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为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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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为女人- 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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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家里只剩母亲和阿荣两个人了。母亲说:
  “你也嫁出去吧。你赖在这个家里不走,只会成为你父亲的一个绊脚石。”
  阿荣笑道:“瞎说些什么呀!”
  无论是窗上的铁栏杆,还是花岗岩围墙,无外乎都是为了防止外部入侵的。然而在阿荣看来,这些似乎统统是为了阻止内部对外开放的。
  如今,家里已无人成天刷洗花岗岩了。
  二楼的窗户也装有铁栏杆,窗下,刻有家徽的鬼头瓦当瞪视着街道。
  “我再也没法儿收拾了。蜷缩在这座空旷的大房子里,我总觉着疼得慌,四周仿佛有从前的鬼魂游荡似的。我们要是换个地方,没准儿你的神经痛会好些呢!”阿荣时常这样劝母亲。
  母亲所说的“父亲的绊脚石”难道不是一条自我毁灭的路吗?
  母亲名下尚有一部分定期存款及证券,另外,她还有一些珠宝和茶具可以变卖。
  可是,母亲在唐物街那班老板的怂恿下迷上了赛马、赛自行车①,从那以后,她整个人都变得让人讨厌了。
  
  ①类似于赛马的一种赌博。
  阿荣学习成绩很好,她想去东京的大学深造,但是母亲却不同意。
  这样,母亲反而成了挡在阿荣面前的一堵墙。
  “前几天刚刚提过款,不知还剩多少?”
  阿荣常去银行,她装作看绸布包的样子,偷偷地瞧了瞧母亲存折上的存款余额。当她抬起头时,发现已来到了爱珠幼儿园前。每当经过这里时,她总是感到无比的亲切。
  阿荣在这里度过了自己最幸福的时光。
  这所幼儿园始建于明治十三年①,在阿荣的父亲出生前就已经存在了。明治三十三年这里又进行了翻建,阿荣父亲小时候也上过这所幼儿园。
  
  ①1880年。
  “爱珠”这个名字取自于“爱花如爱珠”这个诗句。这个外观像座古庙似的幼儿园掩没在大银行的楼群中。
  但是,周围的银行中也有用红砖或石块建造的古老建筑。穿过这具有明治时代遗风的银行峡谷,就来到了御堂筋大街,街角耸立着一座七八层高的现代化大厦——三福银行,那白色的花岗岩崭新如洗。
  银行正面的大铁门已经关闭,阿荣只得绕向侧面。银行里面的大理石墙壁、地面和柱子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因为母亲已经事先打过电话,所以,阿荣到这儿只不过是取已准备好的钱,然后请对方填写存折而已。
  阿荣对等在那里的银行职员说了声“谢谢”。两人目光接触的一瞬间,那位年轻的银行职员的脸上露出了惊诧的神色。阿荣立刻垂下了眼帘。
  阿荣一走上御堂筋大街,就拦住了一辆出租车。
  “去大阪站。”
  破旧的出租车摇摇晃晃地向林阴大道的另一侧拐去。
  由于车身抖动得很厉害,所以给人一种高速行驶的错觉。
  大阪站的时钟指向了十二时二十五分。
  站前花坛上的凤尾松还裹着越冬的稻草帘子,甘蓝的叶子萎蘼不振地耷拉着,车站正面大钟的指针像是涂了一层油漆,发出淡淡的银光。尽管如此,依然掩不住诱人的春色。
  阿荣回头望了望广场对面的大阪城区,然后,迈步向快车售票处方向走去。
  “是去东京吗?要坐鸽子号吧?我有一张鸽子号的三等票。”一个小伙子凑上前来。
  “得赶紧啦!十二点半的车,还有五分钟。我认赔了……两千六百元,怎么样?”
  “不,不。”阿荣吓得逃开了。
  另一个矮个儿的男人又追上来纠缠道:“你怕什么呀?多划算呀!你还可以省些钱。其实,那小子没票,我才有票呢,而且更便宜!”接着,他又说:“你给两千四百元吧,在东京的八重洲口买也得这个价儿。得,两千二百元!还不行?真拿你没办法。火车不等人,走吧,算你两千,两千元整!真是急死人了!”
