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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厨房- 第1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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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也见过由美子打网球比赛。我第一次被介绍跟她认识的时候,觉得她的确很可爱,但看上去也只不过是一个非常爽朗沉稳的普通人,真猜想不出是她的哪一点让那个怪人阿柊为之着迷。阿柊十分迷恋她。表面上他还是过去的那个他,可实际已深受由美子某些地方的感染。他们二人实力不相上下。究竟是什么地方呢?就此我问过阿等。    
    “听说是网球。”阿等笑着说。    
    “网球?”    
    “嗯。听阿柊说,她网球打得可厉害了。”    
    那是一个夏天。太阳火辣辣地暴晒着高中的网球场,我、阿等,还有阿柊来看由美子的决赛。地上投下浓重的影子,嗓子干渴难忍,一切都令人头晕目眩。    
    她确实很厉害。那天的她仿佛变了一个人,完全不同于那个平日里跟在我身后、“早月姐、早月姐”地笑着叫我的女孩。我惊奇地观看了全场比赛。阿等也似乎大为惊讶。阿柊骄傲地说:“是吧?很棒吧?”    
    赛场上,她全神贯注,气势逼人,强有力的扣杀容不得对方有片刻喘息。她确实很具实力,神色凝重,充满杀气。然而当最后一球打完,获胜的那一瞬间,她立即转向阿柊,露出纯真的笑容,又恢复了平素的神情。那个画面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    
    我们四个人一起的欢乐时光,我也特别地喜欢。由美子常会对我说,早月姐,我们要永远在一起玩啊,不准分开。那你们俩怎么办?我会打趣她。于是她会笑着说,那个,讨厌啦。    
    往事已不堪回首……    
    我想,他现在一定不会像我这样思念着她。男孩子是不爱顾影自怜的。而也正是因此,全部的悲哀浓缩成一句话,透过他的全身、他的双眸倾诉出来。我想,他是决不会用言语表达出来的。假如可以换成言语,一定是非常、非常令人伤怀的一句,那就是——    
    ——回来吧!——    
    它更是一句祈求。悲从中来。或许,在黎明的河滩上,我看起来也是那副样子吧。因此,浦罗才会跟我攀谈的吧。同样地,我也想大声呼喊——    
    阿等,我想见你,回来吧!至少,让我们正正经经地道个别。    
    今天看到的场景,我决定不说出来,并且发誓下次见面要展露明朗的笑颜。于是我悄悄踏上了回家的路,没向他打一声招呼。    
    果然不出所料,体温噌噌窜了上去。原本情形就不太好,又一直在街上晃来晃去,病情加重也是理所当然的。    
    母亲笑我说,是不是要长智慧了啊?我也无力地笑笑,心里也在这样想,或许是无谓的思考积淀的病毒蔓延到了全身也说不定。    
    


月影月影(5)

    当天晚上,同往常一样,我在阿等的梦中醒来。梦境中,我带病跑去河边,阿等站在那儿,微笑着说,你在做什么呢,感冒了还不注意!感觉真是糟透了。睁开眼睛,已近拂晓,平时这时候应该起床换衣服了,而现在却只感觉到寒冷,体内火烧火燎,手脚却是冰凉。寒意四处流窜,全身酸痛,不住打寒战。    
    我哆嗦着在一片灰蒙蒙中睁开眼睛,感觉自己好像正在和一个庞然大物作战,而且,输的一方说不定会是自己。这种感觉还是有生以来第一次由衷体会到。    
    失去阿等,是我的痛,让我痛彻肺腑。    
