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计划告诉塞奇时,塞奇也这样说。德士笑着解释:“凭哪一条法律?你想柯爵士敢把这件事公开吗?你可别忘了那里面牵涉到的,是他的宝贝女儿呀。”
“小心别把我的脸照进去就行。”
“谁要你的脸?走吧,去买照相机和底片。”
“最好连冲洗的器材都准备一下,这种照片不能送去照相馆。可是,假如妞儿不同意呢?”
“灌饱了黄汤,她们什么都敢做。”德士这样讲,事实果然不错。
柯爵士把照片拢成一叠。“你要多少钱?”
“一毛也不要,免费赠送。”
柯爵士研究地看了他一会。“那——底片呢?”
“两年前你答应给我父亲四条船,它们到达科多圭的那一天,底片就会寄给你。”
“不可能,”柯爵士说,“这些船不在我的控制之下。”
“罗麦士认为船由你控制。”
柯爵士瞪着他:“原来那封丢掉的信是你拿了。”
德士不睬他。
“这就是你的荣誉观念吗?”柯爵士愤怒地逼问,“出卖了主人邀请你到家中的好意。”
德士的声音含着强制压抑的愤怒。“当你自己凭出卖别人所得利益的多少,来决定荣誉的价值时,你还有什么资格教训我?”
这次轮到柯爵士无言以对,他盯着那叠照片说:“我的所作所为是以英国的利益为优先。”
德士站起来。“为了你也为了我,我只好暂时不去相信你根本就是利欲熏心。”
柯爵士的声音使他在门前止步。“我需要时间考虑。”
“不必急,爵士。我今天就回巴黎,假如下星期六之前我没接到满意的答复,我就要把罗麦士的信拿给贵表亲和家父看,而这些照片就会寄给全欧洲的每一家报社。”
柯爵士紧抿着唇,冷酷的眼光看着德士。“这份满意的答复需要和你本人直接联络吗?”
“不用了,爵士,我可以从家父那儿知道。”
“罗麦士呢?你要我怎么处置他。”
德士的眼中闪过一丝黄光,语气中的野蛮之意使柯爵士从头凉到脚。德士说:“不劳费心,我自有计划。”
第三天早上的头条新闻,使柯爵士喝到嘴里的咖啡像冰一样,差点没吐出来。
“前科多圭外交官及其助理在意大利别墅遇害。”
想起德士的眼光,他的手更禁不住地发抖。想起自己竟那样热心地邀他来住在家中,更是毛骨悚然。这孩子根本就是一个野人,所有的教育、礼仪都只是一层装饰。这样的野兽不是言语说得通的,他们一家人很可能在睡梦中就被谋杀了。
所有的一切倏地逼到眼前,现在已不是银行损益表的数字和记号,而是人的生命了。
他的妻子和女儿!这些女孩子是被什么鬼迷了心窍,竟与这种野人苟合。她们一向很乖,他实在没办法把那些照片和她们联想在一起。他真不知道如何跟那样端庄的小姐谈这种事。
转念一想,他又生起气来,这怎能怪自己的孩子,谁不知道他们丛林里有些现代科学都无法解释的迷药。一定是的,她们一定是被他骗着吃了那种药。他得赶快把她们送走。
他抬头正好看到妻子进来,突然生气地说:“把孩子们带到加拿大你的娘家去!”
她讶异地问他:“我们不是决定不去了吗?张伯伦答应我们,欧洲不会有战争呀!”
“他还不是首相呢!我说去就去,不要跟我争辩。”
柯爵士猛地冲出餐厅,答案只有一个,科多圭要船就拿去吧。现在不是丑闻的威胁,或男爵知道真相的尴尬,而是更简单、更基本的人命。生平第一次,柯爵士发现地位和金钱并不能保护他,相对于野蛮人的刀斧,这些比盾牌都还不如。对死亡的冰冷恐惧,在他的脊椎骨上跳动。
《大冒险家》 第一部分第二章 权势·金钱(16)
德士跟着国旗覆盖的棺木走上踏板,身后响起一阵空洞的鼓声,回荡在码头上。穿着科多圭商船簇新制服的船员,尴尬地举手敬礼,德士静看他们从法国荣誉军的手上接过棺木。船员们立正注视棺木行过,德士迈着僵硬的步子跟在后面,看他们斜着下舱,不禁闭上眼睛。多讽刺呀,父亲永远不会知道,他终于搭着以他的名字命名的船回国了。一到码头他就注意到船头的白字“杰礼号”,新得看得出底下的原名“新丰丸”。这是法国与科多圭新辟航线的第一趟船。
一个多月前,他正在父亲的办公室,马瑟拿了封电报进来。父亲看完电报时笑意盎然的脸,至今仍栩栩如生地浮在他眼前。“我们的好朋友柯爵士终于替我们把船争取到了。”
德士看着父亲眼里快盛不住的快乐,欣悦地微笑着。“也许我们可以搭自己的船回家了!”
只是回家方式是他们谁也没预料到的——父亲被抬回去,而他则奉命留下。
总理的来电说:“谨致上对令尊这位忠心之爱国者至深的哀悼。领事之职由你接任,直到进一步指示到来。”
他看着他们把棺木固定,船员们一一敬礼后离去。“我在外面等你。”肥猫低声说。
德士看着红绿国旗上展翅欲飞的科多圭巨鹰,缓缓上前一步,轻轻地抚着棺盖。
“再见了,父亲,”他温柔地说,“您可曾晓得我有多么爱您?”
