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森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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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森林- 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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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悚然:“赵小姐,别说这种话,有什么事,请详细告诉我。”    
    饮料点心上来,她不慌不忙地啜着茶。正要开口催她,她却掉了眼泪。    
    她是潮汕人,早年丧父,家里只有妈妈和一个哥哥。去年毕业于当地一所大专后,就随同学一起来广州找工作。时间一天天过,可一点门路都没有。而且她哥哥去年去新加坡读书,家里借了不少钱,她的开销用度连带着很紧张。    
    正进退两难,碰到了杜友章。杜花钱很大方,又会油腔滑调哄人开心,交往了几回,迷迷糊糊地她就成了杜的女友,被杜介绍到一家广告公司做业务员。    
    她是初恋,只知一味投入。杜友章也很疼她,只要能让她开心,钱是不曾悭吝的。除了一起玩时的开销,他也多次塞钱给她。她开始是往外推,推了几次,也就收下了。她觉得自己就是他的了,收点钱也不算多大的不合适,何况两人经济条件的差距是明摆的。    
    可是,时间一长,她漂亮的脸在杜的心目中渐渐贬值,她由他的心肝变成了盲肠。背着她,他又乱搞起来。她的感觉也木得可以,要不是有一次碰巧看见杜和一女孩赤条条地在沙发上做运动,她的迷梦只怕至今未醒。她冲过去厮打,杜没让着她,一脚把她蹬出了门,撞在走廊的墙上。    
    她为他堕过胎,但他还是把她的心给打掉了。    
    我觉得帮不了她什么,只一点菲薄的安慰:“其实,杜友章这小子,人倒不坏,就是心太花。我可以去劝劝他,但也没把握让他回心转意,回到你身边。你还年轻,又漂亮,不怕找不到更好的。”    
    赵小姐说:“我今天找你,并不是想回到他身边,即使他愿意我还不肯呢;也不是要揭他的老底,让他在公司里出丑。我是想救他。”    
    我还没领会:“你是说,他再这样玩下去,会害人害己是吧。我会劝劝他。”    
    “不是这个意思。我们的谈话还没切入正题。是这样,杜友章和我在一起时,手脚一直很大,开始我也没多想,后来就觉得不对劲。有时喝多了酒,他更是口无遮挡,说什么‘手上的钱不用白不用’之类的。你说,我怎么能不怀疑?劝是劝过,他不听,说没事。后来既然分手了,我也就不再说什么了。可我一直担心他财务上有问题。”    
    我暗叹可惜,这样的好女孩,偏偏遇人不淑。但对她的猜测,我不大相信。    
    “他还不至于无法无天,敢打公司的主意。据我所知,他家庭条件很好,花钱就是随意些,也没有谁管得着。不过,作风问题我一定要管管他,我们公司上上下下风气都很正,见不得这些事,一捅出来,他的脸就丢大了,恐怕还得走人。”    
    “你别轻信他。他结交的那些人,都不是什么正路货,就算他原来老实,也早被他们教唆坏了。我敢肯定他有经济上的问题,只怕已经越陷越深,可以抓进去判几年了。”她很急切。    
    “那——,你就这么信任我,知道我一定会帮他?”    
    赵小姐说:“几次在电视上看到你的那个专题节目,就是新闻之后的那档,你向观众介绍你们公司的情况。我从你的谈吐举止中感到,你很有事业心。如果你管管杜友章,那对他,对你,对公司,都会有好处。如果连你也不过问,那我也没办法。哼,有他吃苦头的时候。”    
    她接了个电话,“对不起刘先生,我有事要走了,我们就聊到这儿吧。最后求你一件事,如果杜友章真有问题,请别一下子捅到领导那里,先给他一个机会好吗?他如果实在不听话,你再公事公办吧。”    
    我答应了。“我哥哥已经给我办了去新加坡读书的手续,过几天我就要走了。但不管我在哪里,我都会记住你,感谢你。”她最后说。    
    我看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心里说不清什么滋味。她对我表示感谢,无非是因为还惦记着杜友章。果然是一个死心塌地的稀有物种。    
    我又恶意推敲着赵小姐的话。她大约是起先投入太多,所以后来恨得深,要在出国之前假我的手,出一口气。说杜钻财务上的空子,以身试法之类,料也不至于。说是要我帮帮他,只怕是要我整整他,回北京时打小报告。    
    一定是这样了。女人啊,爱起来没有男人伟大,恨起来却比男人深远。我颇为老到地慨叹。    
    杜友章我知道,没别的大毛病,就是花了点,大学时他就谈过三个女朋友。但那是先后谈的,绝无同时进行花开几朵的豪举。别人说他花,他就很不高兴地嚷着:“什么叫花,感到不合适了,难道还非要粘在一起不可?这对谁有好处?我对她们都曾经是真心的,绝对用情专一。”    
    说那话时,我正站他旁边,看见他是真生了气。像他这样的,是否真被赵小姐“捉奸在床”过,现在看来也是个大问号。但为了他好,我还是会旁敲侧击劝他两句。即使自己成了《旧约》里所谓的“安慰约伯的人”(Job’sforter),费力却不招人喜欢,那也无所谓,心到就行。    
    


第一部分第二节(2)

    人与人之间有时是这样,打交道少时,客气和宽容的时候居多,相处久了,就易生排斥与芥蒂。我和杜友章亦如此。虽然久已相识,但像这样一天到晚待在一起,也是前所未有,最初时,他大小事还和我通通气,有我不懂的地方,他都一一说明,而且许多问题上我们意见相同,因此颇显默契;可这几天,他就懒下来了,工作上对我很有些敷衍,要自己独断了。    
    大约是因为我的到来,有碍于他的权威吧,人之常情罢了,我不怪他。不过该我过问的,我仍不能不过问。    
    这天,我在杜的办公室分别给销售公司和国贸公司打电话,口头总结了一下近期广东市场的营销策划。    
    任总后来说:“你如果自信能把市场总结写得很漂亮,提前回总部也行。销售公司的那个人,开始做一些小动作了,跟几个高层领导混了个脸熟,对你有点不利。不过,我对你还有信心。”    
    “不是说他英语不行吗,冲这一点,他就不便出国。再说,我在广州干得这么卖力,领导也会表扬。”    
    挂了电话,我去财务室。杜友章正坐在办公桌上抽烟,和会计小许说什么。我隐约听见“给他铺货”等几个词,有点好奇:“怎么了,给哪家公司铺货。”    
    “番禺新发展的那家,光茂。”杜吞吞吐吐的。    
    光茂的资料及照片我都看过,从业经验和资金实力都一般,我对他们没有信心。“按总部的规定,这样的商家是不该铺货的。”    
    杜友章手搁我肩上:“老兄,这也总部,那也总部,我们的工作就没法干了。再比如说价格,广州市还是一致的,可一到了下面的县市,全乱套了。你管得太死,人家就不愿意做,怎么办,我们也睁只眼闭只眼就得,能都听总部的吗?”    
