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海德堡坠入情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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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海德堡坠入情网- 第4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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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经史,忽又子集,从从容容,游刃有余;时又不免于俏皮地出其不意剑梢一挑,众男往往只得俯首称臣了。    
    不过,你当然无意与男士们敌对。看你记叙则光、栋世、实方、行成诸人,每每于平淡行文间,流露着人间男女的悲欢哀乐。你没有刻意铺叙什么,只是将千载之前在你周遭发生过的许多离合的事实收录在字句里罢了,但你真挚的心声、朴实的语言,自有感人的力量。    
    我读你记与则光的那一段感情,觉得十分遗憾。你们原本是感情融洽的情侣,他对你的爱护,尤其于男女爱情之外,又多一层兄长似的呵护,宫廷上下也都将你理所当然地视为则光的“阿妹”;奈何你一再作弄,明知道他不擅长和歌,却偏偏屡投歌以揶揄,终致他默默离去。你其实是十分懊恼悔恨的,可又逞强不肯认错。后来,风闻他叙为五位之官爵,又远赴外地任郡守。你说:“我们二人之间,竟这般彼此心怀芥蒂以终。”人与人之间的缘分,是多么难得,爱情这东西又是那么脆弱易碎。你们两个人明明是相知颇深、相爱甚浓,竟因计较自尊,遂令各自西东,遗憾终生!但这样的爱情故事千百年以降,在地球的各个角落,竟也不停地重复又重复。莫怪你,人有时是学不会聪明的啊。    
    你的可爱和可敬,同时保留在这许多坦诚的字句里。每一页之中,有你的欢笑、叹息、泪光、懊恼、诡谲、骄纵……你的声音时则高亢嘹亮,时则低哑凄迷,忽而绵密细致,忽而潇洒高迈;便是透过这些文字,你始终鲜活地生存到今日。    
    我写这封信给你,是为了要表达我对你的崇敬和爱慕。请原谅我没有在信首称呼你,那是因为我知道“清少纳言”并不是你的真实姓名,虽然千百年以来,人人这样称呼你。其实,你姓什名谁并不要紧,你的样貌如何也不重要,《枕草子》这本书就是最最真实的你自己了。


《在海德堡坠入情网》散文(上)药瘾(1)

    钟怡雯(马来西亚)    
    外出时我习惯带个宝特瓶。矿泉水或饮料的空瓶子,扁平的或圆柱体,重新注入各式自制饮料,作为开水的替代品。瓶身标的是葡萄汁,但我喝下的可能是红枣茶。酸梅汁的瓶肚里,装的是薏仁汤或人参茶。自从开始喝蒸馏水,我就养成带饮料或蒸馏水出门的习惯,六年来,除了鲜奶,绝少再喝包装饮料。    
    这得感谢我们家的“遗传”。父母亲、五个妹妹和一个弟弟,只要出门,一定随身带着水瓶。中学时英文老师赐我绰号水桶。上学时带的一大瓶开水饮尽,中午我便到办公室倒水。那时没有饮水机,学生自备的水喝完,只好买饮料。促狭的英文老师看到我就笑眯眯的,每次都用大嗓门说,水桶又来了。她一嚷,坐在附近的老师全都抬起头来。我立刻回诸位老师一个欣然接受的微笑,反正不会有什么损失,不过一个绰号,能因此换取倒水的特权,总比挨渴好。这样我便成了有特权的学生,可径自出入办公室倒水。    
