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定中连忙摆手:“大可不必了。”
龙福海说:“她这个秘书长不光兼办公厅主任,还亲自兼管着天州驻省城办事处,这也是借着送你们,顺便去省城办点事。”
第二天一早,马立凤来到天州宾馆皮定中房间,皮定中早把箱子都收拾好了,小苗也在。马立凤说:“龙书记和常委一班人马上都过来。”皮定中连连摆手:“昨天已经告过别,今天不必再来一次仪式。”马立凤说:“龙书记一定要来,常委们也都要送你们上车,我怎么挡得住?还是就差罗成一个,他能到就圆满了。”皮定中说:“他骑车下乡,忙他的吧。”马立凤说:“要我说,这点时间还是应该拿得出来的,坐上车两三个小时就赶回来了。”皮定中说:“不必多此一举。”
马立凤说:“他这个人就是这样,不太照顾上下左右。这是您宽待下面干部,要是换了其他人,罗成这临走都不送一送,还真会以为他对调查组不满呢。”
皮定中笑笑说:“人各有风格。”
马立凤说:“他这个人确实与众不同。别人在乎的事,他不在乎。别人不在乎的事,他在乎。调查组调查有关他的事,临走他顾不上送。可是,一个关到监狱里的犯人,他倒想办法要去看一看。”皮定中问:“什么意思?”马立凤说:“他有一个小学老师叫严富道,教他写过几个字,因为经济犯罪现在关在天州看守所,被判了十五年刑。罗成想在他服刑前看看他,前几天专门让人打电话来,问他什么时候服刑走。你看,送调查组他没时间,可看一个犯人有时间,你拿他真没办法。”
皮定中再有涵养,脸上也稍有些不快了。
龙福海领一班人来给皮定中送行,他说:“还和昨晚一样,常委们都到了,就缺罗成。”皮定中上车招手:“后会有期。”
马立凤另车相跟,送皮副部长等人去省城。
第八部分魏二猛跑老龙的手法之一
绕过大山,迎面看见黑三角,罗成扶住车停住了。
一路上坡,除了叶眉缓缓开着摩托,其他三位大多是推着车上来的,这时已大汗淋漓。往下一路下坡,看见四面大山围着盆地,就是黑三角中心地带。山后还有山,黑三角地盘不算小。罗成看着一派浓烟滚滚,迎风闻着呛人的煤烟味,先皱了眉,他用手一指:“所谓的黑三角开发区,就是开了近千个小煤窑包围一个国企大煤矿,再就是遍地土法炼焦,就凭这糟蹋资源,破坏环境,就该否定它。”洪平安说:“这你可要慎重,这是老龙两年前当市长的头号政绩,他亲自抓的样板。”
罗成看了看漫天乌云,说要下暴雨一直未下,把天地闷得发紧。他双手一前一后提了几提自行车,叶眉说:“你在检验自己体力呢?”罗成点头说:“是,体力好时,自行车提在手里像高梁杆做的,体力不好,就沉了。”王庆问:“那现在呢?”罗成说:“可能一路上坡体力消耗太大,这车不怎么高梁杆了。”
洪平安说:“下乡这些天你连轴转,整体消耗太大。”
罗成眯着眼俯瞰着前面漫山遍野冒烟:“我在犹豫,捅不捅这个大马蜂窝。”
洪平安说:“这和体力有关系?”
罗成说:“聚足了精气神,才敢打大仗。”
罗成知道,只要一进黑三角,那算是没完了。他收不住,龙福海也收不住。半年多来,他黑三角来过几次,回去和龙福海争执了几次,常常他的问题刚出来,龙福海就堵上他了。用龙福海的话讲,黑三角开发区是他跑了好长时间省里才批下来的,又说开发区给市里一年多创多少税收,还说资源利用合理不合理、环境是否污染这些问题早晚会解决,不必大惊小怪。罗成一指前面的大下坡路:“现在只要一放闸,就杀进黑三角了。你们说,杀不杀?”