    每次和他相拥,我都会学到言语无以表达的内容。和一个自己以外的又不是父母的人这么近距离接触,真是很奇妙。失去了他的手臂、他的胸膛,我仿佛一下触摸到了最不想见到的东西,人们所要面对的最深的绝望的力量。寂寞,无尽的寂寞。现在的一刻是最难挨的了。只要度过这一刻,不管怎样,清晨会来临,也一定会有让人开怀大笑的开心事。只要阳光洒落,只要黎明降临……    
    就这样反复安慰着自己,咬牙坚持着,却没有丝毫力气爬起来去看看河滩的景色。现在的我,只有忍受痛苦的煎熬。无味的时间一秒一秒过,缓慢得像蜗牛在爬。我甚至有种错觉,现在去河边的话,阿等会真的像刚才梦中一样站在那里。这想法让我发狂,腐蚀着我。    
    我慢慢爬起来,嗓子渴得要命,想去厨房里倒杯茶喝。高烧使家在我眼中看起来像一个魔幻的世界,家具有些变形;家里人都在熟睡,厨房里冷飕飕的,黑魆魆的。我摇摇晃晃地倒上一杯热茶,回到了自己房间。    
    喝了茶感觉舒服多了。嗓子不渴了,呼吸也顺畅了。我半坐在床上,拉开床边的窗帘。    
    从我的房间正好可以看见大门和院子。院子里的花草树木在清晨的蓝霭里瑟瑟摇曳着,色彩淡淡的,像一幅全景画一样平铺在眼前。好美!我最近才知道,黎明的蓝霭中,一切看起来都是这般纯净。我把目光又投向大门外,发现有个身影沿着门前的小路正朝这边走来。    
    随着这人渐渐走近,我几乎怀疑是在做梦,眼睛眨了又眨。那人竟然是浦罗!她穿了一件蓝色上装,笑眯眯地看着我,朝这里走过来。站在大门口,她的嘴动了动,像在问可以进去吗?我点点头。她穿过院子来到窗前。我打开窗,心在扑通扑通直跳。    
    “啊,好冷。”她说。    
    丝丝凉风从外面吹进来,火辣辣的脸颊顿时凉爽了许多。空气清新宜人。    
    “怎么了?”我问她。我想我一定笑得很开心,像个小孩。    
    “正要回去了,顺便散散步。你感冒好像更厉害了呢。维生素C糖,给你。”    
    她从口袋里掏出糖果来递给我,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    
    “老是麻烦你。”我声音沙哑地说。    
    “好像温度不低呢。很难受吧?”她又问。    
    “嗯。今天早上没法跑步了。”我说,不知为什么想哭。    
    “感冒啊,”她低垂下眼帘,淡淡地说,“现在的阶段是最难受的了,说不定比死还要难过。不过,这大概已经是到头了。因为人的忍受限度是不变的。说不定还会再得感冒,遭遇到现在同样的事情,可是只要本人坚强地挺过去……这就是规律。也有人会想,还会再次发生这样的事情啊,于是心灰意冷。可是再想想,也不过如此。这样想,心里不是会舒服很多吗?”说完,她笑着看着我。    
    我默不做声,瞪大了眼睛。这个人真的只是在说感冒吗?她想表达什么?——清晨的蓝霭和高烧模糊了眼前的一切,我分不清哪是梦境,哪是现实。我唯有细细回味着她的话语,一面茫然地望着她额头的黑发在微风中飘动。    
    “那明天见啦。”她笑着说,说完慢慢从外面把窗户关好,踏着轻盈而有节奏的步子出了院门。    
    我目送着她远去的身影,依然如在梦中。在这个令人窒息的夜晚将尽时分,她翩然而至,使我高兴得想哭。我想告诉她:在这梦幻般的晨霭中,你能来到我的身边,我觉得像做梦一样,真的好高兴。我甚至觉得一觉醒来,一切都会稍微有所好转。接着,我又沉沉睡去。    
    醒来之后,发现至少感冒轻了一些。已经是傍晚时分了,竟然睡了这么久!我从床上起来,冲了个澡,把身上的衣服全部换掉,最后吹干头发。热度已经降了,除了疲乏无力外,基本恢复了健康。    
    浦罗是真的来过吗?我一边用热风吹着头发,一边在想。真像一场梦。还有那些话,真的是指感冒而言的吗?那声音感觉总像是回荡在梦中。    
