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迈克尔·k的生活和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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迈克尔·k的生活和时代- 第3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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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蠢,以为可以依靠地图和道路来指引我。因此,我选择你来给我指出那条路。”    
    然后我会走得更近一些,直到可以伸手摸到你的距离,而你一定会直视着我的眼睛。“从你到达的时刻起,迈克尔斯,”我将会说(假如我当时醒着并且跟踪了你),“我就能看出你不属于任何营地。我要承认,最初我认为你是一个有趣的人物。我的确曾经督促范·伦斯博格少校把你从这个营地释放,但是那只是因为我认为让你通过改造机制就好像试图教一只野鼠或者一只耗子或者(我敢这么说吗?)一只蜥蜴学狗叫,学要饭,学接皮球一样。然而,随着时间流逝,我慢慢看到了你表现出来的别出心裁的抵抗。你并不是一个英雄也不假装是,你甚至不是一个绝食的英雄。事实上你根本不抵抗。我们告诉你要跳跃的时候,你就跳跃。我们告诉你再跳的时候,你就再跳。我们告诉你跳第三次的时候,你没有反应,而是瘫作一摊;我们都能够看见,甚至我们当中最不愿意看的人也看到了,你没有做到是因为你在服从我们命令的过程中已经耗尽了你的全部力量。所以我们把你抬起来,发现你的重量比一麻袋羽毛还轻。我们把你放在食物面前,说:吃吧,增长你的力气,这样你就能够再次耗尽它就能服从我们的命令。而你并不拒绝。你真诚地努力(我相信)做让你做的事情。你的意愿默认了(原谅我做这些区分,这是我拥有的解释我自己意思的惟一的手段),你的意愿默认了,但是你的身体作梗。我就是这么看这件事的。你的身体拒绝我们喂给你的食物,你变得甚至更为消瘦了。为什么?我问我自己:为什么这个人显然饥饿已极,他却不愿意吃东西?随后,随着我一天天观察你,我慢慢开始明白了事实:你在偷偷地哭喊,要求一种不同的食物,一种任何军营都无法提供的食物,你却对自己的意识本身一无所知(原谅我用这个词)。你的意志保持着随遇而安的态度,但是你的身体却在哭喊着要吃到它自己的食物,而且是惟一的食物。现在我已经学会懂得身体不容忍任何矛盾心理。而以前老师教给我的是,身体仅仅想要活下去。我过去听说,自杀,并不是一种身体反对自己的行为,而是意志反对身体的行为。然而我在这里看到了一个身体,它即将死去也不愿意改变自己的本性。我站在病房的门口观察了你几个小时,对这个神秘的事物迷惑不解。并不没有一个原则,一个思想在你的倾向后面隐藏着。你并不想死,但是你正在死去。你就好像一只被封在一头牛的尸腔里的小兔,无疑很气闷,但是也很饥饿,置身在那么多的鲜肉之中,想要得到却是真正的食物。”    
    说到这里,我可能已经停止了对开普平原的讨论,这时从我们后面不远的什么地方,传来一个男人咳嗽、清嗓子、吐痰的声音,还有木头着火生烟的气味;但是我闪闪发光的眼睛会看定了你,因为在这段时间里,你脚下像生了根一样站在那里。    
    


第二章第二章(8)

