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落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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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落体- 第2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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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严主任连连摇头,“不行,不行,他们现在都在岗位上,我没有权力把他们叫回局里。”
                “那局里的有关领导在吗?我们采访一下贵局领导也行。”
              “唉,真是的,你看,记者同志,还真是不巧。三个局长,一个在党校读书,一个到国外考察,一个在住院。”
              “严主任,你看了今天的《西部都市报》的有关报道了吗?”
              “看到了。”严主任点点头,镜片后的目光闪出一丝丝警惕。
              “有什么想法呢?”
              “没什么想法。局党组还没有开会,也没有发文,我没什么想法,我能有什么想法呢?”
              来城管局时,我就知道他们不会接受采访,城管打人,这是多么恶劣的社会事件,哪个领导会站出来对此负责或表态呢?
              所以也谈不上有多失望,反正刘家芳已经采访到了,再随机采访几个群众谈谈他们的看法,也可以做一篇有分量的深度报道了。
              严主任再一次请喝茶抽烟时,我们起身告辞了。
              “这个严主任,一个地道的笑面虎,谈了半天,一句实话也没套出来。”
              “正常得很。以前我做记者也经常碰到这种人,心里气得要命,可慢慢就习惯了。”
              “不过,刚才对刘家芳的采访倒很深入。真想不到,那些所谓的执法队员比土匪还穷凶极恶。”
              “也不是所有的执法人员都这样嘛,主流还是好的。”
                “你少给我打主任的官腔。拜托你了。”
              新闻部记者每天晚上九点之前交稿,稿件经由编辑、责任编辑和新闻部主任或副主任一路审读,定稿后送编辑中心,再由编辑中心根据当天稿件情况进行搭配安排,成型后送小样到值班副总编手里签发。
              我采取无为而治的态度,大多时候,我都没法等到晚上十点钟左右签了稿才走,往往都交给了两个副主任,由他们去打理,我乐得清闲自在。不然,我也没有那么多时间在社会上结交狐朋狗友了。
              今天因为有城管打人的深度报道,我得坚守岗位。再说,两个副手长期替我站岗,我也该给他们放一天假让他们潇洒一下了。
              在报社值班,只能吃统一发放的盒饭。许含急着写稿,也没进来陪我一起吃。透过玻璃窗,我看见她三几口就扒拉了半盒子饭,噎得直摇头,端起茶杯重重地灌了一大口,才缓过气似的在键盘上敲敲打打。
              摊上像许含这种业务精通而且一心上进的部下,真是一个上司的幸运。虽然我从来没有向她表白过我喜欢她,但内心深处,她的位置还是举足轻重的。当然,更多的,我对她的喜欢不仅仅是男人对美女的喜欢,更包含着一个上司对优秀部下的喜欢,一个男人对一个讲义气的有哥们儿色彩的女人的喜欢。在她面前,我可以撕下几乎一切面具,很坦然地和她探讨我们愿意探讨的问题。我曾把她和谢兰兰作了一个比较,我承认我对谢兰兰也很有好感,而且是一种男人对女人的触电的好感,但在谢的面前,我不可能太随意。而在许含面前,我可以放得很开。
              也许,当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有情感需求时,他一定会尽力掩饰自己;而在一个没有情感需求的女人面前,他会更加地坦然一些。至少对我来说就是这样。
              晚上八点钟,许含的稿子传到了我的电脑里。前年汪总痛下决心,花了老大一笔钱,给每个编辑记者都配上了电脑,终于实现了无纸化办公。我只要在电脑里,就可以把稿子给审了。
              才看了两三行,许含推门而进:“王哥,累死我啦,幸好终于OK了。你还没看完吧?”
              “你稍微等一等。”
              我自顾看屏幕,反复把许含的深度报道读了两遍,写得的确不错,有理有据,而且文彩很够,从风格上看,有点近似于《南方周末》的深度报道,读着过瘾。
              “不错,许含,干得不错。”
              “那你怎么奖励我?”
              “明天请你吃火锅。”
              “谁要吃你的火锅,这样吧,我们一会儿去热舞会所蹦的?”
              “得,得,你以为我还像你一样年轻?”
              “那我们去玉林找家清吧喝酒,放松一下,今天不是星期六吗?”
              “我还得值班。”
              “没问题,我等你。”
              许含快乐地吹着口哨刚走出门,电话响了,是汪总打来的,他想必要问问城管打人的深度报道进展如何吧。
              “汪总你好,城管打人的深度报道已经写好了,非常不错,你老人家一定会满意的。”我兴冲冲地给汪总汇报。
              奇怪的是,汪总的口气有些支支吾吾,半晌,我才听出他的意思:那篇稿件不准备上了。
                “什么什么,汪总,你说什么?我想我应该没听错吧?”
