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猜那大概是一个奇怪而野蛮的国家,但愿他一切平安才好。”塞奇低声道。
“他不会有事的,我们的麻烦比他更多。”
塞奇很快看他一眼。“你还是认为战争即将爆发?”
“不可能不爆发,西班牙内战差不多结束了,德国人的暖身运动也已做完。这些从你父亲的信多少也可以知道吧?”洛白笑着说,“现在张伯伦想到柏林去找那个疯子谈判,只怕那是白费口舌,没有用的。”
“你父亲的看法呢?”
“他已经把所有能动的财产都转移到美国去了,他甚至要我和洛琳赶快回美国。”
“你要回去吗?”
洛白摇摇头。
“为什么?”
洛白耸耸肩。“我有两个重要的理由,第一,我是犹太人,第二,我是法国人。”
“可是你帮得上什么忙?你又不是军人。”
“总有什么我能做的,”洛白说,“至少我能挺身迎战,不像许多人早就逃了。”
管风琴的声音传来,洛白跑到门口一看。“走吧,孩子,该你上场扮演男子汉了。”
一对新人跪在圣坛前时,美国国家广播电台的记者就站在教堂的后面,对着同行说:“想想看,十分钟后,他就从一个穷光蛋变成身拥五千万美元的巨富。”
“你嫉妒啊?”
“你真他妈的说对了,这种便宜至少也该让美国男孩来捡呀,我们哪一点比不上他?”
“谁知道,”坐在他右边,写“大千世界”专栏闻名于世的安爱玛小声地说,“据我所知,她都试过了,发现他们都有所不足。”
“唉,唉,怎么这样说!”
“但愿我负担得起鱼子酱配香槟的偏方,”另一个记者说,“听说很有效。”
“别出这些花俏的主意,我们这些穷措大还是用牡蛎吧。”
“那倒不错,只可惜他们结婚了,我们又要花费多少心思再去找其他的新闻?”
《大冒险家》 第二部分第三章 金钱·婚姻(4)
人踏在落叶上的飒飒声把德士惊醒,他伸手握住身旁的来福枪。肥猫已经起身 ,悄然无声地闪入林中,他用铺在地上的毯子盖住枪身,插上弹匣,候在原地。
四周一片寂静,德士眯眼看了一下太阳,不用看表也知道是清晨五点钟。然后,他把耳朵贴在地上,静静地听着。
脚步声已经停止,不管那是谁,都已被肥猫截下了,德士仍然没有动。微弱的谈话声由远处传来,有人说话就好。若是情况危急,绝不会有人交谈,只有死亡的死寂之声。
脚步声又开始了,德士抬起头由他原来睡觉的小山洞中往外窥视。为了安全起见,他仍然举起枪对着来人可能出现的方向瞄准。
走在前面的是一个身穿红蓝色军服的士兵,肥猫跟在他后面,手上的枪若隐若现。德士等他们走到跟前,才倏地站起身。
士兵吓了一跳,好不容易收拾了心神,对德士敬了礼。“欧第斯伍长报告,”他挺直腰杆大声地说,“奉总理之命来见上尉。”
“坐下吧,伍长,”德士回了礼说,“不必拘礼,而且你这身制服是最好的枪靶子。”
伍长松了一口气,坐到地上。“我出来找你快一个月了。”
德士看看他。“你已经不错了,晚来一个小时我们就走了。”他转身对肥猫说:“弄点咖啡怎么样?”
肥猫点点头,自去找了个下风处生起小小的火,以便使那些烟还没升到天空就被风吹散,一边好奇地看着伍长打开行军袋,取出一小叠用线扎着的信件交给德士。
德士背靠着岩石,打开第一封信,拿出一张精美的卡片,很快地看完却禁不住咯咯发笑,然后拿给肥猫看。“好哇,有人邀请我们参加婚礼!”
肥猫在咖啡壶后面望着他。“那好,有大餐吃再痛快不过了。谁结婚哪?”
“塞奇,娶了戴苏安。”
“那个金发妞?”
德士点点头。
“她会把他整死的,也许我们还有时间警告他?”
德士看着伍长问:“今天是几月几日?”
“四月十二日。”
“来不及了,婚礼是两天前在瑞士就举行过了。”
肥猫悲哀地摇着头:“完蛋了。”然后和德士相对哈哈大笑。
欧第斯讶异地看着他们,他冒着生命的危险,只为了一张他们根本不可能去参加的过期帖子吗?小兵的命当真不值钱。
德士很快地看了其他的信,最后才仔细拆开有总理封印的一封,看完一张,就丢进火中。最后,他终于抬头说:“总理要我们回去。”
“为什么?”肥猫把浓稠的黑咖啡倒入锡杯中,送给德士,然后和欧第斯各拿一杯。
“他没有说。”德士问欧第斯,“你知道吗?”
“不知道,上尉,”他很快地说,“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兵,什么都不知道。”
肥猫生气得放声咒骂。“四个月来我们像野兽一样地窝在山中,现在任务快完成了,而他却丢来一句‘回去’。你为什么不多等两天再找到我们?再两天就好。”
伍长吓得脸色惨白,制服内的身体好像缩小了。“我——”
“先别急,山中的日子容易混淆,我们这位尽忠职守的好伍长是到四月十四日才找到我们的,对不对?”