    除了自小养成的习惯外,还得归功我的敏感肠胃。那时住山上,肠胃常原因不明地阵痛。诡异的不明原因。除了固定在农历七月十四或十五发作,那种痛得要急诊才心安的怪毛病之外,还有超音波和电脑断层扫描检查不出的大痛小痛。后来买了蒸馏器,开始喝比汽油还贵的纯水,娇贵的肠胃竟然变乖,也不太闹情绪。蒸馏器里留下跟岩石一样的灰白结晶体,层层叠叠,简直是桂林山水,好一副怪石乱岩图。以前把这些岩石吃进身体,难怪肠胃要抗议。    
    肠胃不痛,我好像打了一场胜仗,决定遵守家族的优良传统,于是成了自备开水的乖小孩。有一天早下课,经过师大路上那家中药店,顺便进去和老板娘胡扯。大学住宿舍时,有一阵莫名落发,中医师给我开了药,老板娘每天帮我煎好装瓶带走。店里有只瞎眼的老母猫,因为看不见,出外时常撞到电线杆。打从大三就认识它,那时它半瞎,毛色丰润有光泽,时常蹲在中药店前,我猜它大概当自己是一只看门的狗。老猫听到挂着铃铛的门被推响了,就会走出来蹲在门口。    
    头发后来又莫名地不掉了,我却成了中药店的常客。老板娘帮客人抓药,我就厚颜而问,成了半吊子学徒。那次也许是春天到了,也可能凭空掉下一个小时的空闲,因此心情特好,聊着聊着,就顺手买了大包的红枣枸杞和桂圆。我有囤积食物的坏习惯,总是喜欢大采购,逞一时挥霍的畅快。大包小包的食物拎在手上,还没开始吃就已有饱足感,是一种不愁吃的平凡和满足。回家后痛快已过,还原的现实永远令人懊恼,那些多余的食物变得跟垃圾一样,胃塞不下就要占据狭小的厨房。    
    这回面对三大包药材,我苦着脸站在冰箱前,重演上映了无数次的戏码。咦!忽然灵机一动,我边烧水边吹口哨,何不干脆煮成药茶?原来肠胃不痛了,连头脑都会变聪明。我为自己的好点子得意许久。是呀!为什么老喝开水?变点甜茶喝多好。这三种食材都香甜,混合起来绝对好喝。这样对得起良心,也解决了处置食物的难题。而且,这几味中药不是什么特效药,总是没病也可以理气补血,至少会有那么一点养颜美容的功效吧!    
    那年念“博一”,我的中药经验,正式从病理治疗过渡到药食同源。说来话长,要从至今仍苦苦纠缠的风湿说起。    
    或许该怪那个天堂和地狱的混合社区美之城吧!那里虽被朋友挖苦为鸟不拉屎的地方,我却觉得与世隔绝的山居,还有些乡野的生活方式,其实最适合我这种野性未泯的半进化人类。只是,它实在太潮湿。书在桌上过一夜,第二天便像海浪波涛起伏。靠外的墙壁,剥落得比楼下的那条癞痢狗还难看,而我的身体,则接收了风湿这分难得的礼物。一直以为,风湿是中老年人才有的专利,它原是长辈和邻居最常讨论的话题,我对它其实很熟悉。不知道为什么,它竟然选中了才二十五岁的我。    
    总而言之,我就是风湿了。有一天早晨起来,突然发现全身的关节不听使唤,举个手要非常用力,即使想跟老天爷作个投降的姿势都很缓慢。就像老掉的门把,只要一动,关节就会发出喀拉喀拉的响声,连穿衣服都困难。    
    叹口气,只好惶恐地承认,啊,我风湿了。带着宿命却不认命的姿态。难缠的头痛分明还未打发,怎么又来了一个需要长期抗战的讨厌鬼?    
