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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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浪花- 第3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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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珮柔又一震,她抬起睫毛来了。 
  “没有秘密可以瞒过你,是不是?秦阿姨?”她问。 
  雨秋勉强的微笑了一下。 
  “你脸上根本没有秘密,”她说:“你是带着满怀心事而来的。是什么?珮柔?”珮柔迎着她的目光,她们彼此深深注视着。 
  “秦阿姨,我觉得你是一个好奇怪的女人,你洒脱,你自信,你独立,你勇敢,你敢爱敢恨,敢做敢当,你什么都不怕,什么都不在乎,像一只好大的鸟,海阔天空,任你遨游。你的世界,像是大得无边无际的。” 
  雨秋倾听着,她微笑了。 
  “是吗?”她问:“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呢!当你们来以前,我正在想,我的世界似乎只有一盆炉火。” 
  珮柔摇摇头。“你的炉火里一定也有另一番境界。” 
  雨秋深思的望着她。“很好,珮柔,你比我想像中更会说话。最起码,你这篇开场白,很让我动心,下面呢?你的主题是什么?” 
  “秦阿姨,我好羡慕你有这么大的世界,这么大的胸襟。但是,有的女人,一生就局促在柴米油盐里,整个世界脱离不开丈夫和儿女,她单纯得近乎幼稚,却像个爬藤植物般环绕着丈夫生存。秦阿姨,你看过这种女人吗?” 
  雨秋垂下了眼睛,她注视着炉火,用火钳拨弄着那些燃烧的炭,她弄得炉火爆出一串火花。她静静的说: 
  “为什么找我谈?珮柔?为什么不直接找你父亲?你要知道,在感情生活里,女人往往是处于被动,假若你不希望我和你父亲来往,你应该说服你父亲,让他远远的离开我。” 
  珮柔默然片刻。“如果我能说动爸爸,我就不会来找你,是吗?” 
  雨秋抬起眼睛,她的眼光变得十分锐利,她紧紧的盯着珮柔,笑容与温柔都从她的唇边隐没了。 
  “珮柔,你知道你对我提出的是一个很荒谬的要求吗?你知道你在强人所难吗?”“我知道。”珮柔很快的说:“不但荒谬,而且大胆,不但大胆,而且不合情理。我——”她低声说:“不勉强你,不要求你,只告诉你一个事实,妈妈如果失去了爸爸,她会死掉,她会自杀,因为她是一棵寄生草。而你,秦阿姨,你有那么广阔的天地,你不会那样在乎爸爸的,是不是?” 
  雨秋瞪着珮柔。“或者,”她轻声的说:“你把你爸爸的力量估计得太渺小了。”珮柔惊跳了一下。“是吗?秦阿姨?”她问。 
  “不过,你放心,”雨秋很快的甩了一下头。“我既不会死掉,也不会自杀,我是一个生命力很强的女人!一个像我这样在风浪中打过滚的女人,要死掉可不容易!”她把火钳重重的插入炭灰里。“但是,珮柔,当我从这个战场里撤退的时候,你的父亲会怎样?”“爸爸吗?”珮柔咬咬嘴唇:“我想,他是个大男人,应该也不会死掉,也不会自杀吧!” 
  “很好,很好。”雨秋站起身来,绕着屋子走了一圈,又绕着屋子再走了一圈。“你已经都想得很周到了,难为你这么小小年纪,能有这样周密的思想,你父亲应该以你为荣。”她停在江苇面前。“江苇,你也该觉得骄傲,你的未婚妻是个天才!”江苇注视着雨秋,他的眼光是深刻的,半晌,他骤然激动的开了口:“秦阿姨,”他说:“你不要听珮柔的,没有人能勉强你做任何事,如果贺伯母因为贺伯伯变心而自杀,那也不是你的过失,你并没有要贺伯母自杀!花朵之吸引蝴蝶,是蝴蝶要飞过去,又不是花要蝴蝶过去的!这件事里面,你根本负不起一点责任……”“江苇!”珮柔喊,脸色变白了。“你是什么意思?你安心要让我下不了台?”“你本不该叫我来的!”江苇恼怒的说:“我早说过,我无法帮你说话!因为我们在基本上的看法就不同!” 
