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知青在缅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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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知青在缅甸- 第2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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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并不是说,制造武器的厂家在贩卖批批走私的军火时,故意在出厂时少了给武器作标记的工序。实际上,正是买者本身做了手脚,在使用武器之前用锉刀、砂纸等一切可用得上的工具抹去一切标记,制造一种假象:这些武器既无来源,亦无厂家,为本已神秘的军火走私再添几分神秘色彩。
    曾有一位反政府叛军分子给我出示了他的一柄五点四五毫米口径的手枪,枪身上的标记已被抹去,但透过凹凸不平的字样。显然,这是一柄尚未被完全处理妥善的枪支,或是由于主人的粗心而没能彻底把标记消除干净。
    从表面上来看,金三角的军火走私似乎只是一桩桩生意上的交易,属于那种单纯的你付钱我交货的交易。事实上,金三角地区的每桩军火上的买卖都大有政治背景可究。亲美势力得到美国政府或美国政府暗中委托的军火商的半是赠送半是金钱交易的军火,一般不从敌对美国的国家走私军火,并且暗中听命于美国政府。获得苏联支持的缅共军队,一般也只从苏联政府或亲苏的国家通过某些渠道进行军火流通。至于缅甸的邻国,诸如泰国、印度等,反政府武装组织也严加保密,不愿也身不由己地不能给国际政治舞台留下任何证据。
    台湾武器的流入是有历史原因的。国民党军首领李国辉进驻中缅边境是50年代初的事情。梦想重新回到大陆的蒋介石一直看好李所盘踞的地盘,并视这员非嫡系部队的将领为己出,很想在武器装备等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给予大力支持。但是,蒋介石又深恐被人追究,于是也像其他国家一样把极富政治背景的军火走私掩上一层面纱,弄成单纯的买与卖。
    做手脚的最好办法,就是为武器抹去一切标记,企图抹去一切政治色彩。在武器使用者的精心打磨背后,我们看到是一出出肮脏的政治交易,一幕幕道貌岸然的政治戏剧。
    这里所要讲述的故事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发生的。
    80年代初,我在缅甸北部的一个名叫洋人街的城镇遇到一对乞讨的佤族母子。当时,我是被那孩子的某些中国人长相特征所吸引的,不禁对这对母子产生了兴趣,一问,果然这孩子的父亲是云南人。再询问下去,我听到了一个悲恻动人的故事。
    孩子的父亲姓张,名承德,祖上是地地道道的农民,家在云南临沧地区永德县,素以力大无穷、老实本分著称。这个老实人在1975年却干出了一件震惊全村的事:私逃出境,也就是说,不当中国人了,要背弃祖宗了!
    逼得老实人出此下策是因为他被对象给蹬了。家里穷,年终一算账,不进钱反而倒贴给生产队几十元,一年辛辛苦苦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张承德傻眼了:他那什么去娶媳妇呢?
