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舒短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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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舒短篇- 第2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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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没有说会等他多久。 

  这些应允是虚伪的,倘若明天有更好的人来,苏玻不会多等一天,倘若没有,三五年后她会仍然独身。 

  像一切事情一样,感情也是先到先得。 

  分手时下雨,两个人都没有伞,苏玻大方地换着他的手臂,她听见自己说:“别沮丧,马上可以看到孩子们了。”她反而要安慰他,“孩子们真是奇迹,世界没有他们早已沉沦。” 

  他没有说什么,苏玻觉得他好象有点哽咽,她没有看他的脸,大男人,不必担心他会因此崩溃,他俩就红绿灯前话别。 

  过了两个星期,唐志强差秘书通知苏玻:“唐先生要我跟苏小姐你说一声他明天赴多伦多。” 

  懦弱,连亲口说的勇气都没有。 

  苏玻悄然放下电话。 

  他选择了妻子,因为情人会得了解。 

  跟着大半个月,苏玻精神困惑失常,每个人,包括袁意长,都看得出来,她受了刺激。 

  都会中满街都是烦恼的少女,她们的心灵特别脆弱,太过盼望爱情,故此容易遭损。 

  苏玻问意长:“或者我不应同有妇之夫来往。” 

  “世上只有两种男人:已婚与未婚。”意长放下文件:“不必自责,不必太过担心。” 

  苏玻说;“已婚男士多数比较有趣。” 

  “这倒是真的。”意长说:“他们已学会如何对付女性。” 

  那夜苏玻总算睡了一会儿。 

  雨一直下一直下。 

  第三次约会,在一间小小意大利饭店,邻桌有一堆洋人,喝得紫涨脸皮,正庆祝某人生辰,十分喧哗。 

  唐志强忽然说:“我是已婚男人。” 

  陈腔滥调,苏玻想,一点新意都没有,于是她也依着本子抬起头来说:“我早已知道。” 

  所不同的是,随着时代进步,他不是那种准午夜十二时要回家的已婚男人,他妻子在外国,在本市,他是自由人。 

  苏玻问:“你不说你希望早些遇见我?” 

  他摇摇头:“不,现在才是适合的时候。” 

  苏玻讪笑,这是什么意思? 

  “你不会对一个苦学出身,在律师行租一只写字台过活的男人表示兴趣。” 

  原来是这样。 

  他也说对了。 

  苏玻知道自己的事,她是那种敢把一个月薪水买一件凯丝咪大衣穿在身上的人。 

  商业城市少女的唯一美德,不过是肯在工作岗位挣扎,除此之外,一无是处,她不打算熬苦,对家务一点兴趣也没有,脾气极坏,欠缺爱心,贪玩,爱美,追求物质,好高骛远。 

  闲时只希望有人提供十四间睡房的华厦、一座玫瑰及郁金香花园、林宝基尼康达跑车、许多许多珠宝,去不完的宴会、跳不完的舞、无穷无尽的锋头、到六十岁还要在社交版上压倒群雌…… 

  唐志强说得对,他微时,苏玻不会看他。 

  志强说:“长得美,是应该放肆。” 

  苏玻苦笑,“家母曾经说过,我这种样子,并不经老,没有成熟期。” 

  唐志强笑她过虑。 

  “不比我姐姐,她随着年纪显得越发优雅了。” 

