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手的情人别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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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手的情人别见面- 第3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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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远远地又跑过几个人来,为首的是贺宝荣。    
    贺宝荣站在我面前,一言不发地看了我好几秒钟,剑拔弩张的气氛在空气里弥漫开来。    
    “贺宝荣,你理智一点儿。关于那次医疗事故,医院里会妥善处理。你不能再闹了。再说,在你最危险的时候,是颜大夫……”    
    贺宝荣突然激动地连连摆手说:“护士长,你不用说了,我全知道。我今天来,就是要和颜大夫来一个最后的了结。”    
    他说着虚张声势地当胸打了我一拳,举得高,落得轻,纯粹是一种象征性的攻击。打完了,他说:“这一拳,替我爷爷出气了。官司我不打了,不过你们得记住这个教训。”    
    他说着,突然跪在地上,我慌忙把他拉了起来。    
    “你这是干什么?当着这么多的人。”    
    贺宝荣说:“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大恩不言谢,这一跪,拜的也不是你一个人,我是在拜所有为了救别人,自己丢了命,得了病的好人们。”    
    他从同伴的手里接过一面打开的锦旗,交到了张院长的手中,锦旗上面的八个大字是“悬壶济世,华佗再生”。    
    那天母亲没有去接我。她在家里照看蕾蕾和丁咚。    
    母亲已经从丁安美口中得知了舅舅去世的消息。从表面上看,她很平静,没有陷入极度的悲伤,但她的头发在短短的一个多月里,又白了许多,鼻唇沟两旁的皱纹也清晰地显现了出来。    
    小表妹蕾蕾很少哭,但她的性格却越来越内向了,一整天都不见她说一句话。她继承了颜卓文隐忍而沉默的天性。


第三部分又见青春已白发(3)

    街上已经没有戴口罩的人。经过受非典疫情影响所导致的娱乐业的萧条期,整个市场也在复苏。    
    我和八堆来到倒霉蛋酒吧的时候,赵老板正带着他的员工大搞卫生。    
    见了我和八堆,赵老板热情地走过来和我们打招呼,赵老板说:“听说您得病了,您看,医院离这儿这么近,都没去看看您,没办法,人家不让进。”    
    他说着话把我们让进酒吧里,一边还在连连地对我说:“您的精神不错,看来真的恢复了,好好,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好人一生平安。”    
    酒吧里虽然收拾得整洁如新,客人却寥寥无几。    
    八堆一坐下来就对我说:“嘿,你总笑话我这个人迷信,告诉你说,占卜算命的事,信则灵。”    
    八堆告诉我说,在我病情最危重的时候,他去海淀八仙庄的一个小寺庙里,给我求过一支签。他说那个庙虽然不大,可香火一直都挺旺,他给我求的是个上上签,签上内容是八个字:“湛湛青天,孔明入川”。    
    我笑了起来,想起了四川女孩康小妮,她的老家在四川,可她现在不在老家,我去四川干什么?    
    八堆做出一副牙痛的模样,啧啧了好几声说:“亏你还是个大学生,怎么这么点常识都没有。这八个字的意思不是说让你上四川。刘备三顾茅庐,诸葛亮受了感动,入蜀辅佐刘备,共谋一统天下的大业。这签上的意思是借这个典故,说你快要海阔天空,宏图大展了。”    
    我笑了起来说:“谢谢您的吉言,但无论如何,我这辈子也不会像孔明,到不了出将入相的份儿上。再说我这个人天生对当官没兴趣,能做个好医生就行了。”    
    我又想起了舅舅说过的话,他说:“我是个不关心政治的人,但这不意味着我不辨是非,人生有限,我得用它做自己认为最重要的事,对于一个医生,最重要的事莫过于潜心研究医学,治病救人。”     
    赵老板照例又送来个果盘,然后在我们旁边坐下来聊天。    
    许久都没有这么放松过了,坐在这里,我觉得生活好像又恢复了以前的样子。


第三部分又见青春已白发(4)

