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认为他不必由于把帷幕的一角揭起来了而应作什么道歉。我坐在车上,穿过刚才说到的那些林阴小道,目光从树篱上越过,朝田野张望,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黄澄澄的,正是等待收割的庄稼。有些地方的庄稼早就收割好了,万丈红霞开始染透西边的天空;当平光从路旁的又浓又密的枝叶后面射出来的时候,三三两两的拾穗人就从树篱的豁口挤出来,肩上扛着一把大镰刀。教区长府邸是一幢古老的建筑,由浅红砖砌成,以白石饰面,爬藤铺满了整个建筑,还带有山墙。我猜测,它应该属于汉诺威时代早期的建筑物。它矗立在柔软的草坪上,同它那诺曼式小教堂遥相呼应,井然有序的花园环绕在它的周围,仿佛就是一所典型的英格兰府邸,宁静、宽敞、舒适。至于那一片柔软如丝的草坪,一直向外伸展出去,直至到了一条小河边,给很多人提供了一个在草地打网球的处所。正在这个时候,正在同时开展着五六场比赛,而在每一场球赛中,总有他们英格兰人所谓的“漂亮的美眉”大显身手。这些美眉们动作灵巧,完全能够同那些打板球的姐妹及情人们平分秋色,因此,她们倒给我提供了一个难得的机会,使我能够有缘目睹到她们那柔韧的身段与潇洒的动作。散场走回屋子里的时候,她们那红扑扑的脸蛋,有点零乱的秀发,极可能被误认为是追猎过后聚在一起的月神侍女们呢!她们还真可以带上箭囊,因为这片草坪上就竖有箭靶。我蓦然之间就想起了乔治·艾略特先生的格温多琳 (乔治·艾略特先生的小说《丹尼尔·德龙达》的女主人公是格温多琳。格温多琳一直默默地爱着心地高尚的犹太裔青年德龙达,可是,为了摆脱贫困,她就委身于有钱有势的格朗古先生。--译者注),等着她从这群美眉中走出来。不过,她不是轻易就能来的,显然,假如草地网球在格温多琳时代就盛行起来了的话,那么,这位美眉就会用她的网球绝技将格朗古先生俘获的。她一定是一位网坛上的健将,假如这种想法还不至于太粗俗的话,那么,她扇她实在容忍不了的德龙达的耳光的潜因或许就是她从球赛中炼就的那种机敏。
第四部分在沃里克郡(5)…(图)
一会儿,由于天色太昏暗了,网球已无法再打了。暮色一片苍茫,趁着这个时际,我闲庭信步,从那美丽的牧师府邸的庭园踱了出去,拐进了附近小小的教堂墓地。这座小教堂虽然饱经风霜,面呈铁锈色,但还是有一派古趣盎然的风情呈现出来了;半圆形的圣坛,几扇奇特的诺曼式窗户。门是敞开着的,但那个古旧顶盖沉重的门廊上了锁。很遗憾的是,我无法走进去;我只能从门廊缝隙里朝里窥望。然而,这个地方为黄昏详和的宁静所笼罩着,有一排黑乎乎的榆树,白嘴乌鸦栖息在其上,在榆树的后面,日迫西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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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有那农家小孩,三四个聚在一起,轻呼小叫,在墓碑间嬉戏,再看那墓碑埋得极深,歪歪斜斜,而那宁静好像更加沉谧。一个值得同情的小女孩,身体发育得仿佛有些畸形,爬到了一个台阶上。那些台阶本是一的基座,有一个巨大的中世纪十字架耸立于其上。她蹲在那儿,像鸟儿似的,穿过薄薄的暮色,远远地望着我。不错,这正是英格兰的灵魂所在;或许,她的命运绕着旋转的轮子的轮轴就在于此。