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世界老二面目卓然而立。这是一个二战时的战败国,它何以会如此?它的能量、力量、成功的要素,到底有哪些?这是很值得研究的。
人类的现代世界固然不能忘记历史的伤痛,但目光和关注放在今天却永远是正确的。一则,看清今天才能更清地看清过去;二则,看清今天才能更看清未来;三则,历史运动感的欣赏者才可能是现实中的强者。“今天”是过去的选择方式是否正确的结果,也是未来一切结果的原因。因此,一个现代人在世界大一体的境界里,是不可能不与日本面对面的。日本的成就是现代文明的成果之一,是应该全人类共享的。因此,看看日本和懂得日本,还是大有必要的。
今日飞日本的飞机,为JL768号航班,起飞准时,颠簸的厉害,一起一伏的,让人心中有点儿小兴奋,想着有朝一日把飞机的驾照学了,拉着飞机往上升,那真是痛快,只要小心别呜唧一声栽下去就行了。同行的贾士庆先生,曾任空军某部副师长,飞过多种飞机,与他谈飞行事儿,十分的高兴。白云蓝天和速度,呜呜地上飞下飞,真是有点诱惑人,弄得人心痒痒的。此仁兄又极为开朗,哈哈地说笑,有一种很辽阔的军人特征,很有点儿意思。
自北京飞大坂需两个多小时,机舱空阔,乘客稀少,临窗看青天骄阳,心清气爽。想,飞还是好,走还是好,从忙乱中跳开还是好,想行动就行动还是好。人是自己率领自己的一枚钉子,是完全独立于这个世界的,是有尖锋和硬度的,是想去哪就能锐利地去哪的。只是世俗生活把咱们的外表弄锈了,把咱们内心弄被动了,把咱们的尖儿也弄钝了。孔老夫子说三军可夺帅而匹夫不可夺志,咱们的志不用夺,是自己交出去了,在不动声色的生活面前,咱们俯首称臣,表现得很有点不错哦!
又想日本。把一些资料拿来看,看到日本国歌“天皇统治”:“祝你的统治一万年极乐——得以延续。主啊,统治吧……”这日本37万多平方公里,人口1。2亿,主啊不统治吧怎么办?斯土有人,从我等中国人这里有很多传说,说是秦始皇派的徐福的那几百童男童女。秦始皇打下江山,觉得天下已得,人生太短,愁得不行,就把一个凡人的奢望无限地放大,想永远不死,于是派徐福领人去找长生仙药。天下哪有此物?徐福不敢回,就留在了日本岛。这事儿在《史记》上也记着,史料众多。但实际上,日本岛一万多年前还是与亚洲大陆连在一起的,后来漂离了,它的情况,与澳洲漂离非洲和南美洲是一样的。
据有关的考证,这里在10万年前就有日本民族的祖先了,旧石器时代原始日本人生活的遗址,几乎遍及全日本。到了公元4世纪,日本岛出现了统一的国家大和国,这也是日本民族之所以叫“大和民族”的原因。其后仿中国的一切治国办法,中国怎么搞他们就怎么搞。从17世纪到19世纪,还弄了200年的闭关锁国。19世纪后被迫打开国门,看着跟中国跑不灵了,就弄了“明治维新”,在精神取向上和治国办法上从亚洲转向了欧洲,国富兵强,扩张极猛。二战时被打败,这也是日本有史以来整个民族第一次被人打败。根据日本对中国等国的侵略情况,仅赔偿一项,就会使它永无出头之日,日本没有栽过跟头的文明史只这一个跟头,就会使它爬不起来了。但占领者美国的倾斜政策使日本民族极为幸运地躲过了这一劫,并在美国的强力之下彻底地变成了西方体制,东方的日本,它实质上是个西方的国家了。静心地看世界史,人人都会惊叹日本民族的幸运,它真是幸运,眼见得它死定了,可实际上它只晃了一下,一点事儿也没有!
