厂长说:“借着这个机会我想向大家做个检讨。”     
        大伙面面相觑。程厂长尴尬地咳了两声,“是这么回事,昨天不是休息吗?谷主任,你们车间的杨本堂到我家去了。”     
        谷主任立刻敏感地问:“他去干什么?是不是为了进01工程让你说情?”程厂长道:“他没说,可意思我明白。”     
        谷主任:“那你检的什么讨啊?”程厂长满面羞色:“唉,他带了四个馒头去,我一没留神,被家里的六个小崽子抢着吃了。”     
        肖长功不经心地说:“吃就吃了吧,不就四个馒头嘛。”     
        程厂长道:“不,这是原则问题。馒头已经吃了,这是我家教不严,我做检讨。不过我已经给杨师傅打了欠条,请大家监督,我一定把这四个馒头还上!”  
         
        夜里,程厂长和妻子一边吃着菜饼子,一边商量事。程厂长说:“这件事我已经在厂里检讨了,表了态,四个馒头一定要还人家的。”     
        程妻叹:“唉,要还立马还不了,往后拖拖吧。”     
        程厂长较真地说:“那不行,要还就快点还,等情况好转了,不缺粮了,再还人家,那不是骂人吗?”程妻为难地说:“咱家哪有细粮啊,怎么还?”程厂长生气了:“我不是说你,你的日子是怎么过的?就没攒下点细粮?”程妻眉头紧锁:“咱家的粮月月吃不到头,供应那么点细粮都换苞米面了,哪有细粮?”程厂长长叹一口气,从衣柜里拿出一条毛料裤子,朝外走去。程妻阻拦:“老程,你要干什么!”程厂长:“干什么?拿去换面!” 
          
        程妻和他疯狂地争夺:“不行,你就这么条像样的裤子了,到市里开个会什么的穿什么?你一个万人的大厂长,穿得破破烂烂,人家会说你死了老婆的,我不让你拿走!” 
          
        程厂长一把推倒妻子,大步走出屋子。程厂长戴着口罩,在街上站着,手臂上搭着毛料裤子。一个中年人过来了。程厂长凑过去,和那人嘀咕着什么,那人摇了摇头,走了。一个妇女走过来。程厂长上前询问:“大嫂,要不要毛料裤子?”妇女问:“你想卖多少钱?”程厂长说:“我不卖,换五斤白面。” 
       
        妇女摇摇头道:“要的太多了,三斤怎么样?”程厂长一咬牙:“三斤就三斤。”     
        妇女说:“跟我来吧。”     
        两个人走着。妇女问:“大哥,我怎么听着你好耳熟?”程厂长一愣道:“是吗?”妇女说:“你在这儿等着,我回去拿面。”     
        妇女走了,旋即回来了,提着一小口袋面:“给,这是四斤,你也不容易。”     
        程厂长感激地说:“谢谢。”     
        妇女走了。程厂长怔怔地看着妇女的背影。     
        程厂长的妻子在家里嘤嘤地哭着。程厂长提着口袋回来了,安慰道:“好了,别哭了,等情况好了再买条。”     
        程妻怨艾地说:“以后到市里开会我看你穿什么!”     
        程厂长说:“我就穿工作服。怎么,还不让我开会了?毛主席在家里还穿带补丁的内衣呢。”     
        院门有响动。程厂长走出屋子,旋即回来了,手里托着那条毛料裤子。程妻惊异地问:“怎么回事?”程厂长打开裤子,一张纸条掉了出来,程厂长看着纸条:“程厂长,我是咱们钢厂的工人,认出你来了。我知道,你是万不得已才这样做的。裤子给你送回来了,你是咱们的大厂长,经常出头露面的,不能没有条好裤子,不能让人家看咱的笑话。” 
          
        程厂长捧着纸条,走进里屋,里屋传来程厂长的哭声……程厂长骑着自行车往杨老三家飞奔。程厂长推门而入,把杨老三吓了一跳:“厂长,你……”程厂长没说话,把一兜面倒进盆里,开始和面。杨老三问:“厂长,你这是干什么?”程厂长还是不说话,做着馒头。杨老三问:“你这到底是干什么?”程厂长大声地说:“做馒头。我要还你四个馒头!” 
          
        杨老三急了:“你会不会做饭?有你这么做馒头的吗?面不发能做馒头吗?”程厂长愕然:“那怎么办?”杨老三叹口气:“只好烙饼了,还是死面的。”     

        肖家人都睡了,冯心兰悄悄地把肖德豹叫醒,指了指灶间。肖德豹溜下被窝,朝灶间跑去。他掀开锅盖,拿着把小勺,急切地刮着锅底。冯心兰走进来,听着那刺耳的刮锅声,蹲到地上捂着眼睛。杨家院门开了,谷主任,包科长,几个老工人都进了屋子。杨老三还在锅前咣咣地摔着大饼。屋子里烟气弥漫,程厂长蹲在地上抽烟。包科长问:“杨师傅,你就直说了吧,这么晚叫大家来到底有什么事啊?”杨老三问:“那我就直说?”大伙道:“直说。正好,程厂长也在!”杨老三说:“好,大伙应该看出来,今天在座的,都是我爹在咱们钢厂时候的老伙友,我今天请大家来,就是求你们作个证,我爹当年是不是给三田一郎揩过屁股。” 
          
