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望月 作者:刘心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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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望月 作者:刘心武- 第4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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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一部分。你可以和这些人讨论,告诉他们,我认为这些不是真的可能是假的,但是应该是平等的。专家与非专家之间应该是平等的交流,应该互相尊重。不应该动不动把人家封杀,骂回去,不要那样做。我以这样一句话来结束我的演讲,就是:“红学”研究应该是一个公众共享的开放空间。
  问:刘老师您好,首先非常感谢您。我有一个问题,在二十六回的时候提到,冯紫英从铁网山回来,被兔鹘梢了一翅膀。在这之前提到,秦可卿的棺木也是铁网山上出的。我想问一下,您对这个有没有什么看法?还有一个小问题,您能不能谈一下您对贾珍的看法?因为您在书中写到,认为贾珍是个美男子,在对于他的评价上能看到您的赞美之辞,请谈一下您对他的看法。谢谢。
  答:第一个问题,在我的书里有明确的解答,我由于不枝蔓,今天没有讲潢海铁网山,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信息。它也有地理上的原型,也有事件上的原型的。包括冯紫英和仇都尉之间的仇家关系,以及冯紫英和贾珍之间的关系,这些都是很值得探讨的。
  贾珍这个人物确实值得重新研究。你看到清虚观打醮,贾珍是族长。这点大家要知道,贾母虽然辈分很高,但她是女性。在贾府里面虽然贾赦、贾政辈分也比贾珍高,但族长是贾珍。他确实有族长风范,是一个大家族的族长,我曾经在一篇文章中讲到。包括现在咱们的电视连续剧《大宅门》里的主人公,都有某种贾珍的影子。《红楼梦》对于中国封建大家族里某种男性的描绘成为了艺术的元素,也是可以贯穿到今天的。
  问:刘老师,您好。通过您的讲座使我对秦可卿这个人物有了更多的认识和了解。我想问一个问题,按您的分析,秦可卿出身很惨,是废太子的女儿。如果是这样,怎么可能保密呢?太子的女儿生下来后,作为清朝的制度,必定要有记录的,他怎么能保住这个秘密?还有一个问题,我认为,在曹雪芹笔下,秦可卿不是一个身世起伏遭难的女子,秦可卿是一个淫荡女子,在没听你演讲之前,我对秦可卿这个人物是很反感的。我认为她是一个反面人物,但您怎么给她带来了这么一个面貌呢?
  答:第一个问题问得很好。我们研究问题切忌逻辑推理,即只从逻辑上说。太子被废了,被看守起来了,他怎么还可能把一些东西,包括物呀,人呀,偷出来呢?那么你要知道,康熙虽然废了他太子的地位,但对他的感情还是藕断丝连的,毕竟是自己的亲儿子,他的待遇还是很不错的。而看守和他之间的关系也不像你想的都是仇恨他的。而且“弘皙逆案”发生的时候,弘皙是安排在郑家庄的王府里,也等于是软禁。可是这个王府非常之大。弘皙等于已经被剥夺帝孙的政治价值了,但是皇族之间给他的安排还是超出我们的想像的。昌平郑家庄,现在叫郑各庄,不知道还有没有这个遗迹。这个地方大小共王府189间,饭房、茶房、兵丁住房多达1973间,怎么可能疏而不漏呢?再加上历史上有记载,弘皙已经很大了,他知道自己的父亲被监禁以后,当然,他父亲虽然被圈禁,也有很多女性和他一起生活,不止有正配,也有很多偏房。他有一个福晋生病了,请太医诊病时,胤礽曾经用矾水写了密信,这也是后来被告密后才发现的。这在清史上是有明确记载的。第一,他不可能老实;第二,困兽犹斗,他会往外传递东西的。他有很多妻妾,如果有的怀孕后没被及时查出来;或者他说是流产,但买通接生的人把她偷抱出去,都是有可能的。看了史实以后就知道,起码两种可能性都有。