    例如,镜中自己的脸上落下一丝阴影,这就会使我揣测又一个难熬的夜晚将像余震一样悄然而至。我实已不堪疲惫,不愿再多加思考。我真的已疲惫至极。尽管如此——就算爬,我也要爬出这些凄苦的夜晚。    
    再例如,此刻比昨天呼吸顺畅了些。但那令人憋闷的孤独的夜晚必定来临,这一事实确实使我心烦意乱。一想到这样无休止的重复就是人生,就忍不住颤栗。然而,想到心情轻松的瞬间所带来的快乐,又使我为之雀跃,每次都让我期待不已。    
    这样想着,情绪才好转起来。烧冷不防退了,大脑像喝醉了酒,无法思考。这时,突然有人敲门。我以为是妈妈,刚答应了一声,门就开了,阿柊走了进来。我大吃一惊,很感意外。    
    “你妈妈说叫了你几回都没答应……”他说。    
    “吹风机声音太大,我没听见。”刚洗完头,头发乱蓬蓬的,我有些慌乱。    
    “我打电话来,你妈妈说你得了重感冒,像是长智齿弄的,所以来看看你。”    
    阿柊全然不觉,笑着说。说起来,他经常和阿等一起到我这里来的,像是节庆的时候啦,看完棒球回去的时候啦。所以,他习惯性地拽出坐垫,一屁股坐下。忘记的人倒是我。    
    “这是慰问品。”    
    他拿过一个大纸袋,朝我笑笑。看他那么热心,我倒不好意思告诉他病已经好了,还故意咳嗽了几声给他看。“你最喜欢的肯德基的原味鸡柳堡、冰沙,还有可乐。也准备了我的一份,一起吃吧。”    
    虽然不愿意承认,可感觉他对我“小心翼翼”的。一定是母亲对他说了些什么。想到这里,我有些不好意思。但我的状态也并没有好到可以反驳他说,我很好啊,你在说什么呢。    
    于是,明亮的房间里,在暖洋洋的火炉的热气包围中,我们两个人坐在地板上,静静地吃起那些东西来。这时我才发现肚子非常非常之饿,所以吃得特别香甜。细想起来,在这个男孩子面前我总是能吃得津津有味。而我也觉得这是一件极其幸福的事。    
    “早月?”    
    “嗯?”我正这样呆呆想着,听到他叫我,愣了一下,抬起头。    
    “不要再一个人自寻烦恼了。弄得自己一个劲儿消瘦下去,还发烧。那么有工夫的话,叫上我,咱们一起出去玩啊。每次见到你,你都越发憔悴了,在别人面前却还跟没事人似的。那是浪费生命呢。你和阿等关系非常好,所以你伤心得要命是吧?这很正常啊。”    
    听他一口气把这一大段话讲完,我心头为之一震。这还是他第一次这样直率地表现出对我的关怀,而这之前我一直以为他是一个更喜欢摆酷的男孩子。这是我未曾预料到的,而这份意外反而使我轻易地接受了他的话。阿等那时曾经笑着评价说阿柊一遇到家人的事,就变得孩子气十足,我这才体会到他当时真正的心情。    
    “确实我年纪还太小,指望不上,连自己不穿水兵服都还受不了,想哭。可是遇到困难的时候,人类都是兄弟姐妹,不是吗?你,我很喜欢啊,需要的话,同床共枕都可以啊。”    
    他一脸严肃,丝毫没有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不妥之处。真是个怪人。我忍不住笑起来,然后,由衷地对他说道:“我一定会的,真的,一定会的。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阿柊回去之后,我又接着睡下。大概是感冒药的缘故吧,这次睡得特别沉,竟然没有做梦。好久都没有睡得这么安稳了,就像回到了小时候,在圣诞夜满怀着期待与神圣的憧憬入睡。醒来之后,我要去河边,去看那个什么东西,浦罗在那儿等着我。    
    天色未明。    
    虽然身体还没有完全康复,我还是换上衣服跑了出去。    
    黎明的街道清冷寂静,月影如贴在天空中一般。我的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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