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种心理似很普通,但也可笑的。
林卓凤这人本质是好的,待我也好,如果提到我,不妨通知她我在上海,她的病是可怜的,受了朋友牵累了。
北平天气如此热,上海天阴雨还穿绒线衫呢,出太阳才热些,幸而你衣服多带两件回去,否则有些窘了,书能带还是理出些好,自己找书较易。小峰没消息,《奔流》稿没有来。
小刺猬
廿七,上午十时十分
第四章1929年5月27…28日书信
(一四三)
小刺猬:
今天——二十七日——下午,果然收到你廿一日所发信。我十五日信所选的两张笺纸,确也有一点意思的,大略如你所推测。莲蓬中有莲子,尤是我所以取用的原因。但后来各笺,也并非幅幅含有义理,小刺猬不要求之过深,以致神经过敏为要。
阿ブ如此吃苦,实为可怜,但是出牙,则也无法可想,现在必已全好了罢。编辑费可先托老三取出,那边寄来之收条,则暂存,待我到时填写。你的大妹的头痛,我想还是身体衰弱之故,最好是吃补剂,如鱼肝油之类(我所吃的这一种),你可由这回的来款中划出百元之谱,买而寄之,我辈有余而她不足,补助亦所当为。寄以现款,原也很好,但大抵是要移作家用,不以自奉的,但倘能使之精神舒服,则听其自由支配,亦佳。一切由你酌定就是。
姑母来沪,即不发表亦将发见,自以发表为宜,结果如何,可以不必顾虑。我对于一切外间传言,即最消极也不过不辩,而大抵以是认之时为多,是是非非,都由他们去,总之我们是有小白象了。
计我回北平以来,已两星期,除应酬之外,读书作文,一点也不做,且也做不出来。那间后房,一切如旧,而小刺猬不坐在床沿上,是使我最觉得不满足的,幸而来此已两星期,距回沪之期渐近了。新租的屋,已说明为堆什物及寓客之用,客厅之书不动,也不住人。
今天已将牙齿补好,只化了五元,据云将就一二年,须全盘做过了。但现在试用,尚觉合式〔适〕。晚间是徐旭生张凤举等在中央公园邀我吃饭,十时才回寓。总算为侍桁寻得了一个饭碗。同席约有十人,他们已都知道我因“唔唔唔”而不肯留北。
旭生说,今天女师大因两派对于一教员之排斥和挽留,甲以钱袋击乙之头,致乙昏厥过去,抬入医院。小姐们之挥拳,似以此为嚆矢云。
明天拟往东城探听船期,晚则幼渔邀我吃饭;后天北大讲演;大后天拟往西山看韦素园。这三天中较忙,大约未必能写什么详信了。
此刻小刺猬=小莲蓬=小莲子不知是睡着还是醒着。计此信到时,我在这里距启行之日也已不远了。这是使我高兴的。但我仍然静心保养,并不焦躁,小刺猬千万放心,并且也自保重为要。
你的小白象五月廿七夜十二时。
(一四四)
小白象:
昨(廿七)早发了一信,回来看看报,午饭后不多时,姑母来到,叫我立刻穿衣服,同往南翔玩去。坐黄包车到北站,火车票只不过两角多。车从沪开十五分到真茹〔如〕,停五分,再十多分到南翔了。由沪至南翔,沪宁线,共须〔需〕时卅分左右。该处有似乡村风味,但交通便利,火车之外,小河四通八达,地价每亩不过三百金,再加数百建筑费,多栽树木,大约千金可得住宅,鱼虾极生鲜,生活便宜,每席酒不过六元,甚可果腹,将来马路直修好长途汽车,由真茹〔如〕通至此地,更兼沪宁之间,将来宁方政客之二三流者,若嫌上海繁杂昂贵,纷往住居,则成闹市矣。该处田野树木,举目皆是,居民大有太古遗风,淳厚之至,临街木门,有住沪(之)外人,以之作别墅,每星期日往,去后门加锁键,一隔多日,了无变故。