  那日他们聊到深夜。 

  倒也好,两个人都知道对方的缺点在什么地方,以后就不必戴着面具做人。 

  渐渐她熟悉了唐志强奇异的生活习惯。 

  每天早上起来,他收一通长途电话,与子女交谈十多分钟,让他们睡前听到父亲的声音。 

  每晚睡觉之前,他又拨电话到那边,听听孩子们近况,才放他们上学去。 

  一个月的电话费用必然惊人,然而比起飞机票来,又不算得是一回事。唐太太与两个孩子一年回来两次,他一年过去三次。 

  只要有一天连着周末的公众假期,他就拿多一天事假飞过去与家人聚会。 

  精力若没有过人之处,怎么做得到。 

  认识苏玻之后,唐志强承认他越来越怕乘搭飞机,尽量逃避远行。 

  但家人回来的时候,他照样兴高彩烈。 

  他生日,苏玻想为他庆祝,他没有空,因大儿子独自乘飞机回来与他团聚。 

  那九岁的孩子独自往来美亚两洲已经无数次,比许多大人还要老练。 

  他弟弟不能出门,是因为喉咙严重发炎。 

  那一个星期,苏玻每次与唐君通电话,总听到一个孩子的尖叫声。 

  苏玻发觉,虽然她异常尊重小生命,她一点也不喜欢他们。 

  小孩走了,苏玻松口气。 

  她简直不想他们回来,多么自私的念头,希望唐君没有注意到。 

  有工作真好,袁意长嚷着进来:“开会开会开会。” 

  苏玻拉一拉衣裳,补点唇膏,去了。 

  席中有年轻行政才俊一名,一有空间,使用眼神同苏玻传递讯息。 

  苏玻心中电子算盘不住敲打,把该位仁兄的行情算得一清二楚,答案:划不来。 

  散会后她抢先离开,眼角都不去瞄那人一眼。 

  一躲躲到洗手间,慢慢洗手上的墨迹。 

  她再出来的时候,人群已经散清。 

  意长没有再叫她去吃饭。 

  人家有家庭,忙着回去举案齐眉。 

  唐志强还会回来吗,多伦多是否春意盎然,他会不会忘记她? 

  六点一刻,苏玻才依依不舍下班。 

  回到家一开门,就听见电话铃响,她跳过去取过话筒,心急慌忙问:“喂,喂。” 

  那边是她母亲,嘱她回家吃饭,小心饮食,注意健康等等。苏玻很不耐烦,一边耻笑自己妄想,下午七点,那边天才蒙亮,他不会打电话来。 

  母说说完了,得不到回应,自觉没有味道,悻悻挂了线。 

  苏玻有意无意,一直静静的等,给他时间,让他想清楚,她不会咄咄逼他,她不会令他为难。 

  她许久许久没有再出去约会,舞技都生了锈。 

  原来,苏玻没有她自己想象中一半那么潇洒。 

  这个回南天最难熬。 

  幸亏有个袁意长,她一有时间,就把苏玻带着:做按摩、洗头、逛街,什么都不忘叫她一声,好让她有个伴,意长的私人时间非常有限,苏玻还是寂寞萎蘼居多。 

  意长终于问,“你怎么从来不回家?” 

  “我同家人谈不来。” 

  “呀,这真是人生最大不幸。” 

  苏玻耸耸肩,她坚持还有机会,事情一定很快就有转机,无论如何,她不相信唐志强会在多伦多耽下去,他不会甘心,她知道。 

  她渴望得到他的消息。 

  说实在的,唐志强之后.再也没有叫她看得顺眼的人。 

  最好笑的是,她在与他分手之后,才爱上了他,早知,当日不应做得那么大方。 

  大方得没有要求,大方得不落一滴泪,大方得不问何日是归期。 

  春去夏至,苏玻终于还是置了几套新的夏装,很俏皮的梳着马尾巴,心情似乎已经平复。 

  一个星期五,袁意长忽然找她,“我有话同你说。” 

  “什么事?”莫非她也有了奇遇。 

  “下班后在这里等我。” 

  那天黄昏,苏玻笑嘻嘻问:“有什么秘闻?” 

  袁意长查看过四周无人,才说:“唐志强回来了。” 

  “什么?” 

  “他回来了,仍在本市。” 

  苏玻先是盲目地快活了三分钟:回来了,他终于回来了,他已作出最后决定。 

  跟着觉得不对,她怎么不知道,他没有通知她。 

  他为什么不与她联络? 