    “我是惟一一个透过你的表面看到更多东西的人,”我会继续说道,“慢慢地,随着你一天天坚持丝毫不增加体重,我开始感觉到你不仅仅是另一个病人,不仅仅是这场战争的另一个受伤者,不仅仅是这个牺牲者金字塔上的另一块砖。最终有人会爬到这座金字塔上面去,叉开腿站在它的顶上,喊叫着拍打着自己的胸膛,宣布自己是他俯视着的所有人的皇帝。你将躺在你的床上,在那扇窗户下只有夜明灯照耀,你的双眼闭上,也许睡着了。我会站在门口默默地呼吸着,谛听着别的睡觉者发出的呻吟声和沙沙声,等待着;那种感觉在我心头会变得越来越强烈,在所有那些床中间,围绕着一张床有一种正变得愈加浓重的空气,一种集中的黑暗,一种黑色的旋风在完全沉寂中,在你的身体上面咆哮,它正指向你,却没有搅动床单的边缘。我会摇晃着自己的脑袋,好像一个人努力要摆脱一个梦,但是那种感觉依然存在着。“这并不是我的想象,”我会对自己说,“这种意义聚集的感觉并不是某种东西,不像我的手电发出去照亮这张或那张床的一束光,或者不像我按一时的奇想用来包住这个或者那个病人身体的一件浴衣。迈克尔斯意味着某种事情,他所具有的意义对我来说并不是秘密。如果它是,如果这种意义的本源仅仅是我自己内心中缺少一种东西,换句话说,缺少相信某种东西,因为我们都知道要满足于一种对于信仰的饥饿是多么困难,这场战争(且根本不提那些营地)为我们展示出未来时代的景象,如果仅仅是一种对意义的渴求驱使我走向迈克尔斯和他的故事,如果迈克尔斯本人仅仅是他表面看来那个样子(你表面上看来的那种样子),一个长着兔唇(请原谅,我只提这个明显的特点)的皮包骨头的男人,那么我就有一切理由,撤退到骑师更衣室后面的厕所里去,把我自己锁在最后一间小房间里,让一颗子弹穿过我的脑袋。然而我以往比今夜更真诚吗?”站在门口,我会把我最悲哀的注视转向我自己的内心,借助我所知道的最后手段谋求找到不真诚的病菌,在那种坚信———那种希望的核心,让我们说,有惟一的一个人,对于他,这个营地不止是老凯尼尔沃斯赛马场,有着预制件的小屋装点着它的赛道,而且是一个特殊的地方,在那里意义喷发出来进入世界。但是如果这样一个病菌潜伏在我内心里,它就不会抬起它的头,而且如果它不抬头的话,我能够怎么来强迫它呢?(无论如何,对于一个人能够把审查自我和隐藏自我分裂开来,使它们像鹰和老鼠那样相争,我只能将信将疑,但是在我们还没有逃脱警察的追捕之前,让我们还是同意把这种讨论推迟一天吧)所以我将再次把我的目光转向外界,然而这依然是真实的,我并没有在欺骗自己,我并没有在讨自己的喜欢,我并没有在安慰自己,它一切如从前一样,这是事实,在一张床上,的确有一团正在聚集、正在变得越来越浓的黑暗,那张床就是你的床。”    
    在这个阶段,我想你可能已经将你的后背转向了我,并且开始走开,因为你已经失去了我的谈话的线索,正在急于使你自己和那座营地之间的距离变得越大越好。也许现在,被我声音吸引,一群来自那些棚屋的孩子已经聚集在我们周围,有些穿着肥大的睡裤,目瞪口呆地听着这些激动的谈话,他们正在使你感到紧张。所以现在我将不得不加快脚步追着你,保持紧跟在你后面,免得喊起来。“原谅我,迈克尔斯,”我会不得不说,“没有更多的话了,请耐心听我说。我只是想要告诉你你对我意味着什么,然后我就算说完了。”    
    在这时,我怀疑,你会突然跑起来,因为这是你的天性。于是我不得不追着你,像蹚过河水那样蹚过稠密的灰沙,避开扑面而来的树杈,喊着:“你呆在营地里纯粹是一个象征,也许你知道这个词儿。是一个象征———在最高的意义上说———一个多么可耻,多么荒谬绝伦的含义,居然能够存在一种体系之中却没有变成它中间的一个词儿。你没有注意到吗,无论什么时候,当我试图阻止你的时候,你总是溜掉?我注意到了。你知道当我看见你没有剪断铁丝网就跑掉的时候,什么样的想法掠过我的脑海吗?‘他肯定是一个撑杆跳高运动员’———这就是我的想法。当然,你不可能是一个撑杆跳高运动员,迈克尔斯,但是你是一个了不起的逃跑艺术家,一个伟大的逃跑者:我向你脱帽致敬!”    
