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第7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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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年第7期- 第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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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里的医生还说,曹庆的五脏六腑全是好的,可就是治不好,真是怪事!”母亲替女儿揩干了眼泪,然后扶着膝盖站了起来,并习惯性地捶了捶后背和前胸,感觉到浑身的骨头不那么疼痛了,随后朝着自己的卧室走去: 
  “都说这日子越来越好,咋这些乱七八糟的怪病也跟着越来越多呢前年你爹从发病到死不到一个月……都说他曹庆赚的钱用麻袋装,咋就这么短寿呢!” 
  “他得的是艾滋病!”棉花重新从被窝里钻出来,盯着母亲的背影大声地喊道。 
  “啥?啥叫艾滋病啊”母亲立马返了回来,“艾滋病是啥病啊” 
  “艾滋病就是艾滋病!”棉花盯着电视,又恢复了刚才的那种口气:“你不是说你看过电视吗电视上一天到晚都说这事,你不是说你啥都知道吗……算了,你还是早点睡吧,跟你一时半会说不清楚,明天还要到地里收苞谷呢。” 
  “那曹庆他……是咋患上这艾……艾滋病的”母亲忍不住又问了一声。 
  “你去问他自己呗!”棉花突然从床上跳下来,将电视关掉了。母亲连忙转身出了屋,还没等她回到卧室,女儿已经熄灯了。 
  “我还忘了跟你说呢!”母亲站在黑暗中自言自语,“今儿晌午的时候,曹庆他爹还把王道士和龚阿婆请来了,我进去的时候,他们一直在嘀嘀咕咕,像是在商量着啥事情……刚才曹庆他爹送我出门的时候,好像有啥话要跟我讲——他自己不开口,咱也不好主动问人家……这老头子,都这个时候了,还有啥不好意思的呢只要能够救回你曹庆哥的命,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咱也不会说半个不字啊。” 
   
  4 
   
  次日上午,棉花是让一串鞭炮炸醒的。昨天晚上,她睡得很沉,还做了几个乱七八糟的梦,她瞅见曹庆一会儿站在村口的槐树底下咧着嘴笑,一会儿闭着眼睛躺在洗脚城的按摩床上,嘴里喷着酒气……醒来之后,她连忙换了一套干净的衣裙,连嘴脸都没洗,就往外面跑。 
  她以为曹庆咽气了,其实不然。刚才的那一串鞭炮声虽然源自曹庆那幢豪华的住宅,却是村里的王道士炸响的。站在曹庆家的院子外面,棉花听见了王道士非常好听的吟唱声,还有龚阿婆的附和声。很显然,从昨天晚上起,土村里这两个特殊的人物就已经开始大显身手了,这会儿,他们正利用曹庆家宽敞明亮的堂屋为主人做法祈祷,以求挽回那个风雨飘摇的生命。棉花没有进去,只是站在院子外面的石头上观望了一阵,当瞅见曹庆他爹从屋里出来倒水的时候,她连忙闪开了。 
  母亲一大早去了地里。乡村的早餐比城里吃得晚,当母亲挑着苞谷回来的时候,棉花已经做好了早饭,她将热气腾腾的玉米棒和蒸红薯一齐端上桌子。 
  “你应该去看看曹庆。”母亲一边洗着脸一边瞅了瞅棉花,为了防止女儿的坏脾气再度爆发,她说得小心翼翼:“毕竟是一个村的,而且他还捐了……” 
  “咱把钱还他!”棉花恶狠狠地咬了一口红薯。 
  “我啥也不说了,我再也不说了!“母亲重重地坐下来,拿起一只玉米棒啃起来,“我要是再提你去看曹庆的事,你王棉花就是我娘!” 
