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啼笑因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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啼笑因缘- 第1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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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有地方坐了。可是话又说回来了,明天搬着家,恐怕还是乱七八糟的,到后天大概好了,要不,你后天一早去,准乐意。〃家树听说,笑了一笑。然而心里总不大自然,仍是无话可说。坐了一会儿,因道:〃你们应该收拾东西了,我不在这里打搅你们了。〃说毕,他拿了帽子戴在头上,起身就要走。    
    


第二章第五回(3)

     凤喜一见他要走,非常着急,连连将手向他招了几招道:〃别忙啊!擦一把脸再走么。你瞧你瞧,哎哟!你瞧。〃家树笑道:〃回家去,平白地要擦脸作什么?〃说了这句,他已走出外边屋子。凤喜将手连推了她母亲几下,笑道:〃妈!你说了一声,让他擦一把脸再走。〃沈大娘也笑道:〃你这丫头,什么事拿樊先生开心。我大耳刮子打你!樊先生你请便吧,别理她。〃家树以为凤喜今天太快乐了,果然也不理会她的话,竟自回家。    
         
      到了吃晚饭的时候,家树坐在正面,陶伯和夫妇坐在两边。陶太太正吃着饭,忽然噗嗤一笑,偏转头喷了满地毯的饭粒。伯和道:〃你想到什么事情,突然好笑起来?〃陶太太笑道:〃你到我这边来,我告诉你。〃伯和道:〃你就这样告诉我,还不行吗?为什么还要我走过来才告诉我?〃陶太太笑道:〃自然有原因,我要是骗你,回头让你随便怎样罚我都成。〃    
      伯和听他太太如此说了,果然放了碗筷,就走将过来。陶太太嘴对家树脸上一努,笑道:〃你看那是什么?〃伯和一看,原来家树左腮上,有六块红印,每两块月牙形的印子,上下一对印在一处,六块红印,恰是三对。伯和向太太一笑道:〃原来如此。〃家树见他夫妇注意脸上,伸手在脸上摸了一摸,并没有什么,因笑道:〃你们不要打什么哑谜,我脸上有什么?老实对我说了吧。〃陶太太笑道:〃我们老实对你说吗?还是你老实对我们说了吧。再说要对你老实讲,我倒反觉得怪不好意思了。〃于是走到屋子里去,连忙拿出一面镜子来,交给家树道:〃你自己照一照吧,我知道你脸上有什么呢?〃家树果然拿着镜子一照,不由得脸上通红,一直红到耳朵后边去。陶太太笑道:〃是什么印子呢?你说你说。〃顿了一顿,家树已经有了办法了。便笑道:〃我说是什么事情,原来是这些红墨水点。这有什么奇怪,大概是我写字的时候,沾染到脸上去了的。〃伯和道:〃墨水瓶子上的水,至多是染在手上,怎么会染到脸上去?〃家树道:〃既然可以沾染到手上,自然可以由手上染到脸上。〃伯和道:〃这道理也很通的,但不知你手上的红墨水,还留着没有?〃这一句话,把家树提醒了,笑道:〃真是不巧,手上的红印,我已经擦去了,现在只留着脸上的。〃伯和听到,只管笑了起来。正有一句什么话待要说出,陶太太坐在对面,只管摇着头。伯和明白他太太的意思,就不向下说了。    
