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廉·豪夫童话 作者:[德]威廉·豪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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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廉·豪夫童话 作者:[德]威廉·豪夫- 第5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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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彼得想结婚了。他知道,在整个黑森林地区所有当父亲的都乐意把女儿嫁给他。但他挑选对象很苛刻,因为他希望人家在这件事上也夸耀他有福气,有眼光。于是他骑着马走遍了黑森林,这儿看看,那儿瞧瞧,但黑森林中那些漂亮姑娘,在他看来没有一个是够漂亮的。他又到各个舞厅去寻找,也没有找到一个美貌绝伦的女子。有一大,他听说整个黑森林地区有一个最漂亮、最贤惠的姑娘,她是一个穷伐木工的女儿。她过着清静的生活,人很能干,很勤快,替他父亲照料家务,就连圣灵降临节或教堂落成纪念节时,也不在舞厅露面。当彼得听说黑森林里有这样一位美人时,他决定向她去求婚。于是他沿着别人指给他的路,骑马来到她的茅屋门口。美丽的丽丝贝特的父亲惊讶地接待了这位高贵的老爷。当他听说来客就是大财主彼得老爷,并且愿意做他的女婿时,更是说不出的惊讶。他觉得从今以后可以摆脱忧虑和贫困了,于是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也没有征求美丽的丽丝贝特的意见。而这个善良的孩子更是顺从,竟一点也没有反抗,便做了彼得·蒙克的妻子。 
  可是,事情并不像这个可怜的姑娘想象的那么美好。她自以为很会料理家务,但她所做的事情没有一件能使彼得老爷称心。她对穷人很同情,心想丈夫是个有钱人,她给可怜的讨饭婆一个子儿,或者给一个穷老头一杯酒,并不是什么罪过。可是有一天,彼得老爷看到了这些事,他怒气冲天,厉声说道:“你为什么把我的钱随便扔给无赖和叫化子?你带了什么嫁妆到我家里,可以让你去施舍?用你父亲的那根讨饭棍,恐怕连一碗汤也烧不热,可你散起钱来却像一位侯爵夫人。下次再让我看见,我就要叫你尝尝我拳头的滋味!”美丽的丽丝贝特看到丈夫这么狠心,便在自己的房间里伤心地哭起来。她常常希望能够回到父亲的茅屋里去住,这样也比住在富有而又吝啬、狠毒的彼得家里要好得多。唉,要是她早知道他的心是大理石做的,既不会爱她,也不会爱任何人,那她就不会感到惊奇了。现在,每当她坐在门口,看见一个乞丐走过来,脱下帽子,乞求施舍时,她就紧紧闭住双眼,以免看见这副悲惨的情景,她把手也握得更紧,以免情不自禁地伸进口袋里去掏出一个小钱来。这一来,全森林里的人都谴责美丽的丽丝贝特,甚至说她比彼得·蒙克更吝啬。有一天,丽丝贝特又坐在大门口,一面纺纱,一面哼着小调,因为那天天气很好,彼得老爷骑马到田野里去了,所以她的心情很愉快。这时,一个小老头从路上走来,背着一个又重又大的口袋。她老远就听见他呼哧呼哧的喘气声。丽丝贝特同情地看着他,心里想,这样一个矮小的老人,不该再叫他背这么重的东西。 
  这时,那个矮小的老头子一面喘着气,一面踉踉跄跄地走过来。当他走到丽丝贝特对面时,几乎给沉重的口袋压垮了。“哦,太太,请您可怜可怜我,给我一口水喝喝吧!”小老头儿说,“我实在走不动了,简直要累死了。” 
  “您这么大年纪了,不该再背这么重的东西。”丽丝贝特说。 
  “是啊,可我因为太穷,要活命,只得干这种活儿,”他回答说,“唉,像您这样的阔太太,是不会知道穷人的苦处的,也不会知道在这样的大热天,一杯凉水对人有多大的好处啊。” 
  她听到这话,急忙跑进屋去,从壁炉架上取下一把壶,装满了水。当她回到屋外,离那矮老头儿只有几步远,看见他疲惫不堪地坐在袋子上时,她心里感到深深的同情。她想,现在丈夫不在家,为什么不多做些好事呢,于是她放下水壶,拿了一只大酒杯,装满了酒,又在杯上放了一块黑面包,递给老人。“来吧,喝口酒比喝水更有好处,因为您已经上了年纪了,”她说,“不过,别喝得太急,一边喝,一边吃点面包吧!” 