  认为秦可卿是一个淫荡的形象,是过去人们没有读懂《红楼梦》的描写所产生的偏差。秦可卿和贾珍之间的爱情在我这本书里有详细的论证。他们是真诚的,她不爱贾蓉,她爱的是贾珍,她有权力爱贾珍。我们都知道曹禺有一个剧叫本《雷雨》,请问你,周萍和繁漪是什么样的恋爱?是乱伦恋,你不是也很同情繁漪吗?你在台下把破鞋向繁漪扔过去了么?你恨的是周老太爷,是不是呀?你同情繁漪和周萍,是不是呀?可是你现在可以同情繁漪和周萍的恋情,为什么不可以原谅贾珍和秦可卿真诚的爱情呢?当然,你仍然可以保留你的观点,咱们可以讨论。
  傅光明:听了心武老师的演讲,我们有没有这样一个感受?他是以小说家敏锐的触角,捕捉曹雪芹在《红楼梦》中留下的精微的线索和伏笔,来进行学术探佚。确实功夫了得,而且见解独到。“红学”也被称为“谜学”。正因为如此,我们每个人都有理由也都有权力,像心武老师这样,把自己的生命体验融入进去,破解谜团和探佚红楼。最后让我们向心武老师给我们带来的精彩演讲表示感谢。
  
  
  《红楼梦》烟画
  ——孙温画《红楼梦》评析
  作家出版社2004年9月精印出版了清代孙温所绘的《红楼梦》套画,书名定为《清·孙温绘全本红楼梦》,这是一册非常有审美价值的画册。
  据收藏此画的旅顺博物馆现馆长刘广堂先生根据画上题署考出,孙温是丰润人,字润斋,号浭阳居士,其斋号为白云山馆、沁香吟馆,生于嘉庆二十三年,即1818年,经历了嘉庆、道光、咸丰、同治、光绪等好几个朝代,卒年不详,也许他一直到宣统被迫退位、中华民国成立以后才谢世。他画这套画,大约在同治六年(1867年)就开始酝酿、着手,直到光绪二十九年(1903年)才大体竣工,前后有三十六年之久,而其中大多数画幅完成于1884年至1891年这七年之间,也就是说,这位画师差不多从五十岁起一直到八十五岁,似乎把他的生命完全投入到了套画的创作中,比曹雪芹“披阅十载,增删五次”创作《红楼梦》耗费的心血还多三四倍。
  周汝昌先生为此次出版的画册题诗238首,在《题画诗后记》中,他扼要地发表了几点我以为是非常重要的看法,一是指出像这样篇幅浩荡、尺幅阔大、精心彩绘的《红楼梦》套画,是以往改琦等的单线勾勒、作为坊间出书的“绣像”那样的《红楼梦》画所难望项背的;二是往时丰润多画坊,画师高手辈出,其中丁、曹、郑、叶四氏最为著名;三是孙温虽目前还找不到相关资料,但当年曹雪芹的祖辈曹铨在丰润创绘素斋画坊,后从丰润迁往关外铁岭,孙温的字、号都说明他是丰润当地人(浭阳是丰润别称),他的斋名白云山馆,显然是取意于丰润白云岭,那里恰是曹氏上世酿酒作坊所在,而又把其斋名叫作沁香吟馆,“沁香”显然由《红楼梦》里“沁芳”演化而成,蛛丝马迹,表明孙温与曹氏有密切关系,或为至亲,或为世谊,殊可注意;四是细观这套图画,可以发现虽然是依据“程甲本”的一百二十回情节来画,但孙温画到八十回后便兴味减退,除了少数几幅,后四十回都是另一位孙姓画师,名允谟、字小洲的手笔,那时还没有论家指出后四十回非曹雪芹手笔而系高鹗所续,他怎么会产生那样的感觉?五是指出孙温的画风有宫廷画的趣味,而曹雪芹伯祖曹宣(后改名曹荃)正是康熙南巡图的监画官,令人有有薪火相传的联想;六是指出孙温绝非刻板地“绣像”,而是根据自己对文字的理解与情感,某一回可画作两幅甚至更多,又常将某两回并为一幅处理,一幅画内又可以有多个相关相接的“景点”让观者有“进展”、“过程”之感;七是一百零三回至一百零八回涉及抄家、败落、复职等内容不画,发人深思;八是画宁国府两见“丛绿堂”,此名不见于现存的《红楼梦》文字,画家是否另有所本?