  “江苇,”珮柔瞪大眼睛。“你能不能不说话?”“对不起,”江苇也瞪大眼睛。“我不是哑巴!” 
  雨秋把长发往脑后一掠,仰了仰头,她拦在珮柔和江苇的中间。她的眼光深邃而怪异,唇边浮起了一个莫测高深的微笑。“好了!你们两个!”她说:“如果你们要吵架,请不要在我家里吵,如果你们的意见不统一,也不要在我面前来讨论!尤其,我不想成为你们争论的核心!” 
  “秦阿姨!”珮柔跳了起来,又气又急,眼泪就涌了上来,在眼眶里打转。“我没办法再多说什么了,江苇把我的情绪完全搅乱了。我来这儿,只有一个目的……”眼泪滑下了她的面颊,她抽噎了起来。“我只求你,求你,求你!求你可怜我妈妈,她懦弱而无知,她……她……她不像你,秦阿姨……”雨秋望着珮柔。“你的来意,我已经完全了解,珮柔。怕只怕——会变成‘抽刀断水水更流’!”她用手揉了揉额角。“不要再说了,我忽然觉得很累,你们愿不愿意离开了?” 
  “秦阿姨!”珮柔急促的喊了一声。 
  雨秋走到那架电子琴前面,打开琴盖,她坐了下来,用弹钢琴的手法随便的弹弄着音键,背对着珮柔和江苇,她头也不回的说:“珮柔,你和江苇以后一定要统一你们的看法和思想,现在,你们还年轻,你们可以并肩前进。有一天,你们的年纪都大了,那时候,希望你们还是携着手,肩并着肩,不要让中间有丝毫的空隙,否则,那空隙就会变成一条无法弥补的壕沟。”“秦阿姨!”珮柔再叫,声音是哀婉的。 
  “我练过一段时间的钢琴,”雨秋自顾自的说:“可惜都荒废了,晓妍的琴弹得很好,希望不会荒废。”她弹出一串优美的音符:“听过这支歌吗?我很喜欢的一支曲子。”她弹着。再说了一句:“你们走的时候,帮我把房门关好。”然后,她随意的抚弄着琴键,眼光迷迷□□的,她脑中随着音符,浮起了一些模糊的句子: 
   
  “有谁能够知道?为何相逢不早? 
   人生际遇难知,有梦也应草草! 
   说什么愿为连理枝,谈什么愿成比翼鸟, 
   原就是浮萍相聚,可怜那姻缘易老! 
   问世间情为何物?笑世人神魂颠倒, 
   看古今多少佳话,都早被浪花冲了!……” 
   
  她停止了弹琴,仍然沉思着,半晌,她骤然回过头来: 
  “你们还没有走吗?”她问。 
  江苇凝视着她,然后他拉住珮柔的手腕。“我们走吧!”他凄然的说。 
  珮柔心中酸涩,她望着雨秋,还想说什么,但是,江苇死命的拉住她,把她带出门去了。 
  雨秋望着房门阖拢,然后,她在炉火前坐了下来,弯腰拨着炉火。风震撼着窗棂,她倾听着窗外的雨声,雨大了。又是雨季!又是个濡湿的、凄冷的冬天!一个炉火也烘不干、烤不暖的冬天。 


19


  时间流了过去,转瞬间,春天又来了。 
  这段时间,对俊之而言,是漫长而难耐的,生活像是一副无可奈何的担子,沉重的压在他的肩上。“离婚”之议,在儿女的强烈反对下,在婉琳的泪眼凝注下,在传统的观念束缚下,被暂时搁置下来了。雨秋随着春天的来临,越变越活泼,越变越外向,越变越年轻,越变越难以捉摸。她常常终日流连在外,乐而忘返,即使连晓妍,也不知道她行踪何在。俊之似乎很难见到她了,偶然见到,她一阵嘻嘻哈哈,就飘然而去,他根本无法和她说任何知心的言语。他开始觉得,她和他之间,在一天比一天疏远,一天比一天陌生。而这疏远与陌生,是那么逐渐的、无形的、莫名其妙的来临了。 
  四月,阳光温暖而和煦,冬季的寒冷已成过去,雨季也早已消失。这天,俊之一早就开了车来找雨秋。再也不能容忍她那份飘忽,再也不甘愿她从他手中溜去。他一见面就对她说:“我准备了野餐,我们去郊外走走!” 