下午5时许,抵日本大坂关西机场。见阳光自云间来,机场上飞机轰然而起,轰然而落,甚是壮观。这些飞机若在天上连成一片,都放下个绳子拴着日本,整个会把日本从海中吊起来——长在海上的日本,如吊起来,它下面的根一定白花花的,一晃一晃地往下淋水,那是真叫妙哇!
日本时间比中国早1个小时,出关后拨了表,上车直奔大坂市区。车左行,是英国佬的方式。宿大坂之江坂神酒店,开门入室,一射上床。
晚餐肴馔精美,确实“很日本”,众皆雀跃。
第四部分 日本面对面的感觉第24节 “脱亚入欧”改变了日本命运
对于一个人自身的存在,何者是有意义的,他自己并不知晓,并且,这一点肯定也不应该打扰其他人。一条鱼能对它终生畅游其中的水知道些什么呢?——现在,在日本的凌晨3点,室静心洁,精神勃勃,但突然间,我读到了爱因斯坦这些话,心顿时凉凉的。
早餐过后,细雨淋淋,雨中访大坂城。这大坂城看上去壮观巍峨,十分的了得,一看就不是一个平庸时代的产物,它的构思、布局、气质,都是人心激烈运动起来后才能够想到的,这是一座应战争和霸业的需要而产生的地方。大凡战争时代的产物,都有强烈的进攻和防卫的特点,这两个特点的极度张扬,常常使建筑构造出奇,咄咄逼人。
实际上,这座大坂城也确实是战争的果实。它建于1583年,是统霸日本的丰臣秀吉所建的。这个丰臣秀吉,是个统一日本的杰出干将,也是野心勃勃的头号狂徒。可以说他是日本侵略中国的精神先锋。很多人以为日本侵略中国,是19世纪后一些“军国主义分子”的头脑发热,实不尽然,看这个丰臣秀吉,就会有所感悟。丰臣秀吉在统一日本后的1592年,就发起了为时7年的进攻朝鲜的战争,他的目的,是要以朝鲜为跳板,占领中国,把日本的首都,迁到中国的北京,依着他自己的话说,就是“直捣大明国”,这样,中国也就变成日本了,然后他再“占领天竺(印度)”,他的这些想法,与后来的日本的“大东亚共荣圈”基本是一样的。当然,他没搞成,自己含恨死了,临死还作了一首歪诗,说:“吾似朝霞降人世,来去匆匆瞬即逝;大坂巍巍气势盛,亦如梦中虚幻姿。”他的“大坂巍巍”,倒是一向实话,它也确实巍巍,它是日本的传统以实体的形式留下来的一个部分,也很难说它不是日本外侵精神的一种指引。
在大坂城的外面看,见这座建筑大云罩顶,黑鸦盘飞,一些麻雀叫,唧唧然,一些日本人叽哩呱啦。大坂城倒是不动,它就在那儿让雨淋,有三五分老英雄的样子。入其内,看到内中文物多是汉字,很多的汉字极有中国传统的书法境界,人在这里,如在一个中国的历史博物馆中一般,然而这些都是日本的史实,日本,过去就是站在中国的传统文化之上的,它是“拿来”的,是不独创的,它大面积享用的,是中国的文明。人在这里,能感到日本从中国文化和亚洲文化向欧洲文化转弯的情景,当它转向欧洲的时候,它对中国文化是从“拿来”到“放掉”,空出了自己的日本手,再去把欧洲的文明“拿来”,再大面积地、全面地享用欧洲的文明。这真是一个在选择主流文化方面“跑得快”的国家,贬意的话叫“墙头草”,中性的话叫“识时务者为俊杰”,褒意的话叫“时代先进文化的追求者才是时代的强者”。
