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乖姑甚乖,这是敢担保的,他的乖处就在听话,小心体谅小白象的心,自己好好保养,也肯花些钱买东西吃,也并不整天在外面飞来飞去,也不叫身体过劳,好好地,好好地保养自己,养得壮壮的,等小白象回来高兴,而且更有精神陪他。他一定也要好好保养自己,平心和气,渡〔度〕过豫〔预〕定的时光,切不可越加瘦损,已经来往跋涉,路途辛苦,再劳心苦虑,病起来怎样得了!
三先生吃饭见面时总找些时事和我谈谈,王也格外照应,小孩有时候在楼下翻翻东西,但不久也为大人制止,还算好的。
我写给你的信,把生活状况一一说了,务求其详,但大体是好的。即如小睡些,也是照常,并非例外,困起来就更多睡了,你切不可言外推测,如来信所云,我十二时尚未睡,其实我十二时总在熟睡中的,今日接北平常妹信,说那面可穿单衣,你也可少穿些了。上海这两天晴,甚和暖,一到落雨,又相差廿多度了。
小刺猬
五,廿,下午二时(今早也发了一信)
第四章1929年5月21日书信
(一三四)
小刺猬:
听说上海北平之间的信件,最快是六天,但我于昨天(十八)晚上姑且去看看信箱——这是我们出京后所设的——竟得到了十四日发的小刺猬信,这使我怎样地高兴呀。未曾四条胡同,尤其令我放心,我还希望你善自消遣,能食能睡。写给谢君的信,是很好的,但说得我太好了一点。看现在的情形,我们的前途似乎毫无障碍,但即使有,我也决计要同小刺猬跨过它而前进的,绝不畏缩。
母亲的记忆力坏了些了,观察力注意力也略减,有些脾气,近于小孩子了。对于我们的感情是好的。也希望老三回来,但其实是毫无事情。
前天马幼渔来看我,要我往北大教书,当即谢绝。同日又看见李秉中,他是万不料我也在京的,非常高兴。他们明天在来今雨轩结婚,听听口气,两人的感情似乎好起来了。我想于上午去公园一趟,今天托令弟买了绸子衣料一件,价十一元余,作为贺礼带去。女的是女大的学生,音乐系。
林卓凤问令弟,听说鲁迅有要好的人了,结过婚了没有?但未提那“人”是谁。令弟答以不知道。这是细事,不足深考,顺便谈谈而已。她往西山养病,自云胃病,我想,恐怕是肺病罢,否则,何必到西山去养呢。
昨晚探到你的来信后,正看着,车家的男女又来了,见我已回,大吃一惊,男的便到客栈去,女的今天也走了。我对他们很冷淡,因为我又知道了车男寓客厅时,又曾将我的书厨〔橱〕的锁弄破,开开了门。
(以上十九日之夜十一点写。)
二十日上午,小刺猬十六日所发的信也收到了,也很快。但老三汇款之信,至今未到,大约因为挂号之故罢。小刺猬的生活法,据报告,很使我放心。我也好的,看见的人,都说我样子比出京时稍好,精神则好得多了。这里天气很热,已穿纱衣,我于空气中的灰尘,已不习惯,大约就如鱼之在浑水里一般,此外却并无不舒服。
昨天午前往中央〔山〕公园贺李秉中,他很高兴。在那里看见刘文典,谈了一通。新人一到,我就走了。她比李短一点,并不美,但也不丑,适中的人。下午访沈尹默,略谈了一些时,又访兼士,凤举,徐祖正,徐旭生,都没有会见。就这样的过了一天。夜九点钟,就睡着了,直至今天七点才醒。上午想理些带出的书籍,但头绪纷繁,无从下手,也许终于理不成功的,恐怕《中国字体变迁史》也不是在上海所能作罢。
今天下午我仍要出去访人,明天是往燕大讲演,我这回本来不想多说话,但因为在那边是现代派太出风头了,所以想去讲几句。倘交通如故,我于月初要走了,但决不冒险,千万不要担心,因为我是知道冒险主权,并不是全权在我的。《冰块》留下两本,其余可送赵公们。《奔流》来稿,可请赵公写回信寄还他们,措辞和上次一样。小刺猬,你千万好好保养,下回再谈。
(以上二十一日午后一时写。)
你的小白象
(一三五)
小白象:小莲蓬!
昨天(廿)午饭读到你十五来的信,我先看一遍,然后去食饭,饭后回来又看一遍,以后隔多少时又打开来看看,临睡放在床头上,读它一遍,起来之前又读一遍,愈读愈想在里找出些什么东西似的,好似很清楚,又似很含糊,如那个人的面孔一样,离开了的情绪也与此差不多。真是百读不厌,自然打开纸张第一触到眼帘的是那三个红当当的枇杷,那是我喜欢吃的东西,即如昨天下午二时出去寄信也带了一篓子回来,大家大吃一通。阿ブ昨天发烧得很利害,什么都不要吃,见了枇杷,才喜欢起来,吃了几个,随后研究出她是要出牙齿之故,到今天还在痛,在吃苦,但枇杷之效力如此其大,我也是喜欢的人,所以小白象首先选了那个花样的纸,算是等于送枇杷给我吃的心意一般,其次那两个莲蓬,附着的那几句,甚好,我也读熟了,我定你是小莲蓬,因为你矮些,乖乖莲蓬!你是十分精细的,你这两张纸不是随手检〔捡〕起就用的。
昨天夜里我睡得很好,今早起床也不太早,以后或者照此下去也未可知。这两天没有你的信,今日下午由中央行送来南京来的通知单,打算等三先生回来托他办理一切,在战事期中,居然如此,可算难得。
你的日记也被人翻过,因记起日前木匠那里租得房子,会不会因为客多地方不够,把东西不大用的送到那边存放,如此则没人照管,必易遗失,此不可不先事预防的,要不要向她们声明一声,你的书籍不可挪动,说过或比不说好些,你以为何如?