  “两千元?”阿荣刚一停住脚步,一张崭新的车票被送到了眼前。
  “你可够狠的,不到点不吐口儿。年轻轻的,一肚子鬼心眼儿!”
  话虽如此,但票贩子仿佛松了一口气,他在后边催促道:
  “里边儿,里边儿!最里边的检票口!是四号车厢!”幸亏有他的帮忙,阿荣很快地通过了检票口。
  阿荣急急忙忙地上了车。这时,离发车的时间还有三分钟,可是阿荣却感到很长很长,她心里十分烦躁。
  她一边找自己的座位,一边看手里的车票,只见上面印着的基价是八百七十元,加快价六百元,总共一千四百七十元,而票贩子却要了她两千元。
  “一点儿也不便宜!”她暗想道。
  在这之前,阿荣并不知道大阪到东京的火车票是多少钱。
  她并没有坐鸽子号的打算。
  即便是从银行去了大阪站,买不买票也很难说,她很可能就此回家了。
  她糊里糊涂地撞进了票贩子的网里。她并非遭到了诱拐,而是受到了教唆。
  虽然事出偶然,但离家出走的念头早在一年前就在阿荣的脑里开始酝酿了。
  把母亲一个人扔在家里实在是太过分了。姐姐趁姐夫出差的机会回娘家来了,阿荣认为这是离家出走的好机会,于是便来车站看看情况。
  发车的铃声使阿荣突然想起存折也让她给带来了。
  “这下妈妈可惨了!”阿荣站起身来。
  阿荣想去过道,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到了对面车窗外的货场。平原北面的群山隐约可见,西风似乎刮得很猛,一群鸽子在空中吃力地飞着。
  将要发车时,阿荣用手轻轻地拍了一下邻座少女的肩膀。
  “对不起。”
  邻座的少女只是点了一下头。她的面前是一个嵌在前座靠背后的折叠小铁板桌,上面放着一本翻开的英译日参考书,书页上压着一本英日辞典。
  特快鸽子号驶出了大阪。
  阿荣也想打开自己座位前的铁板。她拉了几下都没有拉出来,邻座的少女见状,替她按了一下按钮。
  “是这么开的呀!”阿荣感到有些不好意思,她掩饰似的问那少女:
  “你是去东京考大学吗?”
  “已经考完了。”
  “考完了你还学什么?”
  “乡下的英语水平低。”
  “你考上了吧?”
  “还没发榜呢!”
  “……”
  阿荣嘴上聊着,但心里却在为母亲和存折的事忐忑不安。
  母亲每周要从存折上取走四五万元,现在,账面上只剩下十八万六千元了,但这毕竟是母亲生活的唯一依靠。
  “一到东京就把存折寄回去。”
  阿荣不在的话,母亲也许会去姐姐那儿跟她一起过。为母亲着想,这样做或许比现在好些。
  阿荣无论做什么事都有极强的自信心。她在家的时候,什么也不干,而且也不想干。可是,她对旁人的所作所为却不屑一顾:“瞎忙些什么呀?”