    我拿下他的手:“价格我先不说,可铺货的风险就大了,收不了款怎么办。”    
    杜友章似笑非笑:“老兄,现在还是我当经理嘛,出了事自然有我,找不到你头上去。”    
    “我不是这意思。——你铺了多少了?”我咬住不放。    
    他一瞪眼:“你别管行不行,没事就去喝茶泡桑拿吧,怎么不晓得快活?”    
    “你怎么回事,还像个经理吗?”    
    “我不像你像,你来当这个经理好了,我走行了吧。”他从桌上跳下来往外走,把烟头扔到地毯上。会计小许连忙拾起来。    
    小许劝说:“刘经理,其它的事,你可以多管点,培养销售新渠道的事,你就别问了吧。杜经理正在为这个烦心呢。”    
    我将怒气全朝她发泄:“我为什么不能管。小心我过几天给总部打申请,要一个会计师下来,查查你们的帐,查个底朝天。广东省一年光广告费就过了两千万,他杜友章就一定那么干净吗?”    
    这一段时间,广告界的那拨人没少请我们,有的更明目张胆地送红包。饭我吃过一些,红包不敢收,但知道里面油水不少。前几天我在市区逛了逛,发现有几个重要地段的条幅都提前撤了。按广告合同,还应该挂四五天。经过我交涉之后,他们才重新挂上。电视广告偶尔也会有漏播、错播等情况。喜欢偷工减料的广告公司不少,经过追查,如果我想私了,他们就得贿赂我。这里面猫腻有的是,举不胜举。    
    小许说:“刘经理,你何必,弄得大家脸上都难看。他为了发展番禺市场,也投入了许多精力。你就原谅他刚才的态度好不好,再说,我们财务上没问题的,真的没问题……”    
    我火气消了,打算去几个商场看看。    
    天已擦黑了,广州好像比白天更有活力。我走进一家麦当劳,正排队时,手机作响。“刘哥,我是杜友章,你现在在哪里?”他的语气很柔顺,好像喝了海飞丝。    
    我不明就里,照直说:“在麦当劳。”“还没吃吧?”“没”。    
    “没就好,你别买了。电视台广告部的宋部长请我俩吃饭。你不是和他挺谈得来的吗。中午和你吵了两句,就忘了告诉你这事了,真对不起。”    
    “元旦时不是请吃了两次吗,怎么还嫌不够。”    
    “那是多少人吃,他们八个,我们四个。今天可不同,总共四五个人,小范围,高层次。你是贵宾,一定要到的。”他在献殷勤。    
    “好吧,告诉我怎么走。”    
    “哪好意思让你自己去。你就在麦当劳等着,我坐车来接你。”    
    我告诉他地址后,要了可乐和薯条,坐到角落里打发时间。我和他还得合作一段时间,关系弄僵了,没一点好处。他如果向上面反映,说我爱抓人小辫子之类的,那会让领导对我的印象打折扣,弄不好还影响出国。    
    想到这一层,他不请我,我还要请他。    
    “刘哥,久等了吧。走,车在外面。”他一脸拥挤的笑容。    
    在车上他仍说:“中午的事,你别往心里去,坏了咱们的交情。也怪我,这两天心情不好。”    
    我说:“杜哥,我也许太囿于成规了,你们做市场的许多难处我还没体会到。”    
    他搂着我的肩,“你看,我们是校友,又到了一家公司,又住到了一套公寓里,说明我们太有缘分了。我可是把你当真哥们看的,就不知道你瞧不瞧得起咱。”    
    我大为感动:“正因为是真哥们,所以我有时候说话就没遮挡。——中午,我在财务室小许那里,说了几句不负责任的话,我全部都收回。”    
    杜友章一脸茫然:“是么,反正我又没听见,说什么我都无所谓。而且也该说,有时我的确挺混蛋的。”车内一时春意融融。    
    到地方时,我说:“这是哪里,挺清静幽雅的嘛。”“那当然,闹中取静。走,刘哥,宋部长他们可能都等急了。”我们到酒店二楼的包房。    
    包房里坐着的两男一女我都很面生,见我们进来,起身招呼。没见那个胖胖的宋部长,我有点狐疑。其中一个精瘦的男人自我介绍,说是广告部的副部长,姓袁,又说宋部长临时有急事,要晚些才能来,托他们三位先招待我们。    
    杜友章把我吹嘘了一番,双方换了各片。三人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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