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淫嫖娼人员被抓获的只占总数的5%,由此可见,全国在这方面至少已形成“千万大军”。
——刘达临《20世纪中国性文化》
不过,那个女孩子也真是的,刘婶说她穿得太露了,听说还在外面坐台呢?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你说奇怪不奇怪。她的父亲听说是个干部,母亲也是个知识分子,她花的钱一点儿也不缺,可她就是要干那种事。
——《非常日记》
徐兆寿:上面这个数字既让人吃惊,又让人觉得它还是太保守。初看起来,真的是让人大吃一惊,怎么中国突然有这么多的卖淫人员?但细细一想,这大概只是个保守的数字,而且逐年增长。可见,中国的卖淫业已经势不可挡了。中国目前还是不允许开设妓院,但实际上这种暗娼进行就是与妓院相同的卖淫,甚至比官方开设妓院更凶猛。既然不能公开嫖娼,那么它是怎样生存的呢?
刘;这些妇女多活动在旅馆、餐厅、夜总会、酒吧、度假村、歌舞厅、卡厅、发廊、按摩室、洗脚店、美容中心、录像室以及通宵电影包厢等处,可以肯定,凡异性按摩场所,就有色情陪侍、卖淫嫖娼活动。1995年北京开展的扫黄禁娼专项斗争中,北京警方在两个月内即查处桑拿异性按摩场所33家,其中查实由老板、经理、领班组织、引诱、容留按摩卖淫的就达16家。在1996年3月至4月的一个月内,北京全市范围内的打击卖淫嫖娼、严格文化娱乐服务场所治安检查的统一行动中,查获54个窝点,其中属于异性按摩的即达46个,占85%;从中查获的卖淫嫖娼人员占一个月查获总数的24。8%。
徐兆寿:卖淫者的年龄、职业层次和卖淫动机有些什么样的特点呢?
刘达临:1998年,上海有关部门对在劳动教养所的153名卖淫妇女做了调查,她们的平均年龄是28岁,文化程度以初中者最多,占56。5%,其余依次为小学、高中和文盲。除个人文化程度不高外,父母文化程度尤其是母亲文化程度明显偏低,也是本次调查对象中的一个普遍特征。
被调查对象的职业分布以无业人员最多,占58。4%,其余依次为服务人员、个体户、工人等。其中31。2%的人已婚,对婚姻生活感到不太满意的占18。8%,很不满意的占25%;有20。1%的是离婚女性。从第一次卖淫的动机来看,为多赚些钱的占33。8%,为追求快乐的占20。1%,为报复男性的占13%,出于家庭经济困难的占10。4%,出于好奇心的占8。4%,被人诱骗的占8。4%,被人胁迫的占1。3%。
徐兆寿:从这些数据来看,钱仍然是卖淫的主要原因,这与商品经济有关,是商品经济不可避免地出现的一种副产品,但快乐也是很重要的一个原因。也就是说,有二成的人是自愿卖淫的。我在《非常日记》里写了一个大学生单美去进行色情服务的事情,实际上,现在大学生进行色情服务的现象已经人所共知了。大部分学生的确是为了金钱的,但就是有一部分人不是为了金钱,而是为了好奇和享乐才进行卖淫活动的。这是人的本性使然呢?还是有其它的原因?
刘达临:卖淫的本质特点是为了金钱。不为金钱的性活动不算卖淫。大学生卖淫的现在是一种新的现象,这是社会观念的开放形成的。她们认为追求快乐是人的本性,所以就参与到卖淫的队伍里,而且大学生卖淫,比一般女子的卖淫赚钱要来得快。她们的道德观念也比较薄弱,对自我的约束力很差。这是需要社会警惕的现象。
第五部分第67节 从夫妻对换15年的故事说起
从西方性学研究的历史来看,在19世纪到20世纪前半期,每一个性学家都遭受了非同寻常的个人“待遇”,这种个人的遭遇实际上反映了当时社会的性观念。中国现代性学也是从20世纪开始的,从性学先驱张竞生到“中国的金西”刘达临,可以说性学研究进入了一个崭新的历史阶段。张竞生的一生充满了坎坷与传奇,那么,刘达临呢?他的人生境遇和研究是否反映了中国近百年的性观念?
1947年3月,同山乡的刘仁智、王宝珍、陈玉含、李淑英四人奉各自父亲之命结伴去常德师范求学。李淑英是刘仁智的表妹,王宝珍是陈玉含同年爹的千金。不说青梅竹马,也是沾亲带故,各人的父母让他们去读书,当然醉翁之意不在酒,只是没有明说而已。在常德读书的时候,他们之间发生了错位。王宝珍爱上了刘仁智,李淑英恋上了陈玉含。
但父母坚决不同意,《红楼梦》中“钗”换“玉”的诡计在现实中上演了,等他们发现并不是自己意中人时,生米已成熟饭,闹也无用了。
刘仁智提出私奔,出处闯荡,但宝珍和淑英不想远去,不敢公开地违背家庭之命。于是,四个白天按父母之命结为两对夫妻,夜里则按自己的意愿结成真正的夫妻。1950年,各自生了子女,但将错就错,陈玉含的儿子叫刘明阳,刘仁智的后人叫陈月强。
新中国成立后,他们仍然没有勇气来改变现状。1960年,两对夫妻设法调进了县林业局,在一个单位,“瞒天过海”就更方便了。不料,在“文革”期间,他们的“通奸”行为被人发现,经过一番批斗后,刘仁智、陈玉含戴上了“坏分子”的帽子,遣送农村劳动改造。淑英、宝珍因“作风败坏”受开除。
1978年7月,他们终于被平反昭雪,换回了妻子,在知天命之年才真正地举行了隆重的洞房花烛夜。
就像我从未想到今天会写这样一本有关性学的书一样,刘达临也从未想过他的性学研究会跟他的家世有了联系。时至今日,他仍然犹疑未定。实际上,一个人从他一生下来那天起,就已经成为一个性的兴趣者和研究者,无论后来他是否承认,也无论他有没有认真地研究过性,但他几乎每天都要跟性打交道,都要不自觉地挤出一点时间面对性。性是人的根本之一,如同吃饭一样难以逾越。往往是那些禁欲主义者,他们一生的痛苦,倒是更多地来自于性。越是想斩断人性,人性的鞭子却抽得越猛。谁敢说,他一生从未跟性打过交道?