  苏玻垂下眼睛,“你别是看错了人吧?” 

  “怎么会,昨天还上电视代表律师公会发言!” 

  苏发怔怔的不响。 

  “他没有通知你?”意长关心的问。 

  苏坡大为震荡,呆着手足无措。 

  “你把事情看得太简单了,满心以为要不是唐妻,要不就你,你着了他的道儿。” 

  苏玻说不出话,耳畔嗡嗡响,他要是不回来,她对整件事尚能自圆其说,他偏偏回来了,苏玻下不了台。 

  苏玻木着一张脸,只觉左眼眼皮不住跳动。 

  “这是他的惯技,要换女朋友的时候只说要回家,兜个圈子,又再出来逛花园,你还不明白?”意长停一停,“我又说多了,老脾气改不过来.请你见谅,他现在同玛莲达胡走,玛莲达是胡文标的女儿,你大抵也听过她,这个女孩子比你厉害得多,与他可说旗鼓相当,还不知鹿死谁手。” 

  苏玻整个人瘫痪在椅子里,不能动弹。 

  意长吁出一口气,“幸亏你也没有什么损失,一于从头再来,”她看看手表,“我要赶去接放学了,明天再聊,再见。”匆匆赶出门去。 

  不知隔了多久,苏玻才缓缓伸出手,拨了唐志强公司的电话,秘书尚未下班,莺声呖呖地说:“唐先生正在开会,请问哪一位找?” 

  苏玻忽然笑起来,她一直笑,笑出泪来。 

  那边女声吃惊地问,“你是谁,喂喂?” 

  苏玻轻轻放下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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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明与玫瑰 


 
 

  黎氏夫妇介绍我搬到那层空房子去。 

  他们说:“远是远一点,不过你有车子,不要紧。” 

  老实说我想卖了车子,汽油涨到这种地步,一加仑几乎要一镑,实在吃不消,然而没有车子等于没有两腿,阿拉伯人之可恶,也就在这里。除了实用,还有虚荣,如果没有一部车子,叫女朋友们挤巴士?我周末还用出去? 

  至于房子,也是难找,好的不是没有,实在贵,一个人住那么贵的房子,犯不着。于是我到处找既平又靓的房子。宿舍舒是舒服,无奈像坐牢,这个不准那个又不准,晚上冲杯咖啡都得受噜嗦。 

  黎太太笑:“家明准是想勾搭鬼妹,所以不耐烦住宿舍。” 

  才怪,鬼妹是臭的。我如果那么爱闻骚味,买块羊肉对着闻去,何必劳民伤财,结交鬼妹。 

  现在他们让我住到那层空房子去,算为我做一件善事。屋子是人家买的,几个孩子都去度假了,回来也不高兴住在一起互相监视,我去住,一半是替他们看屋子,他们也乐得有个人照顾一下,英国的毛贼之多,并不下于香港,丢空着屋子,不到一个月,家私都搬空了。 

  我只要付电费煤气费。 

  这是典型的英国新式房子,上面三个小房间,下面是厨房客厅饭厅,前后都是花园。 

  我也要温习,只是搬进新地方,不得不收拾一下。 

  只知道屋主是黎家的远房亲戚,几个堂兄妹,都二十岁以下,把这层屋子住得飞砂走石,好好的地毯弄得又脏又腻,木家具上烫着一个个香烟痕,窗门一辈子没擦过,不用说了。 

  我叫了清洁公司的人来收拾,虽花了一点钱,但是成绩斐然,屋子焕然一新。 

  楼上因为还放着私人东西,由我亲自打理。 

  我睡在一间向公园的房间里,以前住的大概是女孩子,倒也干净。 

  住了几天,我打电话去问黎太太,她也不清楚。 

  她说:“你收拾好了,他们剩下来的东西都不要了,早吩咐我去整理的,只是我也没空,这次难为了你,你只管扔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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