    女方一听他欠账的消息,立刻跟他吹了,说是等不起。一转身,自动投怀送抱,进了村党支部书记为儿子准备的新房里去了。
    张承德觉得没脸再在村子里呆了。恰在这时,他的一个出了五服的远房亲戚向他游说,把界碑外的那片神秘老林吹得比天堂还好,说就凭一杆枪,要什么有什么;说凭他的力气准能在那伙人中拔头筹。那片土地,在张承德眼里顿时幻化成五彩的乐土了。
    张承德私逃出境的日子偏偏选在了原来的对象结婚的日子里。本是都为追求幸福,两人走了岔路。一个是被众人簇拥着,在喜庆的鞭炮声中开始重复山区里每个中国女人的命运,一个是偷偷摸摸地独自一人踏上不归之路。贫穷,逼着他们俩做出了迥异的选择。
    张承德在莽莽的林海中走了三天,被巡寨的缅甸叛军士兵抓住,押往首领处。首领见他体格魁梧,身体壮实,双手厚而粗大,特别适合做一个机枪手,便留下了他,并发给他一挺刚刚从国外走私运来的转盘式机枪。就这样,张承德干上了机枪手,这挺机枪与他共生死同患难,比任何人都亲密。
    拿到机枪的那一天,张承德便惴惴不安地等着叫他去杀人的命令。但是,把他编入队伍的连长那乃桑只是训练他射击、拳击等技术,并命令他把枪身上的标记抹去。张承德心想,能拖就拖吧。于是,他开始细心地处理那挺机枪了。整天抱着那挺机枪,用锉刀锉,用砂纸磨,除了吃饭睡觉和训练,他自顾埋头擦抹标记,好象他从事的是一件艺术品的雕琢。他花了整整一星期时间,干完了这件活。枪身上的标记消失得一干二净,打磨过的地方平整光滑,黑漆已被抹去,只留下了钢材本身的银灰色。
    那乃桑每日教他射击时,发生他细心稳重,射击技术日趋精进,已经可以上战场了。但是张承德总是推说,标记还没抹去。等抹完之后,他又说,找不到油漆啦,射击技术还不过关啦,见靶子就心慌啦等等。那乃桑一声不吭,派人去营部取了满满一桶油漆,放在张承德的脚下,转身就走,临走时冷冷地扔下一句话:明天带上枪跟我出发。张承德听到此话,知道这一天终于来临了,不由得双腿发软,“扑通”一声坐在了地上。
    第二天,张承德便投入了他的第一场战斗。当他手中的机枪喷火时,他的脑子了一片空白。只见他扫射之处,一个个人影纷纷倒下。他似乎看见一个穿着汉族服装的人也在他盲目移动的机枪下栽倒了,心痛苦地一缩:莫非我杀了中国人?那乃桑趴在他身旁,冷冷地注视着他,见他双眼犹豫之色,扣动扳机的手松了下来,不禁狡黠地一笑,凑近他的耳旁,大声说:今天袭击的目标是中国不法之人!
    张承德慢慢调转目光,只见那乃桑得意洋洋地正望着他,一个黑洞洞的冰冷的枪口同时对着他。张承德浑身像掉入了冰窖一样,从头冷到心。直到这一刻,他才感觉到自己选择了一条令他后悔一生的道路。
    从战场上回来之后。他受到了嘉奖,并被派到作战科开始正式当上了士兵。他知道,这一切都是那乃桑一手促成的。那乃桑正在把他向绝望的境地推去。在这里,异域的磨难强迫张承德接受了这样的事实:要生存,就必须靠手中的这挺机枪吃饭。
    从此,张承德收起幻想和懦弱,收起中国人应有的良知。在战场上,他比谁都勇敢。他在战场上端着这挺机枪腾挪跳跃,灵活敏捷地次次避开敌方的子弹。一场战斗下来,在他枪口下毙命的人总比别人的多。战神也格外青睐他,他总能毫发不损地回到营地。于是,整个叛军营地的人都知道有这么一个中国人,在战场上凶悍得像只狼。
    但是,只要一走下战场,张承德立刻换副脾气,闷声不吭,待人和气谦恭。在金三角这个无政府的地带,能够管束士兵的除了枪,就数为人了,张承德在这两样上都有优势,很快就赢得周围士兵的信任和尊敬,被私下里尊为“大哥”。每一次出外作战之前,士兵们总爱打听张承德是否在列。如果在列,士兵们就士气大增,信心百倍;如果不在列,信佛教的就要烧香拜佛,以求保佑。