  小老头儿惊讶地望着她,老眼里噙满了大颗的泪珠。他喝光了酒,说道:“我活了这么大年纪,还没有见过有几个人能像您这样好心,这样慷慨地周济别人,丽丝贝特太太。不过您会因此一辈子得到幸福,好心是不会得不到好报的。” 
  “不,她马上就要得到好报!”一个可怕的声音叫喊起来。他们回头一看,原来是彼得老爷,他气得满脸通红。 
  “好,你竟敢把我的美酒倒给叫化子喝,竟敢把我的酒杯也让叫化子沾上嘴?那就叫你马上得到好报吧!”丽丝贝特慌忙跪在他的脚下,请求他宽恕,但是那颗石头心是不懂得怜悯的。他把手里拿着的马鞭掉过头来,用黑檀木的鞭柄狠狠地打在她美丽的额头上。她一下子断了气,倒在老头儿的怀里。他一见这情景,就像感到后悔似的,弯下身子,看看她是不是还有气。可是小老头用很熟悉的声音说:“你用不着再费心了,烧炭的彼得;这是黑森林里最美丽最可爱的一朵鲜花,可是被你践踏了,她再也不会开放了。” 
  彼得脸上的血色顿时退得一干二净。他说道:“哦,原来您是藏宝人先生?现在事情已经如此,也无法挽回了,也许命该如此吧。然而我希望您不要上法庭告我是杀人犯。” 
  “你这卑鄙的家伙!”小玻璃人说,“我要是把你这具行尸走肉送上绞刑架,对我又有什么好处?你该畏惧的不是人间的法庭,而是另一个更严厉的法庭,因为你已经把你的灵魂出卖给恶魔了。” 
  “我把心卖掉,这是谁的过失?”彼得叫道,“是你和你那骗人的财宝。你这妖精把我引上毁灭的道路,逼得我去寻求另一个人的帮助,整个责任全在你身上。”他刚说完,小玻璃人忽然长大起来,长得又高又宽,眼睛像汤盆那么大,嘴巴像生了火的面包炉,喷出炽热的火焰来。彼得连忙跪在地上,他那颗石头心也无法保护他,他的四肢像风中的柳条一样颤抖不已。森林精灵用两只鹰爪抓住他的脖子,像风卷残叶一般把他提起转了几圈,然后把他摔在地上,他的根根肋骨都给摔裂了。 
  “你这条蛆虫!”他用雷鸣般的声音吼道,“如果我想那么做的话,就可以把你摔得粉身碎骨,因为你违抗了森林主宰的旨意。然而你死去的太太曾经给我又吃又喝,看在她的面上,我给你八天的期限。如果你到期还不改邪归正,我就回来把你的骨头磨成粉,让你在重重的罪孽中送命。” 
  到傍晚的时候,才有几个过路人发现财主彼得躺在地上。他们把他翻过来覆过去,想看看他是不是还有一口气。可是他们试了好久却没有效果。最后,有个人走进屋去,拿了一些水来,喷在他脸上。这时彼得才深深吸了一口气,呻吟着睁开了眼睛,向四周张望了好一会儿,然后问起丽丝贝特太太来,但是谁也没有看见过她。他对这几个人的帮助表示感谢,然后悄悄地走进屋去,到处寻找起来。然而他找遍了地下室,找遍了阁楼,也没有找到他的妻子丽丝贝特。他原以为刚才发生的一切只是做了一个噩梦,没想到这竟是残酷的现实。现在,只剩下他孤零零的一个人,于是各种奇怪的想法纷纷在他的脑子里涌现出来。他并不害怕什么事,因为他的心是冰冷的。可是,他一想起妻子的死,就联想起自己的死;当他将来死去的时候,他要肩负多重的担子啊。他将负起无数穷人的眼泪,负起千万声没有能够使他的心软化下来的诅咒,负起被他纵狗咬过的债户的呻吟,负起他母亲的默默的绝望,负起美丽而善良的丽丝贝特的鲜血。如果他的岳父来问他:“我的女儿,你的妻子到哪儿去了?”他将怎样回答呢?如果别人来问他,如果所有的森林、海洋、山脉和人间生命的主宰来问他,他又将怎样回答呢? 