      当下家树放下饭碗赶忙就跑回自己屋子里,将镜子一照,这正是几块鲜红的印。用手指一擦,沾得很紧,并磨擦不掉。刘福打了洗脸水来,家树一只手掩住了脸,却满屋子去找肥皂。刘福道:〃表少爷找什么?脸上破了皮,要找橡皮膏吗?〃家树笑了一笑道:〃是的,你出去吧。两个人在这里,我心里很乱,更不容易去找了。〃刘福放下水,只好走了。家树找到肥皂,对了镜子洗脸,正将那几块红印擦着,陶太太一个亲信的女仆王妈,却用手端着一个瓷器茶杯进来,她笑道:〃表少爷,我们太太叫我送了一杯醋来。她说,烟脂沾在肉上,若是洗不掉的话,用点醋擦擦,自然会掉了。〃家树听了这话,半晌没有个理会处。这王妈是个二十多岁的人,头发老是梳得光溜溜的,圆圆的脸儿,老是抹着粉,向来做上房事,见男子就不好意思,现在奉了太太的命,送这东西来,很是尴尬。家树又害臊,不肯说什么,她也就一扭头走了。家树好容易把胭脂擦掉了,倒不好意思再出去了。反正是天色不早,就睡觉了。到了次日吃早饭,兀自不好意思,所幸伯和夫妇对这事一字也不提,不过陶太太有点微笑而已。    
      家树吃过了饭,便揣想到凤喜家里正在搬家,本想去看看,又怕引起伯和夫妇的疑心,只得拿了一本书,随便在屋里看。心里有事,看书是看不下去的,又坐在书案边,写了几封信。挨到下午,又想凤喜的新房子,一定布置完事了,最好是这个时候去看看,他们如有布置不妥当之处,可以立刻纠正过来。不过看表兄表嫂的意思,对于我几乎是寸步留意,一出门,回来不免又是一番猜疑。自己又害臊,镇定不住,还是不去吧。自己给自己这样难题作。到黄昏将近的时候,屋角上放过来的一线太阳,斜照在东边白粉墙上,紫藤花架的上半截,仿佛淡抹着一层金漆;至于花架下半截,又是阴沉沉的。罗列在地下的许多盆景,是刚刚由喷水壶喷过了水,显着分外的幽媚,同时并发出一种清芬之气。家树就在走廊下,两根朱红柱子下面,不住的来往徘徊。刘福由外面走了进来,便问道:〃表少爷!今天为什么不出门了?〃家树笑着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心里立刻想起来:是啊,我是天天出门去一趟的,因为昨天晚上,发现了脸上的脂印,今天就不出去,这痕迹越是分明了。索性照常的出去,毫不在乎,倒也让他们看不出所以然来。因此又换了衣服,戴上帽子,向凤喜新搬的地方而来。    
      这是家树看好了的房子,乃是一所独门独院的小房子,正北两明一暗,一间作了沈大娘的卧室,一间作了凤喜的卧室,还空出正中的屋子作凤喜的书房。外面两间东西厢房,一间住了沈三玄,一间作厨房,正是一点也不挤窄。院子里有两棵屋檐般大的槐树,这个时候,正好新出的嫩绿叶子,铺满了全树,映着地下都是绿色的;有几枝上,露着一两朵新开的白花,还透着一股香气。这胡同出去,就是一条大街,相距不远,便有一个女子职业学校。凤喜已经是在这里报名纳费了。现在家树到了这里,一看门外,一带白墙,墙头上冒出一丛绿树叶子来,朱漆的两扇小门,在白墙中间闭着,看去倒真有几分意思。家树一敲门,听到门里边噗通噗通一阵脚步响,开开门来,凤喜笑嘻嘻的站着。家树道:〃你不知道我今天会来吧?〃凤喜道:〃一打门,我就知道是你,所以自己来开门。昨天我叫你擦一把脸再走,为什么不理?〃家树笑道:〃我不埋怨你,你还埋怨我吗?你为什么嘴上擦着那许多胭脂呢?〃凤喜不等他说完,抽身就向里走。家树也就跟着走了进去。    
    


第二章第五回(4)