并非要当个狂热的圣公会教徒,一个人才能对一座英格兰乡村教堂的美丽之处有深深的感受——其实,还能对一座英格兰农庄礼拜天的一些特色有所感受。在伦敦过礼拜的感觉是乏味的,可是在乡下的农庄,与礼拜日的一些仪式与一种古老的田园风光相伴,就会有一种莫名的和谐生发出来。在一次仪式之中,我萌生了这种想法,至今我对那仪式仍然历历在目。我暗自回忆,在一个可爱的夏日,响午过后,从一座迷人的农庄走出来,一路闲庭信步,来到了一所教堂,这或许就是一次很美好的经历。这个农庄高踞于岩石之上,从窗户和露台上望去,一眼就看到了一片林木繁茂的草地上,其中有一个角落,树木更为葱郁,一个塔尖的钝端从那个角落隐隐约约地展露出来,那它的秘密也泄露出来了。人们衣冠楚楚,显示出了他们有很高的文化修养。他们三五成群,蜿蜒而下,从姹紫嫣红的花园穿过去,取道两三个敞开着的小门,就走上了田野小径。野外的景象尤其能引发一个情投意合的外国人的无限遐想;平坦草地上一片绿茵,高大的橡树东一棵西一棵地点缀着,路边的野草更为茂盛,池塘中长满了睡莲,那原始古朴的台阶,驻足于此,回首远望,那所府邸与它树木掩映的背景尽入眼中。极有可能的是,他会有幸和一位迷人的美眉同行,他肯定把一位迷人的英格兰美眉视为使小伙子心醉神迷的那种人。他晓得她是不晓得他俩同行是多么地动人;在这样的原野小路上同行——或者是同样的另一条路上——20年来她经常走过的。然而,她那懵然无知的模样只能使他感到更加心旷神怡。那心旷神怡的角色继续着,而他们在不知不觉之间就走到了那个小小的教堂墓地,从那扇古老的门廊穿过,门廊四周站满了乡下人,他们个个面色红润,恭恭敬敬,体体面面目视着这一行更为整洁的人的光临。这一行人走进一个大包厢,这是一个四四方方的包厢,空间有一间小屋子那么大,里面有座位,这位情投意合的外国人侧耳倾听着优美的圣歌,浏览着对面墙上的碑文,这些碑文歌颂的都是某一姓氏的祖先,而他认为这一姓氏就是热情好客的化身。
第四部分在沃里克郡(7)…(图)
当我折回了牧师府邸之时,这一惬意的仪式已到了室内,于是,我就有了一个绝妙的机会,能够欣赏这些迷人美眉们的青春活力,她们整整打了一个下午的网球,这时正安安静静地等着跳舞,而且还得跳整整一个晚上呢!就这件事情来说,假如说一位美国人从这种类型的英格兰青年身上——不过最好还是生活在宁静的乡村的那种青年人——获得了一种他可以称之为身心健康的美好印象,那也就不算信口开河。他看着那一张张面孔,红润的脸色,没有半点病态——这是一种自然、单纯,充满爱心的成长——这就是健康美。假如那位姑娘再无其他美可说,那么,就有一种魅力蕴含在我所谈到的那种神情之中;假如把这种神情像通常所为般,真正同容貌、肤色完美地结合在一块,世界上最赏心悦目的景观就产生出来了。英格兰美的极致就是这样形成了,在我眼中,这样令人惊叹的高雅的美再也不存在了。不久以前,我听见一位睿智的外国人和一位英格兰女士促膝交谈,这位女士慧眼独具、思想开明,而那位外国人对她的女同胞作了一些有针对性的批评。“当然有可能,”她回答说,“然而,她们对自己的老公却好得不得了。”全世界的贤慧老婆无疑都是这样的;不过,当我听到朋友的这番高论时,却不禁发出了一声惊奇的赞叹,赞叹在一张英格兰姑娘的脸上往往蕴藏一些东西,将一种独特的justesse(法语:准确。--译者注)的情调赋予了这张脸。虽然这位女士是这样的,但是,她在这个地方流露出了一种毫无保留、彻底为她所爱的男人奉献的神情比她在其他任何地方都更为明显。当你在英格兰逗留了一段时日之后,这种神情仿佛就成了一张“迷人”面孔上必不可少的一部分,如果没有了这种神情,那倒是有一些急躁或浅薄了。对男人吸引力的潜在反应——这才是它的真正含意;一个人必须把这一点视为一种极其使人欣慰的含意。