    到这时,由于奔跑和解释,我就会开始透不过气来,甚至可能你已经和我拉开了距离。“那么现在,最后一个话题,你的花园,”我已经气喘吁吁,“让我告诉你这个神圣而迷人的花园的意义,它在荒漠的中心开得鲜花累累,生产出生命的食物。你眼下正在冲它奔去的那个花园,不在任何地方而在那些营地之中。它是你所属的地方的另一种叫法,迈克尔斯,在那里你才不会感到无家可归。它不在任何地图上面,没有任何道路通向它,只有一条路,只有你知道那条路。”    
    我在推测,这会不会是真的,就在这时,你开始把最热切的精力投入奔跑之中,所以对于这个最平庸的观察者来说很清楚,你正在奔跑着逃避开这个在你背后喊叫着的男人,这个穿着蓝衣服的男人,肯定看来像个迫害者、疯子、侦探或警察。刚才为了取乐而跟着我们的那些孩子们,如果现在开始加入到你一边,你会感到惊奇吗?他们开始从四面八方攻击我,戳我,向我扔树棍和石头,于是我不得不停下来,把他们打跑,同时向你喊着我要说的最后的话,因为你在前面已经跑进了金合欢树丛的最深处,现在跑得更加强劲有力,远远超出了人们对一个绝食者的预料。———“我说得对吗?”我喊道,“我已经了解你了吗?如果我是对的,举起你的右手,如果我错了,举起你的左手!”    
    


第三章第三章(1)

    迈克尔·K在漫长的步行之后,双膝软弱无力,他双眼斜视着灿烂的晨光,在海角广场的一个微型高尔夫球场旁,他坐在一条长凳上,面对着大海,一边休息一边聚集着身上的力气。空气凝滞静止。他能听见下面海浪拍击岩石的哗哗声和海水后退时发出的嘶嘶声。一条狗停下来嗅着他的脚,然后靠着长凳撒了泡尿。三个穿着短裤背心的少女,从他身边肩并肩地跑过,一起嘀咕着,她们身后留下一股汗味。从海滨路传来一个冰激凌小贩的丁冬铃声,最初走近了,随后又走远了。K心中充满了宁静,在这熟悉的土地上,欣喜于白日的温暖,他叹了口气,慢慢地让自己的头垂向一旁。他也不知道自己是睡是醒;但是当他睁开双眼的时候,他已经又舒服到足以继续走路了。    
    沿着海滨路,许多窗户都关着,上了护窗板,数目似乎比他记忆中的更多,特别是在沿街的一层。和过去同样的汽车停在同样的地方,虽然现在更加锈迹斑斑;一辆汽车的空壳,轮子都被扒掉,烧光了,被人推翻,侧面着地,靠着防波堤。他沿着散步大道走去,这时意识到在蓝色工装衣裤下面,自己是完全裸体的,意识到在所有这些散步者中自己是惟一一个没有穿鞋的人。但是毕竟向他投来的那些目光,都是朝着他的脸,而不是投向他的双脚。    
    他走向一片被烧焦的草地,在碎玻璃和烧得焦黑的垃圾中间,星星点点的新生绿草已经开始滋生出来。一个小男孩爬上一个运动器械的发黑的铁栏杆,他的后脚跟和手掌心都弄得黑乎乎的。K择路而行穿过草坪,穿过道路,走出阳光,进入蓝色海岸饭店没有灯光的昏暗门厅,在那里的一面墙上,他看到有人用黑油漆喷写着JOEY RULES,字迹连成一个个圆环。在走廊里,他在那扇画着警告性的死人头的房门对面找了个地方,安顿下来,他母亲曾在那房间里面住过。他靠着墙坐在自己的后脚跟上,心想:这下好了,人们会把我看成一个乞丐。他想起了丢掉的那顶贝雷帽,本来他可以把那顶帽子放在身边接受施舍的,那样这个画面就算完整了。    
    他等待了几个小时。没有人来。他决定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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