     沈大娘在北屋子里迎了出来笑道:〃你们什么事儿这样乐?在外面就乐了进来。〃家树道:〃你们搬了房子,我该道喜呀,为什么不乐呢?〃说着话,走进北屋子里来,果然布置一新。沈大娘却毫不迟疑的将右边的门帘子,一只手高高举起,意思是让家树进去。他也未尝考虑,就进去了。屋子里裱糊得雪亮,正如凤喜昨天所说,是一房白漆家具。上面一张假铁床,也是用白漆漆了,被褥都也是白布,只是上面覆了一床小红绒毯子。家树笑道:〃既然都是白的,为什么这毯子又是红的哩?〃沈大娘笑道:〃年轻轻儿的,哪有不爱个红儿绿儿的哩。这      
    里头我还有点别的意思,你这样一个聪明人,不应该不知道。〃家树道:〃我这人太笨,非你告诉我,我是不懂的。你说,这里头还有什么问题?〃沈大娘正待要说,凤喜一路从外面屋子里嚷了进来,说道:〃妈!你别说。〃沈大娘见她进来,就放下门帘子走开了。凤喜道:〃你看看,这屋子干净不干净?〃家树笑道:〃你太舒服了,你现在一个人住一间屋子,一个人睡一张床,比从前有天渊之别了,你要怎样的谢我呢?〃凤喜低了头,整理床上被单,笑着道:〃现在睡这样的小木床,也没有什么特别,将来等你送了我的大铜床,我再来谢你吧。〃家树道:〃那倒也容易。不过'特别'两个字,我有点不懂,睡了铜床,又怎样特别呢?〃凤喜道:〃那有什么不懂!不过是舒服罢了,你不许再往下说,你再要往下说,我就恼了。〃睨着家树又抿嘴一笑。    
      当下家树向壁上四周看了一看,笑道:〃裱糊得倒是干净,但是光突突的也不好,等我给你找点东西陈设陈设吧。〃凤喜道:〃我只要一样,别的都由你去办。〃家树道:〃要一样什么?要多少钱办呢?〃凤喜道:〃你这话说的真该打,难道我除了花钱的事,就不和你开口要的吗?〃家树笑道:〃我误会了,以为你要买什么值钱的古玩字画,并不是说你要钱。〃凤喜道:〃古玩字画哪儿比得上!这东西只有你有,不知道你肯赏光不肯赏光?〃家树道:〃只有我有的,这是什么东西呢?我倒想不起来,等我猜猜。〃家树两手向着胸前一环抱,偏着头正待要思索,凤喜笑道:〃不要瞎猜,我告诉你吧。我看见有几个姐妹们,她们的屋子里,都排着一架放大的相片,我想要你一张大相片在这屋子里挂着,成不成?〃家树万不料她郑重的说出来,却是这样一件事,笑道:〃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东西,原来是要我一张相片,有有有。〃凤喜笑道:〃从前在水车胡同住着,我不敢和你要,那样的脏屋子,挂着你的相片,连我心里也不安。现在搬到这儿来,干净是干净多了,一半也可以说是你的家……〃凤喜说到这里,肩膀一耸,又将舌头一伸道:〃这可是我说错了。〃沈大娘在外面插嘴道:〃干吗说错了呀?这儿里里外外,哪样不是樊先生花的钱?能说不是人家有一半儿份吗?最好是全份都算樊先生的,孩子,就怕你没有那大的造化。〃说毕,接上哈哈一阵大笑。家树听了,不好怎样答言,凤喜却拉着他的衣襟一扯,只管挤眉弄眼,家树笑嘻嘻的,心里自有一种不易说出的愉快。    
      自这天起,沈家也就差不多把家树当着家里人一样,随便进出。家树原是和沈大娘将条件商议好了,凤喜从此读书,不去卖艺,家树除供给凤喜的学费而外,每月又供给沈家五十块钱的家用。沈三玄在家里吃喝,他自己出去卖艺,却不管他;但是那些不上品的朋友,可不许向家里引。沈大娘又说:〃他原是懒不过的人,有了吃喝住,他哪里还会上天桥,去挣那三五十个铜子去?〃家树觉得话很对,也就放宽心了。    
      过了几天,凤喜又做了几件学生式的衣裙,由家树亲自送到女子职业学校补习班去,另给她起了一个学名,叫做〃凤兮〃。这学校是半日读书,半日作女红的,原是为失学和谋职业的妇女而设,所以凤喜在这学校里,倒不算年长;自己本也认识几个字,却也勉强可以听课。不过上了几天课之后,吵着要家树办几样东西:第一是手表;第二是两截式的高跟皮鞋;第三是白纺绸围巾。她说同学都有,她不能没有。家树也以为她初上学,不让她丢面子,扫了兴头,都买了。过了两天,凤喜又问他要两样东西:一样是自来水笔;一样是玳瑁边眼镜。家树笑道:〃英文字母,你还没有认全,要自来水笔作什么?这还罢了,你又不近视,也不远视,好好儿的,带什么眼镜?〃凤喜道:〃自来水笔,写中国字也是一样使啊。眼镜可以买平光的,不近视也可以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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