欧第斯看着两人,弄不清谁比谁疯狂。这个脸快被晒成黑色的年轻人,还是这个像美洲豹样无声无息来到你身后的胖家伙。不过有一件事是很清楚的,他们说十四日就十四日吧,丛林中的两天和二十天还不都一样?何况事关他本人的生死。
他清了清喉咙。“是的,上尉,的确是四月十四日。”
德士微微一笑。“好啦,准备上路吧,要和‘兀鹰’见面,还有一段长路好走呢。”
兀鹰!欧第斯觉得肠子都打结了,原来他们的目的在此!兀鹰是那个盘据在山中达五年之久的土匪头子,他还发誓要杀掉每一个进入山区的军人。“我想,我还是回去吧。”
德士平静地说:“要我就不会这样,你跟着我们比较安全。”
“对,尤其你那身猴子皮。我还有一条裤子,就怕大了些——”肥猫说。
“大些比较舒服。”欧第斯手忙脚乱地脱下军服。
德士边走边望着谷中说:“看到了吗?”
欧第斯和肥猫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一小股白烟正由谷中某个角落升起。
“他们已经来了,”德士似乎很满意地说,“兀鹰果然是个守信的人。”
“你想他会怎么回答呢?”
德士耸耸肩。“只有天知道。”
“你们在谈什么?”欧第斯不解地问。
肥猫对他解释。“总理要我们来提出大赦,只要兀鹰答应放下武器,既往不咎。”
“给兀鹰大赦?”欧第斯浑身一震,还划了个十字,“你凭什么认为他会相信你?”
“他认识我父亲,”德士说,“他知道我绝不会说谎。这一次我费尽了心才找到他,上个星期他通知我,要我七天后来听回音。我们今晚就在此过夜,明天早上下去。”
“你真的认为兀鹰会上钩?”欧第斯趁肥猫铺毯子时小声地问他。
“这个问题要明晚才有答案,”肥猫又加了一句让欧第斯吓了一整夜的话,“如果明晚我们还活着。”
德士趴在毯子上,把下巴搁在交叉的手臂上,望着底下的山谷。蓝天一分分变紫,夜里的许多声音开始出现,摇曳的烟亦渐不可见。他动也不动地躺在那里,把夜的安全像毯子一样裹住身体。每一件事都与他的想像不同,其实,那是因为他认为事情应该已经有所改变。其实他一到家就发现事情根本没有变。有人说,变化愈多,就愈变愈相同。当年他父亲希望争取的,到今天仍未实现。学校仍然不够,少数的学校变成政府官员子女的专利品,而在乡下或小城市则根本没有。环着首都虽有铺好的道路网,但几乎每一条都无疾而终。偏远地区的山谷中仍有土匪出没,打击政府军。刚回国的几个月他都非常哀愁,一度庆幸父亲不须看到这些,这并非父亲牺牲生命的目的。
《大冒险家》 第二部分第三章 金钱·婚姻(5)
他也曾到海边看那些进出的渔船,并在清晨到市场去听他们叫卖。而他去到任何地方,都可看到总理的雕像,街角、每一座新的建筑物、码头以及市场进口处都有。身着红蓝制服的士兵也随处可见。
好几天后,他才发现,士兵是被派来保护他的,而他的衣着与腔调则让人把他当成陌生人。
一股寂寞和孤立的感觉将他征服,刹那间,整个城市的气氛像要扼断他的喉咙。这时他才发觉,自己已非当年离国的那个人。他变成另外一样东西,另外一个人,过去的那段生活变得全然陌生而无从认识了。本能而且满怀希望的,他离开城市回到山中他出生的那座山庄。在那里,亘古以前就存在的天地似乎绵亘到永远永远,山峦把它紫色、参差的手指伸向太阳和星辰,他希望能找寻到那份失去的自由与他存在这世界的理由。
4
几个星期后的一个下午,他正坐在前廊上看山,肥猫走出屋子坐在他身边。“今天的山和昨天有什么不同吗?”
德士拿了一根细细的雪茄,才说:“有。”那声音既萧条又空洞。
“天下没有一成不变的事,”肥猫仔细地观察着德士,“你应该老早就知道的。”
德士喷出一口淡蓝色的烟。“我知道。”
肥猫的怒气好像不太忍得住了。“我认为那个总理至少应该找个什么事给你做呀!”
德士有些好笑地说:“例如什么呢?”
肥猫没有答话。
“总理除了我之外,还有很多事要伤脑筋。”
肥猫没有答腔,转身眺望了一会,说:“有人骑马来了。”他又侧耳去听。“是军队。”
德士下了椅子走到栏杆前,什么也没有。“你怎么知道?”
“只有军队的马才能那样整齐。”他看着德士说:“你有客人要来吗?”
德士摇摇头,现在他可以听到隐约的马蹄声了,他转身,看到肥猫正在检查手枪。“你不是说那是军队吗?”
肥猫右手一甩把枪插入袋中。“他们确实是军队。但是,防人之心不可无。”他们站着等红蓝色的人影进入视线范围,肥猫才说:“他们远道而来,必定又渴又热,我去准备点清凉饮料。”说着转身进屋。
德士看他们渐行渐近,一行大约十四人,座骑皆是矫健的山马,依服装看来,队长可能是一个上尉。可是另有一个瘦小的军官,看不出阶级。上尉举手叫停,一队人就在园门外站住。
两名军官步上走道行至屋前,这时德士才认出年轻的那一位究竟是谁。除开瘦小的身材不像军人以外,那一套剪裁合身的制服更衬托出袅娜的女性曲线。她抬起头,脸上蓦地展现出一抹熟悉的笑容,开始向他跑了过来。
他也很快地冲下阶梯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