快十一点时,塞奇睡眼惺忪地摸进厨房,竟发现父亲坐在桌旁。“你不是在上班吗?”他问。
伯爵看着高大的儿子说:“以后都不去了,我们去德国。我是军人,要去干自己的本行。”
“到什么军队去干?”他嘲讽地说。自小他就知道,流亡的白俄贵族曾计划组成军队打回祖国。但到现在还是光说不练,大家都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参加德军,他们的委任状已经寄来,我打算接受。”
塞奇边倒茶边笑。“德军,嗯?一群用木枪木棍操练的白痴。你为什么要替他们打仗?”
“他们进军俄国时需要我帮忙。”
“你居然要帮外国人去杀俄国人?”塞奇的声音中带着难以置信和谴责。
“游击队不是俄国人!”伯爵愤怒地说,“他们是乔治亚人、乌克兰人、鞑靼人,被有野心的犹太人阴谋唆使利用的!”
塞奇知道他绝对没有办法改变父亲根深蒂固的观念,只有静静地喝他的茶。
“希特勒的想法是对的,”伯爵继续说,“除非犹太人全部死光,世界上永远不会安全!而且冯立度先生说,希特勒希望把俄国交给名正言顺的人统治。”
“有人跟你去吗?”
“现在还没有,”父亲支吾着,“不过他们很快就会来了。我们还是整理行李吧。”
塞奇看着父亲。许久以前,他就发现父亲并不是世界上最聪明的人,什么傻事都是他打头阵。这次也一样,其他人都在看他冒险,等他失败再来嘲笑,从不感谢他替他们争来的好处。
他叹口气,这些说了也是白说,父亲一旦决定的事谁也改变不了。他不自觉地说:“我不想跟你去。”这下轮到做父亲的惊讶了。
几天后,塞奇坐立不安地在德士父亲原来的办公室内与德士隔着桌子面对面地坐着。他实在很难想像,不到一年以前,德士和他还是同学。父亲死后的几个月内,德士似乎长大了,也成熟了许多。
“因为这样,所以我需要找份工作,”他对德士说,“可是我什么都不会,就来找你替我出出主意。我知道你很忙,所以一直不敢来打扰。”
“你不该这么客气。”其实啥事也没有,根本没有人对科多圭有兴趣。倒是社交生活忙得不可开交,转眼之间他竟成为巴黎每一个宴会急欲邀请的贵宾。法国人对打马球的小伙子竟然当上一国领事,非常感兴趣。
“我们一定要想办法替你安排,”他笑着对塞奇说,“如果不是我下个月要回国,一定请你来领事馆做事,可是总理已经派定了新的领事。”
“那你打算怎么办?”塞奇立刻忘了自己的困难。
德士耸耸肩。“我也要回国才知道总理的安排。也许——你愿意随我去科多圭?”
塞奇摇摇头说:“不了,谢谢你,我喜欢待在熟悉的地方。”
德士亦不勉强。“我了解,我会留心,如有什么机会就马上和你联络。”
塞奇站起身。“谢谢你。”
德士看着他说:“我有一些钱,不知你需不需要?”
塞奇低头看到桌上有五千法郎,他的手想要去拿,但实在不好意思。“不用,谢谢你,我还过得去。”他尴尬地说。
他一出领事馆就后悔了,口袋里的十法郎如何打发叫吼的房东?他不自觉地走到父亲从前工作的饭店前,才想起父亲早已不在这里了,来了也没钱可要。他进入对街的咖啡馆,要了杯咖啡,寻思着是否有什么朋友今天开个宴会什么的,可以让他去白吃一顿。突然有个声音打断了他的思潮。“塞奇?”
他抬起头认出是对面饭店的领班。“嗨!”但他想不出名字。
对方不客气地在他面前坐下。“你父亲有什么消息吗?”
塞奇本想拂袖而去,这家伙未免太冒失了。但他转念又想,若非真的有事,他是不敢坐下来的。“没有。”他爱理不理地答道。
侍者走过来,领班叫了两杯酒,转身再问塞奇:“你呢?找到什么工作没有?”
滚到地狱去吧,这个城市连点秘密都没有。“我正在考虑几个地方。”
“今天我还想起你,我想,不知塞奇找到工作没有。否则有个机会,不知他愿不愿试试。”
肚子的酒提起了他的精神,心里顿觉得再不表示点兴趣,就太辜负人家了。“什么事,说来听听!”塞奇说。
对方压低声音说:“你知道饭店里的客人形形色色,有很多富家太太都是一个人出来旅游,她们若没有适当的男伴,实在不好意思在晚上出门。”
《大冒险家》 第一部分第二章 权势·金钱(17)
塞奇把眉一扬,打断他的话。“你要我去做男妓?”
领班抗议地说:“天打雷霹!这些夫人都是有头有脸的人,怎么敢接待男妓?如没有相同或更高的社交地位,她们根本不会考虑的。”
“把你的意思明白地说清楚吧。”
“某些夫人希望参加一些适合她们身份的社交活动,对护送她前去的男士必定不会吝啬。”
“就这样?那你扮演什么角色?”
“我居中安排,介绍你们认识,至于进一步与否由你自己决定,我收五成佣金。”
塞奇又喝了一口酒,他想,女方也会给领班小费。“二成半。”他说。
“说定!”领班怕他后悔,忙说,“目前就有一位夫人住了快一个星期,今天早上我送美国报纸进去,她就暗示我。假如你的确有意思,让我来进行看看。”
塞奇想像自己被人家挑选的丑相,真想叫这头猪滚到地狱去。可是房东的怒吼在耳边响起,他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