第四部分在沃里克郡(8)…(图)
言及漂亮,面对着一种鲜活的印象,我不禁想给它换一个说法。但是,在漂亮面前,说法又有什么裨益呢?在一间古老的橡木客厅中,背景是客厅那略显粗糙的镶嵌板,一位姑娘站在那儿,她正在跟一名英俊少年聊天,我目视着这位姑娘的时候,上面那个问题就在我心中浮现出来了。我暗自思忖,英格兰的青年人的面孔常显露出一种完美迷人的地方,不过,这种迷人太羞怯了,太温情脉脉了,以至于笔墨都无法形容。就刚才说到的这位姑娘来说,她有一副纯粹的鹅蛋形的面孔,有一种恬淡的温馨蕴含在她那双棕色的明眸之中。她的肤色很明媚,宛如雨后的阳光般,她那嫣然一笑的千娇百媚,使其他人的笑容都成了一种浅薄的谄媚——仅仅是面部肌肉的抽搐罢了。少年和她面对面地站在那儿,他个头很高,俊朗挺拔,脸被晒得黑黝黝的,反倒使一头金发显得比脸色还要浅。他在自己的一条大腿搔了一把,就渐渐地把重心从一只脚移到了另一只脚。他那蓝色的眼睛,显露出他的憨厚真诚,一抹简单的微笑,就把一口洁白的牙齿展露出来,使他平添了一种绅士的风范。过了一会儿,我就倾听到了他们的交谈: “我想它真够大啊!”那个美丽的姑娘说。 “是啊,它的确够大。”那个俊秀的少年说。 “大了就更加漂亮了。”姑娘浅笑着说。
第四部分在沃里克郡(9)…(图)
少年慢慢地领会了她话语中的含意,他望着她,也漫无目的地望着室内每一件摆设,有好长的一段时间,他和她之间保持着一种沉默无语的状态。 “它吃进去的水有10英尺之深。”最后,他又接着说。 “现在还有多少水呢?”姑娘接着问。她的声音非常动听。 “有30英尺了。”少年答道。 “噢,那就够了。”姑娘又说。
我想,他们这是在互相调情,可能还真是这么一回事呢!那是一间古老的客厅,很招人喜爱;一切摆设都是亮锃锃的,展示出来的是几百年的棕黄色调。壁炉台上的雕饰起码厚达一英尺,彩色玻璃的窗户上有一对纹章,那好像就是老祖先遗留下来的信物。早在200年前,这种装饰早就绝迹了,此后屋子里再未增添什么新的摆设。窗外一条护城河,又宽又深,它冲洗着灰色的墙基——在那灰色的墙壁上,细嫩的黄色苔藓长满了,呈现出一副斑斑驳驳的样子。
第四部分在沃里克郡(10)…(图)
沃里克郡是一个传统味十足的地区。在一个这样的地方,一个欣赏力较强的美国人发觉小事与大事都一样意味深长。的确,事事都能够意味深长,各种印象彼此不停地融合,发挥出应有的效应,他根本无暇过问这些印象从哪里来。每到一座隐没在树林中的别墅去拜访一位和蔼可亲的贵夫人和一个“迷人的美眉”时,《阿林顿的小屋》(一部英国小说的名字,这部小说是作家特罗洛普(1815—1882年)所写。莉莉·戴尔与克罗斯比谈恋爱,并订了婚,但是,克罗斯比因为贪财,就和另一位有钱的女人结了婚,而莉莉则终身不嫁。--译者注)差不多都会在他的记忆中浮现出来。为何偏偏忆起的是《阿林顿的小屋》呢?因为有女人们赶来赴宴的豪宅;不过,这必定不是一个很充足的藉口。女人们个个都亮丽无比——这也不是很充足的理由;因为除了这个莉莉·戴尔之外,这个世界上的美眉多如牛毛,除了她的妈妈之外,和蔼可亲的夫人也比比皆是。但是,他就是忆起了这部小说——特别是当他置身于草坪上的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