  夜里,他在梦中也受到折磨,不时有一阵甜蜜的声音招呼他,把他唤醒:“彼得,你给自己弄一颗温暖的心吧!”他醒来后,赶紧又闭上眼睛,因为这声音听起来像是丽丝贝特的声音,无疑是她在忠告他。第二天,他上酒店里去散散心,在那里遇到了胖子埃泽希尔。他在胖子身边坐下,两人东拉西扯起来。他们谈好天气,谈战争,谈捐税,最后又谈到死,说这儿那儿突然有人死去了。于是彼得问胖子,他对死有什么看法,死后的事情怎么样。胖子埃泽希尔回答说,死后尸体埋了,灵魂不是升入天堂,就是降到地狱。 
  “那么连心也一起埋了?”彼得紧张地问。 
  “那当然咯,心也要埋了。” 
  “可是,如果一个人已经没有心了呢?”彼得继续问道。 
  埃泽希尔听了他的话愣住了,瞪眼注视着他。“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是在奚落我吗?你以为我没有心吗?” 
  “哦,心倒是有的,可是像石头一样硬。”彼得回答说。 
  埃泽希尔惊讶地看着他,并向四周张望了一下,看看是不是有人听见了这句话,然后说道:“你从哪里知道的?或许你的心也不再跳动了吧?” 
  “至少在我的胸膛里不再跳动了!”彼得·蒙克回答说,“既然你现在已经明白我的意思了,就请你告诉我,将来我们的心会怎么样呢?” 
  “伙计,你担心这些干什么?”埃泽希尔一边问道,一边哈哈大笑起来。“今生今世你吃不尽,用不尽,这就够了。我们犯不着为这些事而发愁,这就是我们这颗冷酷的心的好处。” 
  “是啊,不过想总是要想的。虽然我现在不再怕什么,可是我记得很清楚,当我还是一个天真无邪的孩子时,我是怎样害怕地狱啊。” 
  “嗯——我想我们的结果是不会很好的,”埃泽希尔说,“有一次,我问过一位教师,他对我说,人死后心要称一下,看看它犯的罪有多重。轻的上天堂,重的下地狱。我想,像你我这样的石头心,分量一定很重。” 
  “那当然啦,”彼得说,“每当我想到这件事情时,我就常常感到不安,我觉得我的心太冷酷无情了。” 
  他们谈了这些话。在当天晚上,那个熟悉的声音又五六次在他耳边轻轻说道:“彼得,你给自己弄一颗温暖的心吧!”他虽然并不后悔杀死了自己的妻子,但是,每当他对仆人们说,他的妻子外出旅行时,他就想:“她究竟到哪儿旅行去了呢?”就这样六天过去了,他每晚都听见这个声音,脑子里无时无刻不在想着那个森林精灵和他那可怕的威胁。在第七天的早晨,他从床上跳起来,叫道:“是啊,我要看看能不能弄到一颗温暖的心,因为我胸中的这颗冰冷的石心,只能使我的生活变得空虚和无聊。”他急忙穿上礼拜天穿的外衣,骑上马,向枞树丘奔去。 
  他到了树木长得特别茂密的枞树立,下了马,把缰绳拴在树上,然后快步走到丘顶,站在那棵粗大的枞树前面,念起那首诗来: 
   
  藏宝人在绿色枞树林里, 
  已有了好几百岁的经历, 
  凡是你的土地上都有枞树挺立, 
  只有礼拜天生的孩子才能见你。 

  他刚念完,小玻璃人就出现了,但是,他不是像以前那样和蔼可亲,而是很忧郁、悲伤。他身穿一件黑玻璃小外套,一条长长的黑纱从帽子上垂下来。彼得知道他是为谁而哀悼。 
  “彼得·蒙克,你找我干什么?”他用一种沉闷的声音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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