叶眉说:“你早就准备杀了,为什么问我们?”
罗成说:“我采取重大行动前,总要给自己提反对意见。你们说,这一阵下乡抓危房改造,成果怎么样?”洪平安说:“当然很大。”罗成说:“气势造足了没有?”洪平安说:“从解决天州机床厂问题,到处理补天乡牛大勇,又铺开来抓了一大片,你现在势头还行。”罗成沉吟了一下:“省委调查组走了,结论还没听省委下来,眼前黑三角这个大马蜂窝摆在这里,势不足、力不足、气不足,都可以再绕开它。”紧螺丝先捡边缘好下手的拧,但紧遍了边缘好拧的螺丝,中间要命的大螺丝时候一到,也要敢下手。他只要一进黑三角,龙福海那里就会有消息,两边的弦就都绷紧了。
搞不好,这就是半年多来自己要和龙福海真正的大摊牌。
罗成又眯眼看了一会儿黑三角,拍了拍自行车骑上了:“箭在弦尔不可不发。咱们闯黑三角。”
一路下坡很快,前面跨路的拱形大门上,出现“黑三角开发区”几个大字,近了,看见落款龙福海。罗成说:“咱们闯进大门了。”又问:“魏二猛这个人怎么样?”洪平安骑在一旁说:“他是开发区区长、党委书记、管理局局长,还有什么总公司经理一人兼,在黑三角一统天下。他是魏国的侄子,但他不只跟魏国,四面八方路走得很宽,在天州是真正玩了个四通八达。”洪平安指着山上对面出现的几个大白字“做天州经济腾飞的龙头”,对罗成说:“这又是老龙题的字。魏二猛花了几十万用石头砌在山上,买了龙福海来视察时一个高兴。你进了黑三角注意,到处是龙福海的题字。老龙喜欢题字,这也是魏二猛跑老龙的手法之一。”
罗成点点头,他来过,知道。
迎面路上又出现一个大门,这是“黑三角开发区公路收费站”,几个大字又是龙福海题。进出开发区的汽车在这里过卡交费。罗成看到收费的人并没有穿通常的公路收费站服装,而是红边大檐帽,镶红蓝制服,不知是哪一国的警察。洪平安说:“这是黑三角开发区治安稽查大队,也是黑三角开发区的土警察。”
罗成四人从靠边车道上过卡时,有个大檐帽问:“哪儿来的?”罗成问:“哪儿来的也登记吗?”大檐帽说:“登记不登记是我们的事,问了该回答是你们的事。”王庆机灵,上来打马虎眼:“我们前两天就来过一趟,不就是你问的吗?”大檐帽被问得半聪明半糊涂了:“行,你们过吧。”就溜溜达达一边去了。罗成骑上车子:“这还真成了边防检查站了。”王庆说:“不和他们敷衍一下,你人还没到,就惊动他们了。”
第八部分保什么证,卖的就是命
路两边河滩旁,隔不远就梯形地堆着一堆煤冒烟。罗成告诉叶眉:“这是土法炼焦。”叶眉问:“这是什么炼法?”罗成说:“这是污染空气浪费资源的炼法。”
在路边还看见两个小煤窑。一个是人力推着小铁斗车,从不到一人高的洞里钻出来。罗成上去问:“这煤窑有多深?”两个赤身裸背满脸满身煤黑的汉子露着眼白说:“高低不算,远近几百米。”罗成问:“有多少人干活?”回答:“两班,每班二三十个。”罗成问:“安全有保证吗?”一个说:“保什么证,卖的就是命。”另一个憨憨一笑:“挣的就是玩命钱。”说着将煤倒在窑口,又弯腰推着铁斗车进去了。
又一个小煤窑更简陋,一个个黑男人弯着腰背着煤篓钻出低矮的洞口,哗地倒下,又弯着腰背着空篓进去。罗成问他们:“有多少人干活?”回答:“两班,每班十来个。”罗成问:“你们老板开着几个煤窑?”回答说:“三四个。”罗成问:“都比这大比这小?”回答:“差不多吧。”
叶眉说:“我们是记者,给你们拍几张照。”
几个背煤的憨憨一乐,扯下脖上毛巾,想擦一下脸上煤黑。
叶眉说:“就照你们的辛苦样,不用擦。”
那边过来两个红边大檐帽的稽查,陪着一个穿制服的瘦长脸,吆喝道:“你们老板呢,通知他该交管理费了,再不交,我们就封窑了。”几个背煤的仰脸看站在高处的人:“老板没来。”三个吆喝的继续吆喝道:“你们把话传给老板,明天是最后期限。”他们转头看了看罗成等人:“你们是哪一路子的?”王庆说:“我们是记者,来采访开发区。”三个人爱搭不理地噢了一声,便吆吆喝喝去别处了。
几个背煤的又背着篓子猫腰钻进去了。
罗成说:“这种生产条件,随时可能爆炸塌方。”他挥了挥手:“先去管理局,这大小煤井煤窑咱们慢慢再细看。我倒要看看这个黑三角开发区开发了什么?”