平时人家,较杭州所见尤为乡气,门户洞开,绝无森严紧张之气,又离沪近,每日可往返多次,即有筹备不足之物,到沪购备亦易。姑母之子(南中校长)劝其母在此住居,(租房亦廉价,每房二元,每一幢房,有花园卧室,甚大,不过十多廿元,至三十元则了不得之大房子。)据云如此,则诚世外桃源清静之至。昨日自下午二时多车停,缓步游玩,且行且息,后在饭馆食菜,面,灌汤饱〔包〕等四人用去二元,尚吃不完,还有带走的,真便宜了。玩至六时多,回车站,候八时多火车,适误点九时多始有车,到上海十时多了。此行甚快活,到上海以来未有过的短期快意小旅行也,回来稍停即睡,眠甚安静。今(廿八)早起床后,十时多姑母又来,代她写了几封信,然后我把我们的事大略说说“大意”,以前师生经过,由京至粤至沪的大略,然后因在沪同事而为方便起见,于去年往杭……现在已有孕数月,各方面大略告知一下。她说,以前知我做事,甚高兴,但想起一人孤独,甚觉凄凉挂心,可是不敢开口劝,现知此事,如释重负,心中畅快矣云。她对我是出心的好,她一两天往九江了,我之告诉她,实不忍蒙蔽她,而且我的亲人方面,如由她说出,则省我一番布告手续,而说出后,我过数月之行动,可以不似惊弓之鸟,也是一法,但她是否肯费唇舌,也不敢知,总是由她做去就是了。今日三先生交来《东方》26卷三号,《新女性》四卷四号,昨日又收到法国寄来的两本木刻书由季君(寄)来的并有信,恐寄失,留下待你回再看罢。
小刺猬
五月廿八晚九时差十分
第四章1929年5月29…30日书信
(一四五)
小刺猬:
廿一日所发的信,是前天收到的,昨天写了一封回信(由老三转的)寄出。昨今两天,都未曾收到来信,我想,这一定是因为葬式的缘故,火车被耽搁了。
昨天下午去问日本船,知道从天津开行后,因须泊大连两三天,至快要六天才到上海。我看现在,坐车还很可以,所以想于六月三日动身,带便看看季黻,而于八日或九日回沪。如果到下月初发见不宜于坐车,那时再改走海道,不过到沪又要迟几天了。总之,我当看最妥当的方法办理,你可以放心。
昨天又买了些笺纸,这便是其一种,北京的信笺搜集,总算告一段落了。晚上是在幼渔家里吃饭,马珏还在生病,未见,病也不轻,但据说可以没有危险。谈了些天,回寓时已九点半。十一点睡去,一直睡到今天七点钟。
此刻是上午九点半,闲坐无事,写了这些。午后要到未名社去,七点起是在北大讲演。讲毕之后,似乎还有沈尹默之流邀袭,拉去吃饭。倘如此,则回寓时又要十点左右了。
小刺猬和小莲子,我是好的,很能睡,饭量和在上海时一样,酒喝得极少,不过壹小杯蒲陶〔葡萄〕酒而已。家里有一瓶别人送的汾酒,连瓶也没有开。倘如我的豫〔预〕计,那么,再有十天便可以面谈了。小莲蓬,愿你安好,保重为要。
你的五月二十九日
(一四六)
小刺猬:
此刻是二十九夜十二点,原以为可得你的来信的了,因为我料定你于廿一日的信以后,必已发了昨今可到的两三信,但今未得,这一定是被奉安列车耽搁了,听说星期一的通车,还没有到哩。
今天上午来了一个客。下午到未名社去,晚上他们邀我去吃晚饭,在东安市场的森隆饭店;七点钟到北大第二院演讲一小时,听者有千余人,大礼堂为之满,大约北平寂寞已久,所以学生们很以这类事为新鲜了。八时尹默凤举等又为我饯行,仍在森隆,不得不赴,但吃得少些,十一点才回寓。现已吃了三粒消化丸,写了这一张信,便将睡觉了,因为明天早晨,便当往西山看素园去。
听说,燕大的有几个教员,怕学生留我教书,发生恐怖了。你看,这和厦门大学何异?但我何至于“与鸡鹜争食”乎?