    市里召开抗击非典表彰大会那天,我没有参加。我推说身体还有点不舒服,请了假,跟八堆一起开车去了郊区延庆,去看一段没有经过修葺的长城。    
    作为抗击非典的重点医院,我们医院荣获了市里颁发的先进集体奖,另外还有三十多人分别荣获优秀医务工作者奖章。张院长、刘护士长、瞿霞和我都在其内,林秀珍也在其内,尽管她是在抗击非典的战役进入尾声的时候才从山西老家回来。据说她获奖的理由是,她在山西探亲期间,主动参加了当地医院里的救治工作,受到当地政府的表扬,并有当地报纸的报道为证。    
    我不想参加表彰大会的理由,一是不屑与林秀珍这样的人为伍,而更主要的原因是,和我们北医六十七岁的老校友、医学界的脊梁、激流中的钟南山相比,和我的舅舅颜卓文相比,我自认我没有受奖的资格。况且我不想在捧着奖章的一刻,在众目睽睽之下,为颜卓文伤心流泪。    
    那是一段年久失修的古长城,随山脉的起伏而蜿蜒于一片葱绿中的那些断壁残垣,没有半点诗情画意可谈,似乎也引发不出什么怀古的幽情,但它的苍凉和沉寂却和我的心情不可分割。我坐在野草丛杂的山坡上,愈加相信颜卓文把他的灵魂和希望都留在了我的身上。    
    “林秀珍的事你听说了吗?”八堆问我。    
    “不就是又钻营到一枚奖章吗?我已经见怪不怪了。”    
    “我说的不是这个。你这几天还没上班,所以没听说,这一回林秀珍可要原形毕露了。”    
    “什么事?”    
    “这事可闹大了,就算她有三头六臂,百变神通,这一回也没法再把黑的说成白的啦!”    
    去年十月份由林秀珍主刀做的一例直肠癌手术,病人在术后一直腹痛,来医院找林秀珍复诊多次,一直被认为疼痛是由于手术后肠粘连所致。    
    后来,病人的症状越来越重,四处诊治,终于在市里一家大医院拍片子查出,可能有手术纱布遗漏在病人腹中。    
    如今外科手术中使用的纱布,全都经过高科技处理,在棉纤维中夹进极细的金属纤维,这样做就是为了万一出现手术中纱布遗漏在腹腔的情况,拍片时容易发现。    
    病人已经再次做了开腹手术,取出了那块10×10公分的纱布块。手术中有特请的外院专家在场,还有专人对手术过程做了录像。    
    八堆说:“听人说,张院长在非典中指挥得力,要升任到三级甲等医院去做院长了,林秀珍如果不是出了这档子事,很有可能会提升正院长,这一下,没戏啦!这就叫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说着唱起了京剧:“湛湛青天不可欺……只是来早与来迟……”    
    “你的盖头掀得怎么样了?”我问。    
    八堆的神情严肃起来:“据可靠的消息,上面要派工作组下来了。”    
    “好,工作组一来,我就把那五万元回扣上缴。到时候,你给我做个旁证。”    
    “只是……”八堆有点迟疑地看着我,眼神有点沉重。    
    那眼神让我想起了恋爱角失盗事件。我的直觉告诉我,八堆就是那件行为艺术作品的策划人和制作人。    
    八堆果然说:“你从一开始就批评说,这事情做得不够光明正大,缺乏法制观念。你说得不错,到底是比我多喝了几年墨水,不像我这么有勇无谋,不过我还是不后悔,还是那句老话,丢一个卒子杀他个车,值了!”    
    八堆又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等我把家里的事情料理料理,我就去自首,这一进去,至少得三五年。不过我偷来的那些证据,足够那娘儿们喝一壶了!”他说着嘿嘿地笑了两声,笑得我心里不是滋味。    
    “我要是折进去,你得帮我照顾我妈、我闺女、我媳妇还有枣枝儿……”    
    八堆脸上的笑意全没了,两滴大大的眼泪从他的眼眶里迸了出来。    
    这一刻,我不敢再用“粗人”两个字来定义八堆,他的眼泪流出了风萧萧、易水寒的悲壮,他在我眼里更像一个用心、用血、用命,用夸父追日般的热情与执着创造艺术的超人奇才。    
    和他相比,我身上明显地具备中国许多知识分子身上的通病:见微知著,却明哲保身。你把这种特质理解成忍辱负重的韧性也行,理解成委曲求全的自私也对,或者说得更玄乎一点,是中国人的集体无意识。


第三部分又见青春已白发(5)

    上班的头一天,瞿霞不在,看我里里外外地找人,郭腊梅走过来说:“颜大夫,找谁呢?是不是在找瞿霞?”    
    我不好意思地笑笑。    
    郭腊梅说:“她这两天忙着搬家。”    
    “搬家?”    
    “是呀,她和她丈夫复婚了,要搬回她婆家去住了。”    
    “好,这样一来,总算太平了。”我说。    
    “好什么呀?她丈夫出车祸成了植物人,她婆婆急得脑出血,瘫在床上。大伙都劝她千万别去跳那个火坑,可她就是不听,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越来越傻,越来越缺根弦儿。”    
    “我能理解,她这个人从来都是为别人想得多,为自己想得少。”    
    “可那也得分人呀,她婆婆和她丈夫那么恶,差点没把她挤对死,对这样的人发什么善心?换成是我,活该,都死了才解气!”    
    “喂,可别把话说得这么恶狠狠,当心找不着婆家哟。”    
    郭腊梅笑了,朝我撇了撇嘴。    
    那天下班后我到瞿霞的住处去了。房里一片狼藉,她正忙着把一些零碎的日用品打包。看见我来了,瞿霞微微有点吃惊。    
    “听说孩子的父亲出了点事?”我尽量把话说得委婉,避开了车祸之类的字眼。    
    瞿霞平静地点点头:“非典的时候,公司里不上班,他带着他的未婚妻去十渡野游,路上,车翻了。”    
    “还有恢复的可能吗?”    
    瞿霞摇摇头。    
    “听说孩子的奶奶中风了。”    
    瞿霞没做声,黯然地低下头去。    
    “我理解你的为人,可你也得为自己想一想。”    
    瞿霞又摇摇头。    
    “他的未婚妻呢?既然互定终身,她怎么能甩手不管了呢?”    
    瞿霞还是不做声。    
    我拉住她的手说:“你是我这辈子见过的心地最善良的人。”    
    瞿霞把手从我的手心里抽出去说:“颜大夫,你把我想得太好了。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我没那么无私,没那么崇高。其实我答应和他复婚,也是出于为自己为孩子的考虑。”    
    “可他……”    
    “你是说,他已经成了植物人,不会再向我提任何要求。是,要我复婚是他妹妹提出来的。交换条件是,两个病人的生活费和医药费都由她担负,孩子的生活费、将来的教育费她也负担,而且那套房子的产权,也给我。”    
    我有点意外,在我的印象中,瞿霞从来不是这么重物质的人。与此同时我还惊异于她的率直。    
    “你是不是认为我有点世俗?没办法,人首先得活着。我可以受苦受穷,可我不愿意让我的孩子从小生活在贫困里,我不想让他从小就自卑,觉得事事不如别人。”    
    瞿霞说着,扑进我的怀里,把头靠在我的肩膀上,大声地哭了起来。    
    为瞿霞的事,我一连几天都闷闷不乐,可怜的无花果,已经日益憔悴,而我却爱莫能助。


第三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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