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威廉平静地说。“请告诉理查我想在死前见他一次。”
“别说这些傻话，亲爱的，医生说如果你放宽心思好好休养，可以再活二十年呢！”
“我只希望做完我的任期，并看着理查继任，那就够了。你何不再搭飞机去一次，把我的要求跟他说明白——我知道我出差期间你常去看他们，有好几次了。”
“我是去看过他们，可是你既然知道，怎么都不提呢？”
“内心里我是高兴你这么做的，”威廉说。“我也不希望他真的与我们都断绝了关系。他近来如何？”
“他们两人都很好，除了一个孙子外，又替你添了一个孙女儿。”
“一个孙子外，又添了一个孙女儿。”威廉把话重复了一遍。
“是的，取名叫安娜。”
“那我的孙子呢？”威廉第一次问起。
凯蒂说出他的名字时，威廉忍不住露出微笑，她的话只有一半是真的。
“很好，”威廉说。“你去旧金山看着办吧。告诉他，我爱他。”他曾听一个自知即将失去爱子的老人说过这句话。
多年来凯蒂不曾有如此满足的感觉。她已经打电话通知理查，将于下星期带好消息给他。
三个星期后，凯蒂回到纽约，威廉欣慰地知道了理查和蒂娜将在十一月底回来看他，那是他们两人同时都走得开的第一个机会。凯蒂带回了一箩筐的故事！他们现在如何成功，小威廉·该隐多像他的祖父以及他们怀着多么期待的心情要回纽约来。
威廉仔细地听着，发觉他实在很高兴，而且他的内心终于平静了。他或许不必再担心总裁之位会落在杰克·汤玛斯的手中。
威廉带着高昂的心境返回银行上班，觉得人生又有了值得活下去的目标。
“一切最好慢慢来。”那个年轻的医生告诉他，可是他已下定决心要把他休养期间失去的权威尽快建立起来，也好为理查铺路。他抵达银行时，门房上来迎接他，并告诉他杰克·汤玛斯早先曾打电话去家中寻他未得。
“真有什么事急到等不及我来处理吗？”他说。
“应该不会吧，先生。”
威廉进入总裁办公室，他打开门时里面已有三位董事在开会，稳坐在他的位子上的正是杰克·汤玛斯。
“我真的离开那么久了吗？”威廉笑道。“难道我已不是总裁了？”
“当然是呀，欢迎你回来，威廉。”杰克·汤玛斯很快离开总裁的座位。
威廉实在很不习惯听见他直呼自己的名字，新的一代未免太急功近利了吧，他们相识不过几年，而他根本不可能超过四十岁。“有什么困难吗？”威廉问。
“亚伯·罗纳斯基。”汤玛斯面无表情地说。
威廉觉得胃中一阵翻搅，忙在皮椅上坐下。“他又想干什么？”他厌倦到了极点。“难道他就不能让我安安静静地过完这段日子吗？”
杰克·汤玛斯站起来向威廉走去。“他想执行公司章程的第七款，想召开一次特别会议将你请下总裁的位子。”
“他有什么资格？公司章程上规定，任何外人拥有百分之八时应向总裁报备。”
“他说他明天早上就会有百分之八。”
“不可能，我一直留心每一股东，没有人会卖给罗纳斯基，绝对没有。”
“彼得·伯费呢？”汤玛斯问。
“不可能，”威廉得意地笑道。“一年前我已通过第三者买下了。”
汤玛斯似乎十分震惊，在座的人有好一会儿都没说话。威廉第一次察觉汤玛斯急于想当总裁的程度原来如此强烈。
“但是，他坚持明天早上就会有百分之八，也就是他即将有权选三个董事进来，并有权对任何重要的政策随意考虑三个月后才做定夺。这是当初你为了保护自己而订下的章程。他还打算在全国刊出广告，如果有任何人反对他的计划，他将运用男爵集团的势力将李斯特银行收购过去。他还说，要他停止这个计划只有一个方法。”
《该隐与亚伯》 第三部分《该隐与亚伯》 第六章（9）
“什么方法？”
“他要你辞去银行的总裁之职。”
“这等于是勒索！”威廉几乎是喊出来的。
“可能，但他说如果你不在下星期一以前辞职，他将对所有的股东宣布，而且报纸和杂志的版面他都已经订好了。”
“这人真是疯了。”威廉抽出胸袋中的小手绢按按额头。
“他还要求今后十年不得有任何姓该隐的人继任你的董事之职，而且你的辞职应以健康不佳为理由。”汤玛斯说着把印着男爵集团商标的信纸递给威廉。
“疯狂！”威廉一边快速地看下去，一边不断地喃喃说着那两个字。
“无论如何，我们将在明天早上十点召开董事会，届时再详细讨论这些细节。”
三个董事随着他出去，当天也没什么访客。他回到座位想和其他董事联络，可是他只找得到一两位，而且根本不能确定他们是否支持他。他知道会议上将有极激烈的竞争，但既然没有人弄得到百分之八，他应该没什么好担心的。他开始设计如何争取董事的战略。他和每一位股东联络，确定的确没有人有意出售。他在心中暗笑，罗纳斯基这次要失败了。他提早回到家，只告诉凯蒂要理查取消来访的计划，此外什么也没说，便把自己关进书房一直到凌晨三点。最后的决定是把汤玛斯请走，由理查代替他。