  早餐过后,曹庆家又传来一阵短暂的鞭炮声。一会儿,龚阿婆就来了,她虽然腿脚不长,但步伐细密,步速飞快,直到进了院子后才放慢脚步。她笑容可掬地站在院子门口,大声地招呼着棉花她娘,然后一路小跑就进屋了。这个曾经当过土村妇联主任的女人,年轻的时候学过替孕妇接生,再后来跟着赤脚医生曹玉全学过打针,总之,乡村里除了种庄稼之外的任何活计,她都学习过,可就是没有一门精通。两年前,她突然放下农具和庄稼,尾随着村里的王道士一起学法念经;一年前,她把家里唯一的一头耕牛卖掉了,却从镇上买回一匹马,一到谁家的孩子过生日,她就把马牵过去,让寿星们骑上半个时辰,直到主人递给她一个红包才离开。   
  进屋之后,龚阿婆立马跑到棉花的卧室,见棉花坐在床沿上看电视,连忙跑上前去摸了摸她的头,使劲地夸奖她的头发,还说她年轻的时候,也是长着这么一头秀发,只可惜岁月不饶人,眨眼工夫人老珠黄了。 
  龚阿婆刚进母亲的卧室不久,棉花就听见了母亲的吼叫声。她连忙拿起摇控器,调小了电视的音量,只听见对面的母亲在她的卧室里大声地尖叫,从小到大,她从未见识过母亲如此宏亮的嗓门: 
  “这是谁出的主意到底是你还是王道士” 
  “……”龚阿婆显然在压抑着自己的声音,棉花立马将耳朵贴着门板,但她仍然无法听清楚龚阿婆的说话声。 
  “这又是谁说的到底是谁说的你今天把话说清楚,你不说清楚,我是不会让你走的!” 
  “……” 
  “说这话的人,他(她)就是不断子绝孙,将来也不得好死的!” 
  “……” 
  “有本事跟老娘说,别在背后嚼舌根子!” 
  “……” 
  “狗东西,竟然把主意打到我闺女身上了,做梦吧!就是他给一百万我也不要!我今儿就把那一万块钱还给他曹庆……”母亲率先从卧室里冲了出来,脸色涨得通红,她显然是要送客了。 
  龚阿婆脸上挂着笑,两只手绞合在一起,不停在扭动着: 
  “我这也是在做好事,哪知道……”龚阿婆瞅了瞅站在对面的棉花,点了一下头,然后叹了一口气,低着头出去了。 
  “你这还叫做好事你好意思说出口!”母亲冲出房门,盯着龚阿婆的背影说:“姓龚的你缺不缺德啊这种伤天害理的事,也亏你们想得出来。” 
  “她说啥哪”棉花瞥了一眼渐渐远去的龚阿婆,忍不住问了一声母亲。 
  “没说啥!”母亲皱着眉头回到卧室,临关门时突然掉转身,大声地交代女儿说:“你去镇上取一万块钱回来,我有用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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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曹庆家的豪华私宅坐落在村口最突出的位置,这幢建于两年前的三层别墅,前后左右贴满了五颜六色的瓷砖,在灰暗萧条的秋日乡村里显得格外夺目。 
  棉花从家里出来的时候,因为有意绕过曹庆家的房子,结果在巷道里遇到了王道士。王道士的一只手上捏着两支蜡烛,另一只手上夹着烟,急匆匆地走着,老远就能听到他的脚步声。他睃了棉花一眼,停下来,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巷道里有些黑暗,棉花陡然觉得从背后袭来一股恐惧,于是连忙快步来到巷口,随后停下来,掉转身主动喊了王道士一声。这是她离城返乡以来在村里主动搭腔的第二个外人,此前的那个人是村代销店的老板娘菊花。那是棉花刚刚返乡不久的一天晌午,她去店里买盐,恰逢菊花的儿子在店门口玩耍时不慎摔了一跤,孩子哭得厉害,棉花连忙将他抱起来,结果正在称糖的菊花连忙丢下秤杆,一把夺过儿子,还在孩子的身上拍打不停。棉花不解地问了她一声。菊花支支吾吾说了半天:你把孩子弄脏了身子……自那以后,除了母亲之外,棉花就再也不轻易跟人说话了。 
  “王伯父……”棉花新换了一条干净的牛仔裙,双手插在上衣口袋里,一只手上还捏着那份从城里带回的存折。 
  “你这是……要到哪里去,孩子?”王道士吸了一口烟,斜睨着棉花。“回来都大半年了,也没瞅见你几回……怎么样回到乡下还能适应吧” 
  “还好。”棉花低着头,踮起脚尖摁着地面上的一块石头,“咱本来就是乡下人嘛!” 