到了黑三角中心街道,和小县城差不多。不望山上到处煤井煤堆,不闻空气中呛人煤焦味,也还觉平常。只不过街上到处是溜达的大檐帽,一辆又一辆敞蓬吉普和带斗摩托卷着满街黑灰滚滚而过上边也坐着大檐帽,你就知道这是黑三角。
到了开发区办公大院,正大兴土木拆大门。一个门柱已经拆掉了,还有一个门柱正拆,黑三角开发区的牌子都摘下来斜倚在办公楼门两侧,大门内一座女娲补天的雕像也正在连基础整体挖掘,要迁移。施工的人不少,吊车也在一边伸出长臂,围观的人更有一大片。几十个大檐帽在那里维持秩序。
罗成四人挤到人群中问:“拆大门移雕像为什么?”
有人告诉罗成:“这是变风水呢。”罗成问:“变什么风水?”说话的人是个高颧骨的瘦男人:“免得鸡犬不宁,不吉利。”罗成问:“怎么讲?”高颧骨一指对面的山头:“你没看,那叫鸡头山。”罗成望了一眼,像鸡头又不像鸡头。高颧骨说:“这大院门正冲着鸡头山,魏区长是属狗的,鸡犬相对,鸡犬不宁,所以要把大门扭一个方向,斜过去就化解了。”罗成略瞪起眼:“还有这种说法?”高颧骨一指那边起吊雕像的人群:“那不是风水先生在那儿呢。”隔着人群望过去,一个阔脸的矮胖子穿着一身白缎子服,很权威地指挥着。罗成又问:“雕像为什么也要挪?”高颧骨回答:“女娲补天就是镇邪的,大门挪了,它要迎面正中对着大门自然也要挪。”还说:“风水先生要清一清雕像下面有没有邪物,挪了新地,”高颧骨指了指一旁新挖好的坑,“风水先生还要在下面垫符。”
罗成点头表示听明白了,问:“魏二猛在吗?”
高颧骨说:“风水先生说了,变风水要七天,七天之内他本人不能在现场。”
罗成洪平安等人相互会了会意,又凑到准备起吊雕像的人群中。
罗成走到那位一身白打扮的风水先生旁:“请教大师,这大门一转,雕像一挪,风水就准变过来了吗?”阔脸胖先生抱着粗壮胳膊动都没动,很威地说了一句:“那当然。”罗成又问:“还有什么讲究吗?我们是特意从市里赶来看的。”阔脸胖先生用手指挥着下面几个正在四周深挖雕像基础的人说:“土都往东边堆,堆南堆北堆西对风水都有妨碍。”罗成还想问什么。阔脸胖先生威着一张阔脸,听而不闻。
叶眉过去了:“大师,能和您合个影吗?”说着很俏地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