我今天仍在做生活,是织小毛绒背心,快成功了。昨天叔叔那里送来些饼吃,说是儿子订亲,八月再行大礼,那时恐怕要来约去,到时再设法敷衍好了,今早接大的妹子信,她产后动辄头痛,俯首拾物亦痛不可当,我问她要什么药,我说北方也可托人买,但她也说不出要什么药医治,她信内又说,姑母不久要回沪,到时我难免应酬几天,事情也许要向她说了,不说也看见的。你近来可较新回去时安静些否,你总要想起小刺猬,想起你的乖姑不愿你吃苦,你体谅这点心,自己好好地。
小刺猬
五月廿一下午四时十分
第四章1929年5月22…23日书信
(一三六)
小刺猬:
二十一日午后发了一封信,晚上便收到十七日来信,今天上午又收到十八日来信,每信五天,好像交通十分准确似的。但我赴沪时想坐船,据凤举说,倭船并不坏,二等六十元,不过比火车为慢而已。至于风浪,则夏季一向很平静。但究竟如何,则须俟十天以后看情形决定。不过我是总想于六月四五日动身的,所以此信到时,倘是廿八九,那就不必写信来了。
我到北平,已一星期,其间无非是吃饭睡觉,访人,陪客,此外无事可为。文章是没有一句。昨天访了几个教育部旧同事,都穷透了,没有事做,又不能回家。今天和张凤举谈了两点钟天,傍晚往燕京大学讲演了一点钟,听的人很多。我照例从成仿吾一直骂到徐志摩,燕大是现代派信徒居多——大约因为冰心在此之故——给我一骂,很吃惊。有些人说,燕大是有钱而请不到好教员,说我可以来此教书了。我答以我奔波多年,现已心粗气浮,不能教书了。小刺猬,我想,这些优缺,还是让他们绅士们去占有罢,咱们还是漂流几天再说的好。沈士远也在那里做教授,全家住在那里,但我并不去访他。
今天寄到一本《红玫瑰》,陈西滢和凌叔华的照片都登上了,胡适之的诗载于《礼拜六》,他们的像见于《红玫瑰》,真是“物以类聚”。
云南腿已经将近吃完,是很好的,肉多,油也足,可惜这里的做法千篇一律,总是蒸。听说明天要吃蒋〔酱〕腿了,但大约也还是蒸。每天饭菜,大同小异,实在吃得厌烦了,不过饭量并不减,你不要神经过敏为要。鱼肝油带来的已吃完,买了一瓶,这里的价钱是二元二角。
吕云章未到西三条来,所以不知道她住在何处;小鹿也没有来过。
这里很热,可穿纱衫了,雨是久已不下,比之南方的梅天,真是大不相同。所有带来的夹衣,都已无用,何况绒衫。我从明天起,想去看牙齿,大约有一星期,总可以补好了。至于时局,若以询人,则因其人之派别,而所答不同,所以我也并不深究,总之,到下月初,京津车总该是可走的,那么,就可以了。
小刺猬,这里的空气,真是沉静,和上海的动荡烦扰,大不相同,所以我是平安的;但只因为欠缺一件事,因而也静不下,惟看来信,知道小刺猬在上海也很乖,于是也就暂自宽慰了。小刺猬要这样继续摄生,万勿疏懈才好。
转告老三:汇票到了,但取款须用印章,今名字写错,不知能取出否。两三天内当去一试,看结果再说。
小白象五月廿二夜一时
(一三七)
小刺猬:
此刻是二十三日之夜十点半,我独自坐在靠壁的桌前,这旁边,先前是小刺猬常常坐着的,而她此刻却在上海。我只好来写信算谈天了。
今天上午,来了六个北大国文系的代表,要我去教书,我即谢绝了。后来他们承认我回上海,只要豫〔预〕定下几门功课,何时来京,便何时开始,我也没有答应他们。我总结的话,是今之L,已非三年前之L,我有缘故,但此刻不说,将来或许会知道,总之是不想做教授了云云。他们只得回去,而希望我有一回讲演,我已约于下星期三去讲。
午后出街,将寄给乖而小的刺猬的信投入邮箱中。其次是往牙医寓,拔去一齿,毫不疼痛,他约我于廿七上午去补好,大约只要一次就可以了。其次是到商务印书馆,将老三的汇款取出,倒也并不麻烦。其次是走了三家纸铺,搜得中国纸的印笺数十种,化钱约七元,也并无什么妙品,如此信所用这一种,要算是很漂亮的了。还有两三家未去,便中当再去走一趟,大约再用四五元,即将琉璃厂略佳之笺收备矣。
计到北平,已将十日,除车钱外,自己只化了十五元,一半买信笺,一半是买碑帖的。至于旧书,则仍然很贵,所以一本也不买。
明天仍当出门,为侍桁的饭碗去设设法;将来又想往西山一趟,看看素园,听他朋友的口气,恐怕总是医不好的了。韦丛芜却长大了一点。待廿九日往北大讲演后,便当作回沪之准备,听说日本船有一只叫“天津丸”的,是从天津直航上海,并不绕来绕去,但不知向沪的时候,能否相值耳。
今天路过前门车站,看见很扎着些素彩牌坊了,但这些典礼,似乎只有少数人在忙。
我这次回来,正值暑假将近,所以很有几处想送我饭碗,但我对于此种地位,总是漠然。为安闲计,北平是不坏的,但因为和南方太不同了,所以几有世外桃源之感,我来此虽已十天,几乎毫无刺戟〔激〕,略不小心,确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