  “说得好!”王道士赞许地点了点头,向前走了一步,然后,突然凑了过去,盯着棉花的眼睛说: 
  “我跟你说啊棉花,曹庆还有救,我正在替他做道场……” 
  “那就好!”棉花掉转身,一副要走的样子,“我想到镇上去一趟……” 
  “你龚阿婆也是替人行善事,她是好心……你莫怪她!”王道士连忙从后面追赶上来,压抑着嗓音说,“你不同意,就算这事情没说,我是亲眼看着你长大的,绝对不会把这事说出去的,你放心!” 
  “她到底跟我娘说了些啥?”棉花忍不住停了下来。 
  “原来你不知道!”王道士连忙将烟从嘴里拔出来,瞪大着眼睛:“我还以为你娘跟你说了……唉!” 
  “龚阿婆一走,她就把门关得紧紧的,还哭了半天……到现在还躺在床上没起来!”这时候,棉花和王道士已经来到了村口,“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啥事情,惹得她老人家这么伤心……” 
  “你不知道就算了!”王道士笑着摇了摇头,“其实……” 
  “其实什么”棉花连忙问道,“既然是做好事,干嘛又不好意思说明呢” 
  “其实……这主意是我想出来的。”王道士严肃地说,“但是既然你妈不同意,我也就不说了,算我替你曹庆哥白操了一回心!” 
  “我越听越糊涂了。”棉花提高嗓门说,“我妈不答应,未必我不答应啊” 
  “你这话倒是句实在话!”王道士长长地吸了一口烟,半天才把烟雾吐出来,“我一个做道士的人,当然晓得啥事能做啥事不能做,我在咱土村做了几十年道士,做过几百上千场道场,我看了那么多做道士的书……我当然知道这事情有效!算了,我看你作不了你妈的主,她那倔脾气我知道……” 
  “到底啥事情啊你说吧!” 
  王道士瞅了一眼棉花,然后又瞅了瞅四周,只见曹庆他爹正扛着一把木梯从家里走出来,然后掉转头进了村子。这场突如其来的情景似乎增添了他说话的勇气,于是,这个一辈子没有种过一次庄稼的乡村道士,以超乎寻常的速度,突然扔掉手上的烟头,将他的花白脑袋凑到棉花姑娘的跟前,一字一顿地说: 
  “除了曹庆他爹、我、龚阿婆、你妈一共四个人之外,再没有第五个人知道这事情!” 
  “……”棉花目不转睛的盯着王道士。 
  “你在城里生活了这么多年,该听说过采阴补阳的说法吧” 
  “……”棉花摇了摇头。 
  “咱把话说白了吧,就是……”王道士突然轻描淡写地晃了晃脑袋,然后弯下身子,嘴巴贴近棉花的耳根,两只眼睛却盯着她漂亮的鞋眼,悄声地说:“我想……我想请你和你曹庆哥同……” 
  王道士最后到底说了些什么,棉花完全没能听清楚,她一直站在那里半天不能动弹,双脚像是被地面吸住了。在一种回乡半年来从未有过的晕眩中,他瞅见个头高大的王道士捏着蜡烛,背着双手,像走在水里一样悄无声息地走远了,并眨眼间消失在曹庆家那幢令人眼馋的豪华别墅里。 
  她瞥了一眼村口的那三棵古树,苦楝树的枝叶依然那么繁茂,而留在槐树上的那点半青半黄的叶子,的确如母亲所说,只够她洗最后一回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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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曹庆他爹扛着木梯来到了棉花家的房屋背后,他光着袜子,带着手套,刚一爬上房顶,就把棉花她妈吵醒了。当时,她正躺在床上,头上捂着被子,脑子里迷迷乎乎的,脸上的泪水还没有完全干透。她突然听见房顶上有响动,连忙从床上坐起来,仰视着卡卡作响的檩条和瓦片。她以为是菊花家的猫子,入秋以来,菊花家的那只花猫一到傍晚就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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