    拖着一副僵硬的锈骨头过了将近两个星期,忍无可忍,决定看医生。直觉上,这种病好像该归中医管辖。我实在不想再吃止痛药,市面上各式各样可以少痛一点的药丸我都吃过,包括头痛得受不了时,吞下老师服用的痛风药,那是当药剂师的师母给老师开的,“据说没什么副作用”。    
    这句话说了等于没说,痛极时人早就丧失理智和判断力,只要能止痛,即便毒药我也吞下去。不过,那颗瑞士制造的橘色小药丸竟意外有神效。也因此,除非痛得要在地上打滚,我绝不敢轻易服用。凡具神效的药都令人害怕,那里面仿佛躲着一个看不透的巨大阴谋,有一双阴鸷的眼在暗处耐心等着。十年二十年后明算账,那种先甜的后世报苦果才显现。    
    不痛的时候,我这样冷静的分析。痛极了,仍然毫不犹豫吞下橘色小药丸。


《在海德堡坠入情网》散文(上)药瘾(2)

    于是我看了中医。号称医学神童的郭医师两手把脉,所谓的望、切、闻、问本是我很熟悉的看诊步骤,当然少不了像蛇那样吐舌头。中医从舌苔就能了解一个人的身体状况和生活习性,吐个舌头就什么隐私都没有。那感觉形同扒开肚皮让人欣赏五脏六腑,或是对着陌生人倾吐衷曲。神童医生就老警告我要早睡。睡眠不足,瘦者更瘦,而肥者愈肥。睡不好火气特大,我没好气地说,不是我不想睡,是睡——不——着。    
    不清楚开了什么药方,只知道中药药效慢。一连吃了半年以上的药粉,吃得我浑身上下连呼吸都是药味。为了少痛,只好当个乖病人。清早起来要灸穴道——点燃艾草条,分别在脚踝以上,小腿内侧三寸处各灸十分钟。二十分钟下来,像被炭烤过,全身一股烟熏味。我总是边灸边胡思乱想,此刻烟雾缭绕的样子颇有深山练功的错觉。我至今不爱吃炭烧食物,那股味道令人委屈欲泪。那段日子最讨厌吃饭,因为饭和药是一体之两面,吃饭就表示得吃药了。每天都在数药包,一天四份,好不容易药快吃完,又是该跟胖乎乎的神童倾吐病情,重新把脉领药的时候。    
    而风湿时好时坏。绵长的春雨季,全身的关节宛如生了锈。连神童医生也治不好我的病,令春天益显黯淡。那些药散更难吃了,胸口老闷着一股气。可是脉一把舌头一伸,什么都别想隐瞒,心情不好连带影响气血循环,称为肝气郁结。医生开了一味药叫“逍遥散”,似乎吃了就可以当庄子,用不着那么辛苦思索何谓齐物坐忘。    
    这个名字令人想起魏晋南北朝士人最爱的“寒食散”,同是很有仙气的药。从别名“五石散”可以想见,“寒食散”是多种矿石炼制的药。此药性热且毒,服用后得冷浴冷食。魏晋士人大多宽袍,看来飘飘然颇为仙风道骨,其实是药发时烦热难耐,要通风散热。甚而有人到了寒冬还裸泳食冰,昼夜不寐。严重时会产生幻觉,北魏道武帝就因为服用此药时而神智错乱,疑神疑鬼,老以为有人要刺杀他。    
    话说回来,此药既有毒性,为何蔚为时代风潮?那得怪罪玄学的代表人物何晏极力提倡,他认为寒食散不只治病,而且会令人神明开朗。他既是尚书,加以翩翩风度,深为士人仰慕,因此寒食散大为流行,变成一种极为时髦的东西。有人无力购买,也要装作药发时的模样。寒石散就类似鸦片、大麻,或是如今正发烧的摇头丸吧!根据医学报告,这时髦玩意跟大麻同时吸食,会严重影响记忆力。    
    那我服用的逍遥散呢?医生说这是好东西,吃了很舒坦,而且绝无副作用。那药的味道可是一点也不逍遥,反而比较接近毒药,令舌头退缩,五官乱成一团,只得个虚有其表的好名声。冲着这个好名字,我把药粉一口灌下,就当给庄子一点面子吧!    
    其实我的生活既似隐居,又在服用这种引人遐想的药、灸穴道时把家里熏得迷迷蒙蒙,就常想起炼丹。找本葛洪的《抱朴子》仔细研究,说不定还真能炼出什么不老仙丹。更何况我特别喜欢风流倜傥的魏晋南北朝,那是一个颓废,却也散发着奇异美感的时代,炼丹,服药,狐仙气弥漫。整个时代都患了对时间的集体忧郁,试图以矿石把血肉之躯练成与天同寿。这种服丹而长生的理论固然荒唐,可是,不老与长生,是多么地难以抗拒啊!    
    不说魏晋,即便到了唐代,也有六个皇帝因服丹药而慢性中毒丧生。钱和权,皇帝都不缺,只有青春,无价且无法取代的青春,才珍贵得令人垂涎,又短暂得令人心碎。于是,有权势的皇帝找来通晓炼丹的术士,挥霍大钱买得昂贵的矿石,只为向时间争取一些不老或慢老的秘方。皇帝要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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