  孙温套画的印本面世,使一般读者也得以欣赏到,作家出版社实在是做了一件好事。孙温作画的那些年代,似乎还没有“连环画”这样的品种称谓,但在同一幅或一套画里,连续性地画出一个或多个人物的活动,构成环环相联的情节演进效果,在我们国家可以说是古已有之,无名画家在敦煌壁画里,以及五代南唐顾闳中的《韩熙载夜宴图》,都是例子。孙温套画的连环效果不仅体现在各幅之间,也往往体现于一幅之中,而且构图非常讲究,各环之间用墙垣、隔扇、屏风、树木、板桥、山石等自然切割,每个“镜头”都努力体现出动感,比如第二回画“葫芦庙失火烧甄家、士隐听歌遇跛足道、大丫环买线得奇缘”三个虽然连续却反差很大的情节,孙温就处理得极妙,画面不仅没有生硬堆砌之感,而且生动疏朗,绝对超出了一般“绣像”画那种“看图识字”的窠臼,是非常出色的美术作品。细赏这本画册,可以进一步熟悉《红楼梦》的情节,体味那悲欢离合的韵味,获得视觉上愉悦与心灵上的洇润,这本画册的出版无疑为《红楼梦》的进一步弘扬与普及提供了新的助力。
  但是我现在想强调的是。孙温的这个套画也确实具有学术研究的价值。
  据刘广堂先生介绍,孙温的套画为推蓬装,共24册,其中一册空白,其余23册各有画面10开,总计230开,绢本,画心纵43.3厘米,横76.5厘米,浅蓝色花绫镶边,米黄色洒金绢包木板封面,画册无题签、无题跋,1959年7月,上海文物保管委员会拨交旅顺博物馆收藏,此前的流传经过不详。孙温自己并没有称所绘为《全本红楼梦》,作家出版社现在以此作为书名,似欠考虑。首先,在全套画无题名的情况下,却在第一册首开上粘有一张签条,上面楷书写明是“石头记大观园全景”,可见孙温虽然依据是程高本一百二十回《红楼梦》作画,但他更宁愿把此书称作《石头记》。作家出版社的这个印本如果名为《孙温·石头记套画》可能更合适一些。
  孙温为什么要强调《石头记》这个书名?在他开始作这套画的时候,《红楼梦》、《金玉缘》的叫法甚嚣尘上,甲戌本、庚辰本等《石头记》古本还没有被公诸社会呢。这就值得探究。
  另外,这套画虽然有230幅之巨,但明明白白地缺少后四十回中的六回,并不全,无论后四十回是原作还是续作,这样一套画都不好叫作《全本红楼梦》。刘广堂先生介绍,所缺少的六回10开是一本空白画册,其规格形式、装裱材料以及每册所含开数等均与另外23册完全相同,所不同的是“画心”非绢本,而是采用与绢本“画心”颜色相近的空白纸来替代。他认为“缺失的10开画面无非有两种可能:一是没有画,二是画了后来又因故缺失了”,他的判断是“后者的可能性更大”。而我经过推敲,却与周汝昌先生的看法相同,那就是作者故意不画。从这套画保存的完好度上看,不像是屡经转手,画上除了画家本人的签名或印章,并无任何显示出他人鉴赏、收藏或转让、出售的痕迹,试想,如果有人在欣赏了这套图画后打算贪污或偷盗掉其中一册,他怎么会那么多美丽温馨的画面都不要,专去要那“锦衣军查抄宁国府”一类的败丧画面呢?退一万步说,他偏就是那么样地有怪癖,想单要那一册,那他彻底拿走就是,又何必单把绢画揭下,换上白纸,并且星渣痕迹不露呢?很显然,是作画者不忍去画那样一些场景,他对画那几回的内容,存在心理障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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