        包科长正色警告:“杨师傅,你不能这么做,是哈?政审不是这么个搞法,你这是非组织活动。”     
        杨老三急了:“老包,我这也是被逼无奈,我爹是清白的,他不是汉奸,为了这事,我蒙受不白之冤,组织不信任我,我冤啊!”说着流泪了。包科长说:“那也不能这么做,你要相信组织,会搞清楚的。” 
          
        杨老三急赤白脸地说:“等搞清楚了,黄瓜菜都凉了,我还怎么……”包科长:“你慢慢说……”杨老三和包科长套近乎:“包科长,我老杨在咱厂这么些年了,你还不清楚?什么时候落后过?这回不让我进去,比拿刀子攮我还难受啊!你大公无私,得给我说句话。” 
          
        说完又咣咣地摔着大饼。包科长严厉地说:“这是俺说不说的事啊?别给俺戴高帽,别搞这一套,你这样做是越抹越黑。”     
        程厂长蹲在地上咳嗽着:“老包啊,你不是做了调查了吗?说说嘛,正好这些老人都在,都可以作个证明嘛。”     
        包科长说:“厂长,关于杨本堂父亲的事,我们作了细致的调查,事出有因,查无实据。我倒是听说了这么一件事:三田一郎有个脱肛的毛病,会不会是这么回事,有一回三田一郎在厕所里方便,正好脱肛,杨老三的父亲出于人道给他帮忙,被人看见了,于是……”众老人纷纷作着证明……杨老三咣咣地摔着大饼。众人纷纷地作着证明……杨老三凑过来听着,突然喊道:“哎呀,大饼糊了!” 
          
        锅上的大饼已经冒了烟。程厂长道:“老包啊,把今天的证明再整理一下,明天给01工程的首长送去。”     
        包科长答应着:“知道了!”     
        程厂长从怀里掏出还杨老三馒头的收条,郑重地递给包科长:“喏,他的馒头我已经还了,这是他的收条,你可要保管好,说不准哪天有用。”       
       
        对着众人:“大家也得给我作个证明呀!”     
        几天后的一个黄昏,王一刀推着自行车从向阳商店里走出来,突然愣住了。冯心兰站在对面。王一刀笑:“是肖大婶吧?”冯心兰点头笑了笑:“下班了?”王一刀道:“下班了,婶,你怎么在这儿?”冯心兰说:“我正好路过这儿,巧了,一块儿走走吧……”两个人推着车子朝前走去……第二天黄昏,肖德龙骑着自行车在街上往商店飞奔,他的胸前戴着01工程胸卡。王一刀正在卖肉。肖德龙走近窗口说:“割半斤肉。” 
          
        王一刀斜了他一眼:“你怎么又来了?”肖德龙笑了笑,在柜台前磨蹭着。王一刀低着头剔肉。肖德龙看着她还是一个劲儿地笑着。王一刀一边忙活着一边说:“你胸前的那个卡我知道,是你们厂01工程的吧,真不错,01工程不是谁都能进去的,这说明你政治和技术都很过硬。祝贺你,没事了吧?”肖德龙还是一个劲儿地笑着:“我们全家人都进了01工程。” 
          
        王一刀问:“还有别的事儿吗?”肖德龙低下头,还是一个劲儿地笑着。王一刀说:“你最近离家出走的事儿,伯父跟我都说了,伯父是个耿直的人,我非常敬重,我本来对你是不抱希望的,伯父对我抱有很大的希望,他希望我能帮助你,就看你愿不愿意让人帮助了。” 
          
        肖德龙低声地:“那你就尽管帮助吧。”     
        肖家正房里,玉芳抱着月玲走进来:“嫂子,下班了?”冯心兰说:“刚进屋,你是晚班啊?”玉芳点点头说:“月玲放你这儿,明早下班我接过去,我走了,嫂子。” 
          
        冯心兰道:“你放心吧。”     
        早上起来,冯心兰做着饭,把菜团子装进三个饭盒,饭盒盖上分别写着肖长功、冯心兰、肖德龙。屋里传来小月玲的喊声:“舅妈,我要撒尿……”冯心兰答应一声,走进里屋给月玲穿衣服,她几次扶起孩子,孩子像一个面团似的瘫在炕上,她仔细地瞅了瞅孩子,孩子紧闭着眼睛,面如菜色,嘴唇哆嗦着。冯心兰又扶起孩子,孩子又像一个面团似的瘫在炕上。冯心兰急忙朝里屋喊道:“他爸,他爸,快过来!”肖长功披着衣服应声而入:“怎么了?”冯心兰哭着:“这孩子站不住了!” 
          
        肖长功扶起孩子,逗着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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