  “好呀!”雨秋欣然附议。“我叫晓妍和子健一块儿去,人多热闹点儿!”“不!”俊之阻止了她。“不要任何人,只有我和你,我想跟你谈一谈。”她愣了愣。“也好,”她笑着说:“我也有事和你商量,也不换衣服了,我们走吧!”拿起手提袋,她翩然出门,把房门重重的阖拢。 
  他望着她,一件黑色的麻纱衬衫,一条红色的喇叭裤,长发披泻,随风摇曳。就那么简简单单的装束,她就是有种超然脱俗的韵味。他心中低叹着,天知道,他多想拥有她!如果命运能把她判给他,他宁愿以他所有其他的东西来换取。因为,幸福是围绕着她的;她的笑容,她的凝视,她的豪放,她的潇洒,她的高谈阔论,或她的低言细语,她的轻颦浅笑,或她的放怀高歌……啊,幸福是围绕着她的!她举手,幸福在她手中;她投足,幸福在她脚下;她微笑,幸福在她的笑容里;她凝眸,幸福在她的眼波中。人,怎能放走这么大的幸福!他要她!他每一个细胞,每一根纤维,每一分思想,每一缕感情,都在呼唤着她的名字:雨秋,雨秋,那全世界幸福的总和!上了车,他转头望她。 
  “到什么地方去?”“海边好吗?”她说,“我好久没有见到浪花。” 
  他心中怦然一动,没说话,他发动了车子。 
  车子沿着北部海岸,向前进行着,郊外的空气,带着原野及青草的气息,春天在车窗外闪耀。雨秋把窗玻璃摇了下来,她的长发在春风中飞舞,她笑着用手压住头发,笑着把头侧向他,她的发丝拂着他的面颊。 
  他看了她一眼。“你今天心情很好。”他说。 
  “我近来心情一直很好,你不觉得吗?”她问。 
  “是吗?”他看了她一眼。“为什么?” 
  “事业、爱情两得意,人生还能多求什么?”她问,语气有一点儿特别。他看看她,无法看出她表情中有什么特殊的意味。但是,不知怎的,他却觉得她这句话中颇有点令人刺心的地方。他不自禁的想起牛排馆中那一夜,她醉酒的那一夜,他轻叹一声,忽然觉得心头好沉重。 
  “怎么了?”她笑着问:“干嘛叹气?” 
  他伸过一只手来,握住她的手。 
  “我觉得对你很抱歉。”他坦白的说:“不要以为我没把我们的事放在心上……”“请你!”她立即说:“别杀风景好吗?你根本没有任何地方需要对我道歉。我们在一起,都很开心,谁也不欠谁什么,谈什么抱歉不抱歉呢!”他蹙起眉头,注视了她一眼。他宁愿她恨他,怨他,骂他,而不要这样满不在乎。她看着车窗外面,好像全副精神都被窗外的风景所吸引了。忽然间,她大喊: 
  “停车,停车!”他猛然煞住车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大事,她打开车门,翩然下车,他这才注意到,路边的野草中,开了一丛黄色的小雏菊。她喜悦的弯下身子,采了好大的一束。然后,她上了车,把一朵雏菊插在鬓边的长发里,她转头看他,对他嫣然微笑。“我美吗?”她心无城府的问。 
  他低叹了一声。“你明知道的!”他说:“在我眼光中,全世界的美,都集中于你一身!”她微微一震,立刻笑了起来。 
  “这种话,应该写到小说里去,讲出来,就太肉麻,也太不真实了!”他瞪了她一眼,想说什么,却按捺了下去。他沉默了,忽然感到她离他好远,她那样心不在焉,潇洒自如,又那样莫测高深,他的心脏开始隐隐作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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