威廉提早来到公司，看过他自己的笔记后对这场胜利已经极有信心。差五分十点时，他的秘书在对讲机中告诉他：“一位罗纳斯基先生打电话找你。”
“什么？”
“罗纳斯基先生。”
“罗纳斯基先生，”威廉不大相信地重复了一次。“接过来吧！”他的声音微微颤抖。
“该隐先生吗？”
那轻微的外国腔是威廉永远不会忘记的。“这一次你想干什么？”
“我遵照公司章程，通知你我已经握有李斯特银行百分之八的股份，如果我所要求的条件不能在星期一满足，我马上就要执行第七款。”
“你那百分之二是哪里来的？”威廉嗫嚅道。电话已咔哒一声挂掉。他把股东的名单很快看一遍，想找出是谁背叛了他。电话铃又响起时，威廉仍在颤抖。
“董事会要开始了，先生。”
威廉于十点整踏入会议室，环顾室内，他突然发现自己对这些年轻董事的认识几乎都不深。然而上次他来此争夺总裁之位时，也没认识几个董事，但他还是赢了。他对自己笑笑，理所当然地相信他们能打败亚伯·罗纳斯基。
“诸位，此次会议的召开，是因为本行接到男爵集团亚伯·罗纳斯基先生的要求，这位曾被宣告有罪的刑犯厚颜无耻地提出一项威胁，扬言他将利用在我们银行中的百分之八的股权来使我们难堪。而且如果战略失败，他将反过来收购本行的股票——除非我辞去总裁与董事会主席之职。诸位都知道，我的任期只剩几年，如果我提前离开，整个金融界将对此产生许多错误的理解。”
威廉放下他的笔记，决定孤注一掷。
“我愿意把我所有的股份加上另由我个人的信托金中提取一千万元任银行处理，以便应付罗纳斯基先生的任何行动，并保证银行不会因我个人的损失而受害。我希望我能在这种情况下获得诸位全力的支持，来对抗亚伯·罗纳斯基，我相信诸位绝不是会对卑劣的威胁投降的人。”
室内一片沉寂，威廉觉得一定是赢定了，可是汤玛斯竟出人意料地要他说明他与亚伯·罗纳斯基的关系，他毫不迟疑地同意了。汤玛斯并不值得他害怕。
“你和亚伯·罗纳斯基的纠纷已经持续了三十年，”汤玛斯说。“不知你是否相信，如果我们依你的计划而行，一切都完了。”
“这个人能干什么？他能怎么做？”威廉嘶喊道，环顾室内，希望有人支持他。
“在他出手以前，谁能知道呢？不过他握有百分之八，与你拥有相同的权力，”新任的秘书——不是威廉选用的——说出他不该说的话。“依我们看来，你和他都不可能放下这项私仇。虽然你提出一千万的保证，但是如果罗纳斯基完全无视于银行的好意，要坚持他的政策，要改选董事，要收购股票，势必会造成极大的恐慌。此举将给银行及其监管下的公司造成极大的难堪，甚至可能因此崩溃。”
“不会，不会，”威廉说。“有我私人信托金的支持，我们一定可以正面对抗。”
“今天我们该做的决定就是，是否该与他正面冲突，也许最后输的还是我们。”汤玛斯说。
“如果以我的信托金来补足就不会。”威廉说。
“我们目前在讨论的已不只是金钱的问题，而是银行所面对的一个更大的困难。如今罗纳斯基有权执行第七款，可以随他高兴地玩。银行很可能除了应付他之外，便没有余力另求发展了。”
汤玛斯等大家把这话都想了一下后接着说：“现在，我必须要问你一个极私人的问题，却又是我们在座诸位最关切的问题，我希望不管它多么难以回答，你仍能具实说明。”
威廉抬起头，什么问题呢？他们背着他讨论过什么？汤玛斯以为他是谁？他觉得自己似乎输了一着。“董事会的任何问题我都很乐意回答，我不怕任何人，也没有什么需要隐瞒。”
“谢谢您，主席先生。我想请教罗纳斯基被控行贿一案是否是由你向司法部揭发的？原因是你担心他握有李斯特银行的巨股，可能对你不利。”
“这是他告诉你的话？”威廉质问道。
“是的，他说他之所以被捕，你是惟一的理由。”
《该隐与亚伯》 第三部分《该隐与亚伯》 第六章（10）
威廉看着记事簿考虑该如何回答。他并未料到这个问题，但二十三年来，他从不曾对董事会说过一句谎言，现在也不想开这个先例。“是的，这份资料到了我手上，我觉得有责任把它送交司法部。”
“这份资料怎么到你手上的？”
威廉没有回答。
“这个问题的答案不难猜到，主席先生。你未向董事会报告即擅自将我们牵入阴谋之中，不仅使我们的名誉、事业受损，甚至把这个银行的基础都孤注一掷在你们私人的仇杀中。”
“可是罗纳斯基想要毁灭我呀！”威廉也知道自己在嘶喊了，但是没有办法制止。
“所以为了毁灭他，你不惜拿银行的信誉与利益来冒险。”
“这是我的银行！”
“不是，你只有百分之八，和罗纳斯基一样多而已，虽然你现在是董事会的主席兼银行的总裁，但银行从来不是你个人的，也绝不能容你不向董事会咨询便擅自以它作为私人报仇的工具。”
“那么我只好要求董事会做信任投票，我要求你们支持我，一起对抗罗纳斯基。”
“这不再是信任投票了，现在要表决的是：你是否是经营本银行的适当人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