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大学校长自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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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大学校长自白- 第4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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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省长的形象,但是我的良知不允许我作假证。    
    一计不成又施一计,省里负责人说:“刘道玉在香港召开了记者招待会,这事是他捅出去的,泄露了党的机密,应当追究他违反纪律的责任。”这是完全不符事实的。当年,我应香港中文大学、树仁学院等单位的邀请,于7月14日至21日在香港访问考察,期间没有接触任何一个记者,主邀单位的全陪可以证明。而且更重要的是,“车厢事件”发生在8月9日,《官贵民贱》一文发表于10月9日,我怎么可能在7月份泄露一个月后发生的“事件”的秘密呢?    
    奇怪的是,省里调查组并不找我这个当事人调查。他们找了与我同行的教师和干部,到财务处查我们报销的火车票,直到最后,他们才走过场似地找我,简单地问了一下情况。至于调查的结论是什么,又是如何向中央写的报告,我们就不得而知了。反正我这个受辱人没有得到来自任何一个部门的公正的说法,调查只是走了过场。    
    那么,事情的真相是什么呢?1986年8月9日,我带领空间物理系梁百先教授等5人,到北京向国家教委、国家科委和国家计委汇报工作,争取在武汉大学建立空间物理重点(国家级)实验室。我和75岁的梁教授买的是软卧票,票号是13号和15号,均为下铺。我们按规定验票进了站,办了换牌手续,按照我们的票号被分在4号包房,放好行李后我们已安歇了。不一会,一位女列车员对我们说:“请你们二位先把东西搬出来,这个房另有安排。”我说:“这两个铺位是我们订购的,而且老教授75岁,高度近视,搬动很不方便,我们不愿搬。”可是,那列车员苦苦哀求说:“求求你们了,你们先搬出来 ,等车开动以后,我负责给你调出两个位子。希望你们一定成全我,否则我会倒霉的,轻者我会被调离这趟特快车,重者我会失去工作的。”她说的确实令人同情,我正欲问清缘由时,突然出现了两个公安干警,他们态度很凶蛮地说:“少跟他啰嗦,搬也得搬,不搬也得搬,反正他们不能用这两个铺位!”他们一边说,一边把我们的行李搬到过道上去了。    
    火车鸣笛了。这时,湖北省新任省长一行十多人上车了,是他的随从取代了我们的座位。据说,他们是到美国访问的。自不必说,他们在车上享受特殊供应,西瓜、冷饮不停端送,特制饮食送到房间,这一切当然都是免费的。    
    列车徐徐地启动了,直到驶离汉口以后,列车员才把我和梁教授安排到洗漱室隔壁的一号房。现在,我才明白换房的原因,他们要离厕所和洗漱室远一些。到了1号房后,给我们一个下铺一个上铺,自然我选了上铺,把下铺让给老教授了。    
    对待“官贵民贱”到底如何看?在两千多年以前,孟子就提出过“民贵君轻”的思想,难道时至今日还要抱着“官大一级压死人”的权柄不放吗?在了解到事情真相以后,我相信是非自有公论。特别是在“尊重知识、尊重人才”的今天,在市场经济提倡的“法律面前人人平等”的情况下,发生此类事件,是颇值得人们深思的!    
    八、为何不当官?    
    武汉大学环科系的一位老师,曾经对我讲过一段很动感情的话,让我难以忘怀。    
    那是1990年7月初的一天,我在化学系资料室查阅文献资料。临近中午时分,突然天空乌云滚滚,雷电交加,一场暴风雨即将到来。我立即收拾了书包,三步并做两步,赶紧往家里走。当我走到三岔路口时,突然下起了倾盆大雨,我箭步跑到新闻橱窗的顶檐下,暂时在那儿躲雨。片刻之后,雨似乎小了,我又立即往家里赶。可是,向前大约只走了百米的时候,暴雨再次袭来,而且比先前更大了。危急之中,我又跑进了邮电局,那里已挤满了躲雨的人。    
    忽然间,我听到有人在喊我,循声望去,原来是环科系的杨老师。她把我拉到一个墙角,颇为动情地对我说:    
    “刘校长,你是平民校长,我们教师都怀念你主政的那些年。几年前,我在美国一所大学学习,我的导师有意来中国访问,希望与中国科学家进行学术交流。为此,我给你写了一封信,令我喜出望外的是,我不仅很快收到了你的亲笔回信,而且随信也收到对我导师的邀请信。你事必躬亲和认真负责的态度,给我和导师都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至今我还完好地保存着你的信。”接着,她问道:“我可不可以向你提两个问题?”我说:“可以,你就直言不讳地问吧!”于是,她又说:    
    “自从你被免职,不仅校内而且在校外,关于你的传闻不少。至今,我有两个问题不明白,今天偶然遇到你,我希望得到你的真实回答。一是你有很多机会当官,你为什么一次又一次拒绝了?二是你被免职以后,有不少单位请你复出,你为什么不离开武汉大学,而甘愿在这里挨整呢?”说到“挨整”二字时,她抽泣起来了,对我的遭遇表示同情。


第七章 生不愿封万户侯“官贵民贱”的真相(2)