  她去东京也并非是心血来潮。
  忽然,她感到身旁仿佛飘过了一丝白线。她放眼窗外,只见山崎附近的竹山上细雪飞舞,然而此刻却是晴空万里。
  “那是雪吗?”她刚说了一半,目光便落到了邻座少女的饭盒上。
  时值中午,许多人一上车就打开了饭盒。有的人是在站台上买的盒饭,有的人是自带的饭团等各种各样的都有。可是,邻座少女带的寿司饭却别具特色,那里面有高野豆腐、香菇、鸡蛋等,菜码虽无异处,但却蕴藏着做饭人的一片爱心。
  阿荣不禁热泪盈眶。
  “你家里人对你真好。”说罢,阿荣起身走过少女身前,来到四号和五号车厢的连接处暗自垂泪。
  雪下了不到一分钟就停了。
  阿荣擦干了眼泪,向餐车走去。
  她要了一份外观漂亮的蛋卷饭。
  每张桌子上都摆着小苍兰和漆红色的麝香豌豆花。阿荣回想起了一小时前家里的那盆麝香豌豆吊花。
  一位带着议员徽章的男子和一个年轻女子坐在阿荣斜对面,侍者先为女子倒啤酒,那女子端起杯子一饮而尽。
  随后,女子为议员点上了烟,接着她拿过烟盒,自己也取出了一支。
  “一肚子鬼心眼儿。”阿荣不由得想起票贩子的话,她感到很好笑,心里也平静了许多。
  京都天气晴朗。
  窗外的阳光晒得阿荣头发都热了起来。琵琶湖里现出了暖绿色。
  然而没过多久,又见到了飘雪的群山,细雪从窗前飘过,持续了一分多钟。
  雪山从右窗转到了左窗,不久竟包围了列车。雪山在阳光的辉映下,如同一面冰壁。
  米原的前一站叫稻枝,这是一座荒凉的小站,周围的屋顶及原野都覆盖上了一层细雪。
  “要翻越雪山了。”阿荣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冰山的前方宛如一个全新的世界,仿佛有清新、庄严的幸福在等待着她。
  列车直向雪山驰去。阿荣有些坐立不安,她摸了摸头发,头发是温热的。
  “赞美女性美的国度必然繁荣昌盛。”阿荣觉得,自己的“荣”字就是取自于印度首相尼赫鲁的这句话。她沉浸在幸福的遐想中,在雪山的前方,这美好的国度正在向她招手。
  “雪把山峰堆起了尖儿,就像山本丘人的画儿一样。”
  邻座的少女似乎不知山本丘人的画儿,她接口道:
  “你是说奈良瀑布前的积雪吧?”
  伊吹山自半山腰以上都是很深的积雪,积雪闪耀着阴森的银光。
  阿荣想在车里给母亲发个电报,可是,她担心母亲马上报警,自己一到东京就会给带回大阪。因此,她要算好时间。另外,到东京后,阿荣打算去佐山夫人家,她犹豫这事该不该对母亲说。
  佐山夫人是阿荣母亲女校时代的朋友,她跟母亲年龄相仿,但看上去要比母亲年轻十岁。她没有孩子。
  阿荣儿时随母亲去东京的时候,佐山夫人曾带她们去看戏、吃饭。四五年前佐山夫人来大阪时,就住在阿荣家。
  阿荣十分崇拜佐山夫人,认为她才是自己心目中的东京人。
  佐山夫人的手纤细灵巧,她身上穿的和服和带子都是自己做的,而且,她和蔼可亲,善解人意。阿荣有时自己都不了解自己,可是她总有一种感觉,觉得唯有佐山夫人能够理解自己。
  雪山的前方仿佛隐隐浮现出了佐山夫人那和蔼的身影。
  阿荣极想同身边的人聊一聊,可是,邻座少女却一直在埋头读书。
  阿荣感到有些恼火:你家庭和睦幸福,难道就不能跟我多说几句?阿荣只能看到少女的侧脸,她的鼻子和嘴都生得小巧玲珑。
  阿荣随身只带了一只小手提包,她无事可做。
  手提包中除了常用的化妆品之外,只有几个岚山虚空藏寺的十三脂智慧护身符和京都南禅寺出的莲子耳坠儿。这耳坠儿是朋友送给她的,耳坠儿上的莲子打磨精细,吊在一条小玉珠链子上。如果自己把它拿出来戴上,真不知身旁的少女会怎么想。
  米原没下雪,过了关之原后,列车奔驰在晴空万里的大平原上。
  车到名古屋时,少女终于抬头歇息了一下。
  “看完了?”阿荣问道。
  “不,还有……”少女嗫嚅道,“我担心自己落榜,所以一刻也不敢放松。”
  “考得不理想吗?”
  “唉,今年我只有这一次机会,家里的人又反对……”
  “噢。”
  阿荣没有想到,少女在考试以后还不敢放松学习,由此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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