日本在民族心理和实际选择上靠近西方的原因很多,但在最深的方面,是儒教文化及其背景下的社会制度不是日本的“原创”,它最早选择中国文化和制度是因为它优异,一旦发现它不行了,放弃起来比“原创”的中国要轻松多。日本有个人叫福泽谕吉,这家伙在日本闭关锁国的窒息背景下,在明治维新之前,就3次跑到欧美,写了一本旅行记《西洋事情》,让全日本的人看得发呆,那意思是告知日本人,亚洲文化不先锋了,只有欧洲文化才牛逼。未久,他又发表了被称为“明治的圣经”《劝学篇》,说:“天不生人上之人,也不生人下之人,即天生人人平等,不是生来就有贵贱上下之别的。”弄得日本人两眼发亮。之后,他在日本最核心的思想上注入了一个扩张的推力,他发表了《脱亚论》,使日本的一切对外扩张有了精神指南,他强调:“与其坐等邻邦之进步而与之共同复兴东亚,不如脱离其行伍,而与西方各文明国家共进退。对待支那、朝鲜之办法,不必因其为邻邦而稍有顾虑,只能按西洋人对待此类国家之办法对待之。”为此,福泽谕吉成了日本的精神圣人。
仅此一点,就能多多少少领略一些日本人对战争的心理了。只要福泽谕吉还在日本人心中“圣”着,想让日本对战争认错,那是很难的;而欲让福泽谕吉不“圣”,那是几乎不可能的,因为他是日本的近代教育之父,他在精神上唤醒了日本,日本的脱亚、入殴、富强,他是最初的、也是最根本的动力源之一;他的头像,至今仍不可动摇地印在日本最大的币面1万日元上——想一想什么人可以印在一个国家的最大的币面上?这一问就是一切的答案。
出大坂城后,到各处参观,满眼都“很日本”。在心斋桥繁华街和日本电子一条街,见广告夺人,佳品满目,赌场与玩具场相连,红男绿女,乐声动地,端的是个一个醉生梦死的世界。我花了360日元买了一小袋咖啡,那日本小伙子又点头,又哈腰,又“哈依”,又把我送到门外,这种商业到灵魂深处和礼仪到毛发末梢的状态,让人感到每一个日本人都是真日本。
又看了日本朝日新闻和松下电器合搞的一个“保留历史”的行动,他们在地下建了一个“人类馆”,把这个世纪人的生活品放进去,以后每世纪打开一次,放进那个世纪的生活品,这样到公元6970年全部打开,那时候,后人一眼就可以看清人类生活的情景了。这个行为,是人类“抬眼”向未来看的行为,是“人无远虑,必有近忧”的“远虑”,几十年前,爱因斯坦在美国纽约就写一封给5千年后子孙的信埋在地下,那是一个大科学家的“心灵抬头”,这里是一个国家的“行为抬头”。这实在是一种行为艺术。可是,4900年以后,日本还会在这吗?它应是向东漂远了吧?它用1万多年漂离了亚洲大陆,现在它已是海洋中的“船”了,它漂的速度会更快了吧?说不定在5千年内一陷一下就会沉到海里去了!
雨一直下个不停。驱车到奈良。奈良为日本古都,这里展示了日本8世纪的文明。往访东大寺,此是日本最著名的景点之一,其中的大佛殿是当今世界上最大的木建筑,高达48米,堪称工程史上的伟绩。内中有大铜佛,伟岸庄严,为公元745年铸成,高近15米,一个眼睛有1米多长,十分的了得。面对此佛,会感到它对日本有压顶的力量。我绕佛一周,感觉极为奇异,它太大了,当年我在中国甘肃张掖看那室内的大佛,也是这种奇异的感觉,它在室内的这种大,让人灵魂震颤,心一晃一晃的。
出大寺到奈良公园,看这里很多日本学生,这些男学生的服装,还是那种黑色,还是那种黄扣子,当年鲁迅、郁达夫留学日本,就是这种衣服。面对此种衣服,感觉是自己一个翻身,倒栽葱回到上世纪三十年代了。伸手张雨,凉凉的,我相信,鲁迅郁达夫他们,对日本的雨也就是这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