              “是这样的小乐,根据最新的调查,城管打人的事情还有不同的说法,为了慎重起见,我们不能发表这篇深度报道。”
              我急了,怎么能说不上就不上呢?“汪总,我们的采访是深入的,不仅采访了当事人,也采访了当时围观的群众,以及接案的派出所,事情就是铁板上钉钉,怎么会有不同说法呢?”
              汪总沉吟了一下,“这样吧,王小乐,我现在在外面,半个小时后回报社,你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放下电话,心情一下子变得很不舒服。汪总一向果断坚决,怎么会到了这节骨眼儿上又变卦了?难道城管局那边听说我们要做不利于他们的深度报道,从而出面找了汪总?可依汪总的脾气,他肯定不会买城管局的帐。再说,省上的西部都市报不是已经报道了吗?并没听说城管局有何反应啊。
              胡思乱想了半天也不得要领,烟倒是抽了好几根,办公室里搞得烟雾缭绕,一个进来汇报工作的女编辑捂着嘴咳了大半天。
              汪总坐在他那张硕大无朋的办公桌背后,脸色红润,像是刚喝了酒。
              “请坐,来,抽烟。”汪总客气地让座,递烟。老头子全然没有总编辑的架子,不仅对我,就是对一个普通的实习记者,他也是如此平易近人。日报集团上千号人的圈子,汪总的直率和坦荡是众所周知的。据我所知,现在追随他的不少弟兄,好多都是冲着他的人格魅力来的。
              “汪总,刚才你在电话里的意思――”
              “小乐,情况有些变化,这个负面的深度报道我们不能上了。”
              “为什么?汪总,你总得给个理由嘛。”
              “市城管局对都市报的报道很恼火,听说我们又要做深度报道,人家不干了,跑去找了市委宣传部,一直惊动了分管副书记,上头亲自打电话给我,不许我们插手这件事情。”
              “可城管打人完全属实呀,不是提倡新闻监督吗?像这种搞法,我们还监督什么?”
              “不要激动,不要激动嘛。你想不通,我也想不通。你知不知道,城管局的许局长,他的堂哥就是市里分管宣传的主要领导,人家正好捏在了我们的七寸上,我们能够拿人家怎么样?胳膊还能拧得过大腿吗?你是有多年从业经验的老报人了,这种情况还有什么想不通的?嗯?”
              我气鼓鼓地坐在汪总对面,一声不吭地抽烟,妈的,看来许含和我今天是白跑了。
              “汪总,你让我怎么给写稿子的记者交待,我刚才还表扬人家稿子写得不错,有深度有文采,现在又不用了,我们这不他妈言而无信吗?”
              “这样吧,稿子不用,工分还是给他记上,这也是事出有因嘛,我们要灵活一些。”
              “那好吧,没事我就走了。”汪总已经把事情的幕后说清楚了,我还能怎么样?谁都有本难念的经,要是真上了这个稿子,上头万一怪罪下来,汪总的乌纱帽还保不保得住,也真要打个问号了。
              “等等,事情还没有完。市里的意思,不仅不能上批评报道,而且得上一篇给他们澄清事实的正面报道。”
              “什么什么?他们打了人,我们还给他们唱赞歌?这是什么混帐逻辑?”
                汪总脸上有些难堪,我想要是换了一个部下这么对他的上司,也许早就翻脸了。可在汪总面前,我有些恃宠而骄,说话从来都是直来直去,老头子并不因此烦我,反而青眼有加。
              “也不是唱赞歌,主要是澄清事实,城管方面说他们没有打人,市里也说没有打,我们还能怎么着?”
              “这种稿子我是坚决不会写的,不上深度报道也罢了,哪里还可能给他们昧着良心说瞎话,你另外安排人选吧。”
              “你不要激动嘛,这个稿子不用你来写了,市里的写手们早就弄好了,我们照它发表就行。”
              “你是老总,你说了算,不过,我保留我的意见。”
              “这就对了。毕竟民主还有个集中嘛,”汪总慢条斯理地拉开黑色公文包,从里面拿出一个红包扔给我:“来,这个,拿去。”
              “谁给的?不会是你老人家发给我的吧?”
              “管他谁给的,你拿着不就得了,难道你还嫌钱多了烫手?就这样吧。”
              我接了红包起身出门,走到门口,汪总又叫住我:“你写的那个春风食品厂的报道,太软了吧,是不是吃了人家的手软?我看就安排在明天发了吧。你小子。”
              走出汪总办公室,心里百感交集。不用说,这个一千块钱的红包肯定是城管局发的。这个社会,要做一个正直的人尤其一个正直的新闻人,简直比牵着骆驼穿过针眼儿还困难。像汪总这样以刚毅著称的汉子在上级领导的指示面前,除了遵命行事,也从不敢说半个不字,何况我这样的俗人呢?可是,一会儿许含还要约我去喝酒,我怎么向她交待?我敢告诉她这幕后的见不得人的交易吗?
              看完稿子,我抓起公文包,一声不吭地窜出办公室。我怕许含看见我,怕她邀我一起去玉林喝酒,更怕面对她那双清澈的眼睛。我关了手机,开着车做贼似地逃出了报社大院,好像打人的不是城管,而是我,王小乐。
              虽然明天仍然要面对她,但我只想求得今夜的安宁。至于明天,只有到时再说了。这个世界,还有多少人要去管明天的事情呢? 
              






           


            28、我只能说我无能为力
              
              和余婧仍然处于冷战中,回到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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