    我安抚她后,说道:“我十分感谢你的一番真情的讲话。至于我为什么不愿当官,道理很简单,那就是做官与做学问是两个道,‘道不同不相为谋。’这就是为什么自古以来文人们不愿做官的道理。我们的老校长李达先生,是一个地道的学者,共产党的创始人之一,哲学权威,一代宗师。他又能怎么样呢?尽管他没有做官,但是有人认为他妨碍了别人做官或有人要牺牲他来往上爬,结果把他残酷地迫害致死。不过,我比老校长的结局要好一些,因为我挨整时比他年轻,而且“文化大革命”那个黑暗时代已一去不复返了。这就是前车之鉴。那么,我为什么在这里挨整而不愿离开呢?因为我在这里度过了浪漫的青春时代,贡献了人生最宝贵的壮年时代,经历了如火如荼的改革的黄金时代。显然,在这里有我的辛酸,也有我的欢乐,无论荣也好辱也好,都写在了这里。那些整我的人,对我的做法是:打得倒就打,打不倒就赶走,赶不走就整垮。现在看来,他们既没有把我打倒,也未能把我整垮,惟一的就是要把我赶走,如果我调离学校,那不正是中了他们的计谋吗?因此,我不能走,我的存在本身就说明一切。至于挨整,我是很坦然的……”    
    大雨冲刷了心中的沉垢,我和杨老师都说出了心里话,就算是我们心灵的一次沟通吧!    
    从更深层的原因来看,我不愿当官是源于我的禀性,受古代苏东坡、郑板桥、曹雪芹等文人名士的影响较深。说到禀性,这与我自身形成的性格有关,不管它是好还是不好,反正它是属于我的,而不属于其他任何人。最能代表我禀性的有以下信条:“说话要明明白白,不留余地;办事要勇往直前,不留后路。”“格物致知,其命维新。”“思若大海,行如天马。”“每日必思,思我之所想;每日必写,写我之所见。”“不违心,不惟上,不当工具,不做奴隶。”“案不留牍,文不过夜,来者不拒,有求必应。”够了,不必再多摘引了,仅从这几条可以看出,这些至少不是做官的禀性。做官就成了官场的一分子,官场上的游戏规则,官场上的人情世故,那是非遵守不可的。总之,我的禀性不适宜做官,而做官所需要的禀性我又不具备。这正如一位干部对我被免职的评价:“你是一部推土机,只顾勇往直前地开辟道路,但是人家却用你铲出的土,埋了你的后路。”    
    人要有自知之明,我知道自己没有当官的禀性,所以我才誓不为官。但是,有人又反问:“既然你不愿当官,但你为什么又当了那么长时间的校长?”看起来这似乎是矛盾的,甚至我自己有时也陷入了疑惑之中。这里有一个对官的界定的问题,向来官与民是对应的,按照传统的解释,官是指在国家或政府任职的人员。    
    依此说来,校长当不是官,如果一定说是官,那至多是个“学术官”。问题还在于你以什么态度来当校长,可以把它当官做,也可以用它来干事业,这是两种不同的校长。从当“官校长”来说,我是失败的,因为在某些当官的看来,我是一个“不安分”的人,是一个有争议的人,因此遭到了他们的罢黜。从做事来说,我做了我想做的事,尽了我的全部力量,应当说是成功的。对此,学校的教授们对我说:“是非有公论,公正在人心。”听到这话,此生足矣!    
    两千多年以前,亚圣孟子曾说:“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鱼而取熊掌者也。”    
    如果用“一分为二”的辩证思维方法来处理,也许各取鱼和熊掌的一部分,那岂不是鱼与熊掌可以兼得,能同时可以品尝到它们的美味了吗?    
    现代思维科学研究证明,人的智力仅仅只应用了十分之一,还有巨大的潜力,不仅可以做到“一心二用”,甚至还证明了可以“一心多用”。在这个问题上,我一向所持的观点是:在工作中,如果一个人能同时做两件事,那就不要只做一件事;如果一个人可以做的事,那就不要两个人或更多的人去做。从现代管理学上讲,这个认识无疑是正确的,是符合有效管理原则的。    
    基于这种认识,我对自己的工作,选择了“三重奏”的方式,即在大学的领导管理、化学研究和教育学研究三条战线上拼搏。这种选择,既是个人兴趣使然,又是实际工作的需要。我自己知道,这种选择是痛苦的,是需要付出超常的代价的,对此,我无怨无悔。同时,这种选择有时会顾此失彼,但往往又会“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第八章 不了的化学情结一切从零开始

    在1953年高考时,尽管被录取到化学系并不是我的第一志愿,但是进入大学以后,我很快地调整了自己,培养对化学的兴趣。于是,化学成了我的第一志趣,在大学四年中,我为它付出许多心血。大学毕业以后,化学自然也就成了我的第一职业。    
    在化学研究的道路上,我的经历是短暂的,大体上分为三段:第一段是从大学毕业后至留苏以前,只有两年的时间,主要从事有机氟化学的研究,具体项目是研制含氟航空灭火剂。第二段是在苏联留学时期,只有一年半时间,一边准备研究生课程考试,一边做研究生论文实验。第三段是从苏联回国后到“四清运动”开始,也只有一年半的时间,期间一边撰写《有机氟化学》一书,一边从事有机氟化合物的合成与反应的研究。三个阶段前后总共5年时间,这个时期主要还是学习和积累的过程,在某种程度上说,科学研究就是积累。特别是要形成一个有特色的研究方向,进行系统的基础理论研究,或完成一项重大的研究成果,更需要积累,有时需要一生甚至是几代人的积累。    
    很显然,五年的时间是太短了,更何况这五年我并非完全专一地做研究工作。之后,紧接着就是十年浩劫。那时,知识分子是被改造的对象,被强迫与工农相结合,其前途命运是什么,谁也说不清楚。出于无奈与失望,有的留苏生把副博士学位证书当众焚烧,以示与资产阶级思想和修正主义决裂;有的把专业书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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