今天虽因得不到来信,略觉怅怅,但我知道迟延的原因,所以睡得着的,并遥祝小刺猬在上海也睡得安适。
二十九夜
三十日午后二时,我从西山看韦素园回来,果然得到小刺猬的廿三及廿五日两封信,彼此都为邮局送信的忽迟忽早所捉弄,真是令人生气。但我知道小刺猬已经得到我的信,略得安慰,也就稍稍得到安慰了。
今天我是早晨八点钟上山的,用的是摩托车,并霁野等共五人。素园还不准起坐,也很瘦,但精神却好,他很喜欢,谈了许多闲天。据丛芜说,关于我们的事,他闻之于马季铭(燕大国文系主任),马则云周作人所说的。其实不过是怕我去抢饭碗,即我们不住一处,他们也当另觅排斥的理由。然而我流宕三年了,何至于忽而去抢饭碗呢,这些地方,我觉得他们实在比我小气。
今天得小峰信,云因战事,书店生意皆不佳,但汇给(由分店)我二百元,不过此款现在还未送来。
你廿五的信,今天到了,似交通尚好,但四五日后,却不一定了。三日能走则走,否则当改海道,不过到沪当在十日前后了。总之,我当择最稳当而舒服的走法,决不冒险,使我的小莲蓬担心的。现在精神也很好,千万放心,我决不肯将小刺猬的小白象,独在北平而有一点损失,使小刺猬心疼。
你的五月卅日下午五点
第四章1929年6月1日书信
(一四七)
小莲蓬而小刺猬:
现在是三十日之夜一点钟,我快要睡了;下午已寄出一信,但我还想讲几句话,所以再写一点。
前几天,董秋芳给我一信,说他先前的事,要我查考鉴察。我那〔哪〕有这些工夫来查考他的事状呢,置之不答。下午从西山回,他却等在客厅中,并且知道他还先向母亲房里乱攻,空气甚为紧张。我立即出而大骂之,他竟毫不反抗,反说非常甘心。我看他未免太无刚骨,然而他自说其实是勇士,独对于我,却不反抗。我说我却愿意人对我来反抗。他却道正因如此,所以佩服而不反抗者也。我也为之好笑,乃笑而送出之。大约此后当不再来缠绕了罢。
晚上来了两个人,一个是为孙祥偈翻电报之台,一个是帮我校《唐宋传奇集》之魏,同吃晚饭,谈得很畅快。和上午之纵谈于西山,都是近来快事。他们对于北平学界现状,俱颇不满。我想,此地之先前和“正人君子”战斗之诸公,倘不自己小心,怕就也要变成“正人君子”了。各种劳劳,从我看来,很可不必。我自从到北平后,觉得非常自在,于他们一切言动,甚为漠然;即下午之面斥董公,事后也毫不气忿,因叹在寂寞之世界里,虽欲得一可以对垒之敌人,亦不易也。
小刺猬,我们之相处,实有深因,它们以它们自己的心,来相窥探猜测,那〔哪〕里会明白呢。我到这里一看,更确知我们之并不渺小。
这两星期以来,我一点也不颓唐,但此刻遥想小刺猬之采办布帛之类,豫〔预〕为小小白象经营,实是乖得可怜,这种性质,真是怎么好呢。我应该快到上海,去管住她。
(三十日夜一点半。)
小刺猬,三十一日早晨,被母亲叫醒,睡眠时间少了一点,所以晚上九点钟便睡去,一觉醒来,此刻已是三点钟了。冲了一碗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