徐兆寿:无论是《红楼梦》,还是上面这个非常现实的《红楼梦》,都有一个共同的地方,就是父母是子女婚姻的命定者,无论子女如何要求,爱的是谁,他们是绝不会考虑的。
从您写的《我的性学之路》中可以看出,您的祖父早年留学日本,受东洋进步思想的影响极深。您的伯父也是美国耶鲁大学的毕业生,您的父亲则先毕业于上海交通大学电机工程系,后又在美国哈佛大学取得硕士学位,回国后在美商上海电话公司当工程师。从您的家庭情况来看,您从小就接受了不少新思想。您的祖父、伯父和你的父亲正好生活在新旧思想剧烈争战的时期,而且他们的生活也是一半是旧式的,一半是新式的,现在回过头来想想,他们的婚姻是什么样的?幸福吗?
刘达临:我的祖父与鲁迅大概出于同一个时期,是典型的旧式婚姻。他的第一个妻子是他私塾老师许配的,而且我祖母比我祖父的年龄要大。后来,在祖父年纪大的时候,还纳过一个妾。
我父辈的婚姻也是祖父辈指定的,而且他们都是结完婚才到国外去读书的。当然他们的婚姻已经有些半新不旧了,有媒人先介绍,他们要去看一看,同意了才决定的。他们的婚姻基本上是一个新旧婚姻的过渡时期。
徐兆寿:人人都惋惜林黛玉的死,我们可以想想,若林没死,贾宝玉会像陈玉含、刘仁智一样如愿以偿吗?回答是肯定的,但也会是否定的。因为那时候的男人谁没有三妻四妾呢?在读陈玉含四人的故事时,我一直悬念重重,提心吊胆。他们竟然那样生活了十五年?十五年内,他们难道从来没有过假戏真做?十五年内,难道他们从来没有过“算了,就这样过吧”的灰心?十五年内,多么个夜晚啊!他们竟然就偷偷摸摸地过来了!他们比起贾宝玉等来说,简直就是幸福之极,然而对于今天的我来说,那是何等地惊诧。我简直不相信这是人世间就有的真事。
应该赞美他们吗?准确地说,他们是无需赞美的,因为他们没有勇气来反抗传统,没有那些革命者的大无畏精神。
那么应该批评他们吗?生活是由他们选择的,谁由批评的权利呢?更何况他们在十五年的“白色恐怖”中从来没有违背爱情,这样的精神是一般人能具备的吗?
我矛盾了,但是我后来也霍然了。这才是真正的人生:多少矛盾在交织啊!这才是真正的人性,一段情从无数的苦难中袅袅升起。
第五部分第68节 三次恋爱
1949年8月,甘肃临洮解放,大批学生参军,150名女学生也被调往新疆。她们初到教导团,就要写一份自传,很显然,她们成了解决这里男兵婚姻的主要对象。高兰英就是其中的一个。
一天晚上,她被政治部主任叫去:“你最小,听说你们临洮娃还要找你们老乡,要找个学生,还要会唱几句秦腔。”
她不明白。主任又说:
“你们老是嫌老干部老,老干部怎么老的?他没有文化,为什么没有文化?他要有文化,他就不革命了。他要是早早结了婚,谁来打仗?全中国谁来解放?”
她惊恐地看着主任,还是不明白。主要干脆就说了:
“李中庆这小伙子不错,人又老实,工作又好,各方面都不错,你考虑考虑。”
她们就这样被部队安排进入“恋爱阶段”。李中庆比他大11岁,一幅首长的架口。她只好把头低下。“首长”问话了:“你是哪里人?”“家里几口人?”“家里来信了没有?”等,然后就是长时间的沉默。
除夕到了,他们和另外5对“情侣”集体结婚。
日子开始了,刚开始并不美妙。她动辄就发火,他则一幅兄长的样子,从不对她发脾气。一年后,李中庆奉命去中印边界塞士拉戍边,她也去了。在哪个人迹罕至,终年积雪的地方,他们真正地相爱了,并有了第一个孩子。
徐兆寿:高兰英的婚姻可以说是绝大多数女兵的代表。女兵们说,这种组织上半包办的婚姻之所以最后大都圆满,主要有两个原因,一是女兵们有中国女性的传统美德,老干部们虽然文化程度不高,却都有高尚的品质。对于这种婚姻,现在的青年肯定是要大摇其头了。您怎么看那时的婚姻?
刘达临:其实,这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在那个特殊的时代条件下也只能这样处理。那时,把革命利益、稳定军心放在十分重要的地位,何况,组织安排、组织动员并不是强迫,最后还是要本人同意。另外,在大家把革命利益看得高于一切的情况下,组织安排也容易被接受,夫妻“先结婚,后恋爱”也比较有思想基础。婚姻是一种制度,这种制度如何建立,在任何情况下都要从社会利益出发,即使在现代也是如此,“破坏军婚”要判重刑,也是为了稳定军心。如果军心不稳,国家安全难保,又哪来每个人的自由以及自由恋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