    可是谁也不知道,张承德每打一次仗,内疚感就要加深一层。每次出外作战之后,他总要闭门半天,在他自设的香炉前默拜,希望以此减轻罪责,纵然今生今世回不了故土,下辈子也投胎转世,再去当中国人。余下的时间,他就豪饮,企图让酒麻醉思想,填塞无聊而苦闷的时日。他的酒量非常大,一次竟能喝一斤半白酒。每天晚上,他必须烂醉如泥地瘫倒在床上,方可一觉睡到天亮。
    由于他在战场上表现突出,受到叛军首领的器重,营部决定派给他一个重要任务:暗杀缅共的一个重要人物。由于事关重大,为了避免暴露,军事情报组织要求他一人单枪匹马,按照情报组织的指使,在一个月黑风高之夜悄悄潜入缅甸北部一个名叫八莫的城市。据说,这个缅共成员最近要在八莫购买一批苏联军火,送往缅共总部。
    (根据潜伏在八莫的叛军联络点提供的情报,张承德得知这个人在八莫有一个相好的,他每次经过八莫都要前去幽会。于是,张承德就在这个女人的房子外埋伏下来。终于,在第三个晚上,他看到一条黑影闪过墙角,跃进了院子。
    张承德尾随而去,穿过种满木槿树的院子,见那男人敲门而入后,张承德悄无声息地从事先撬开的窗户钻进厨房,静侯了约摸半个小时,等到仅一板之隔的卧房里传出阵阵浪笑之后,便摸到卧房前,猛地一脚踹开房门,不等那男人跃起去摸床头柜上的手枪时,张承德手中的机枪清脆地炸响了。扫出一梭子弹后,两个人的身体瞬间成了马蜂窝。为了使人难以辨认面容,张承德还在两人的脸上各补了几枪。多年以后,这个佤族妇女向我讲述她丈夫的故事,谈及此件暗杀的细节时,那妇人怎么也不相信,平日待人谦和的丈夫会干出这等残忍的事情来。
    张承德安然无恙地脱离了八莫,回到了营部。不久,本山的联络员带来了一份当地的报纸,报上称这起案件是“奸夫淫妇遭暗算,凶手消失无处寻”。显然,缅共方面不愿认领死者。张承德此举算是立了大功,叛军营地人人都对张承德暗生钦佩。只是不管谁怎么套问他暗杀的细节,他就是一丝口风也不露。被人灌醉后,他也只是睡去,并不多话。
    为了奖励他,营部提拔他当了副连长,并按森严的官兵等级规定,把一个掳掠来的佤族妇女配给了他。他终于成了亲,不过是在异域,和一个异域女子结为夫妻,后来又有了一个儿子。
    这个闷葫芦般的汉子,成亲后便以一腔柔情来对待同样不幸的妻子。他感到,他们俩是一条藤上的两个苦瓜,同是天涯沦落人。一个是背井离乡,错走了不归之路;一个是被人连根拔起,身不由己地卷入这场野蛮的战斗。他要尽自己所能去保护妻子和未来的孩子,要在这个飘零的世上为家人搭起一方遮雨的窝棚。
    初时对他满怀戒心和全力反抗的女人,见他体贴倍至,不像其他凌辱过她的那些男人一样野蛮凶残,也不像她所遇见的对妻子拳脚相加、整日寻花问柳、好赌成性的丈夫,女人便对他产生好感,日渐生情。
    两人逐渐成为营地引人注目的一对儿。张承德不在酗酒了。不出外作战,也不训练士兵的时候,他会整日呆在窝里。女人每逢他出外作战,总是替他收拾好行装,把那挺机枪擦亮,送他出营地,直到人和马的身影都消失在弯弯的山城之后才回营。
    一年后,儿子的出世为这个在动乱的世界里悄然安存的温暖家庭增添了喜悦。张承德为儿子取了一个地地道道的中国名字:张良明。每当他凝望孩子的面容,嘴里念叨孩子的名字时,他总是想起遥远的那片故乡:葱绿的稻田,清清的溪水以及父老乡亲的熟悉面容。他盼望,有一天,他的儿子能代替他回乡还清他欠下的一笔笔情债。
    时间一天天地流逝,不知不觉张承德已经在缅甸北部的土地上过了三个春节。没有成家之前,他是独自一个抱着那挺机枪,在漫长的黑夜里承受思乡的煎熬,一点点地守到东方发白。有了老婆孩子之后,每逢除夕,他就向女人絮絮说起故乡的老榕树,溪边嬉戏的童年,夏夜的蛙鸣以及清风送来的阵阵橘子花香。他说呀,说呀,直说得热泪盈眶,哽咽不成声。
    正当他的思乡病一年比一年加重的时候,他得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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