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门绝唱-尤凤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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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门绝唱-尤凤伟- 第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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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如实讲了自己进山是求得七爷的搭救。八爷听了半晌不语。后转身对众喽罗说句
你们巡山去吧。众喽罗尽管不甚情愿也只得从命离去。这时八爷方实言相告,说她
还是不见七爷的好。玉珠问咋?八爷说你若见了七爷,七爷定准不会放你下山。

    玉珠惊诧道:“七爷他……他是只爱财宝不爱女色的呀?!”

    八爷苦笑笑说:“你说的那是老皇历哩,如今的七爷已不是往日的七爷了。他
既爱财宝,更爱女色。”

    玉珠摇头道:“不会,我知道七爷这人,七爷亲自对我说他自小练童子功,近
不得女色,一旦让女色破身也就破了功夫。”

    八爷望着玉珠一笑,道:“不是你告诉七爷童子功练不得,不沾女色的男人死
后过不去阴阳河吗?”

    玉珠闻听八爷此言怔住,眼瞪得如同圆杏,她自是不会忘记自己确曾对七爷说
过这种话,可说这话只为消除七爷对夫君的偏见与仇恨,目的是救出夫君的性命,
却断没有教七爷改弦易辙的意思。而七爷竟认了真,她难以置信。

    八爷缓缓道来:“自你们逃下山后,七爷便整天嚷嚷:山寨不可一日无压寨夫
人。让手下人立刻给他张罗。女人就一个接一个被抢上山来。七爷也真算个格路
种,就像一头刚放出栏的公牛,不开性则罢,一开则不可收。对抢上山的女人不计
年龄不计美丑一概受用,没一个疏漏。不过在选定压寨夫人一事上却十分地挑剔,
啥样的美女子他一眼就能瞧出毛病。不是嫌脸宽了就是嫌下巴短了,不是嫌眼睛小
了就是嫌嘴巴大了。再就是什么腰粗了腿短了乳小了腚大了唇厚了牙黄了眉直了鼻
歪了之类……一句话就是抓个天仙女来他也会挑出个百八十样不顺眼的地场。这就
教手下人犯难了,问他到底想要个啥样的,你猜他怎样答?他瞪眼一吼:‘你们都
不曾长眼看看二爷的新夫人是个啥样女子么?就比着那模样长相的给我找!差她半
点也不中!’我这么一说你心里就会明白七爷装的是啥心思。今番你自己上山,这
不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么?”

    玉珠脸上罩了一层愁云,她看看身边的桐,桐也同样愁眉不展。他们长途跋涉
来到山下竟是白跑路,断了救二爷的一线希望,实不心甘。玉珠咬咬牙说:“想想
我还是要去见七爷一面的,央他念旧日情份救救二爷,上次为救二爷我把他说动了
心,也见出他那份仁义,这次没准也能把他说动了心。”

    八爷连连摇头,道:“今非昔比,今非昔比,有言色胆大于贼胆,又有言不怕
贼偷就怕贼惦记,七爷既然已经惦记上了你,他就不会为了啥虚虚飘飘的仁呀义呀
的放过你去!我也是念着与二爷旧日的情份才对你这般忠告,与其让七爷留在山寨
不如赶紧回去另谋他法,救出二爷来。”

    玉珠觉得像堕入万丈深渊……

    玉珠和桐于天擦黑时返回酒馆镇时被候在镇口的镇丁抓住了,这多少也在玉珠
的意料中。对于自己,她已无暇顾及,她甚至想这样也好在牢里能见到自己的夫
君。但她却不想连累了无辜的桐,她一再向镇丁诉说这一切与桐无关,让他们放了
桐,可镇丁不予理睬,将两人一起带进双料春爷家大院。

    双料春爷不更旧习,听说抓来了二爷的女人立马开审。缘于女人,又是强盗头
子的压寨夫人,双料春爷的兴味更浓,为能看清女人的容颜,他叫手下人把所有的
马灯捻亮,屋里立时明明光光。

    捻亮了灯,双料春爷就吩咐带女人。女人进屋,周身被光明环绕,双料春爷兀
地瞪大了眼珠,那一刻他差点脱口喊出声:春娥!春娥是他的小妹。这站在前面的
女人模样体态与他的小妹春娥相像得毫无二致。连双料春爷的手下人也被弄得难分
难辨。

    带下去吧。双料春爷挥手说。不再审。

    双料春爷不审女人并非因她长得与他小妹相像而心生怜惜。他没有那份好心
肠。他所以将玉珠退下是因为他突然想到这女人对他另有用场。她为他解开了一颗
久缠于心的死结,他重重舒了一口气。

    俗话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对财大势大的双料春爷来说也自不例外,眼下他小
妹春娥正是他难念的一本经。

    这春娥是个从小娇生惯养的女子,双料春爷的父母在世时对这个老生闺女的那
份纵爱自不必说,在他们过世后当哥哥的双料春爷也同样对她百事依顺,听之由
之。说来这也算不得什么,俱在情理之中。而问题出在她的终身大事。

    春娥从小许配给北面上庄镇大财主姜伯超的三少爷。那姜家三少爷是个有志气
的读书人,这于家小小姐是个姣美的闺中女,这门亲确称得上门当户对郎才女貌,
百无挑剔。两家议定只等三少爷读毕了书便给他们完婚。可这世上的事常常是有根
没梢的,好事难说就有个好结果。那姜家三少爷在城里读毕了书刚回家就一病不
起。且生的是一种怪病,整日昏睡不醒,只在饿时醒来进些饭食,吃过接着又睡。
这么一副光景自然谈不到婚娶。这样拖了两年有余,前些天姜家突然来人,说要给
他们的儿子完婚“冲喜”,借喜事冲一冲或许就能好了病。这种“冲喜”自不是姜
家自己的发明,在当地从古至今都甚为时兴。说是迷信,又确有许多喜至灾去的例
证。当然,这种做法带有一种很残酷的倾向,须以二人某一方的牺牲做为代价。而
问题在于民间的什么事体一旦成为一种规范也就约定俗成,人人都须遵循。不如此
便为人所不齿。说到双料春爷身上,虽然他品行不端为所欲为,可在这方面也不敢
毫无顾忌,他觉得既然姜家提出完婚冲喜,他就没有理由不答应。但他小妹春娥却
坚决不从,话说得也苛:就是一辈子不嫁人也不和那具活尸成亲。双料春爷和其他
家人好生规劝,晓以道理,可春娥已铁了心,任旁人说破了天,末了还是个不应。
双料春爷没了招法,焦躁异常,烦恼无边,正这当口他见到了与他小妹相像得宛若
一人的强盗头子的女人。

    双料春爷再审时辰已至五更时分。

    屋里重新变得昏暗。双料春爷唯在昏暗环境中才会感到自在和安逸。昏暗使他
心情镇定且充满自信,也能将各种情绪表现得充分而圆满。这时他已觉得胸有成
竹,为此他颇感惬意。他告诉女人不要害怕,他问女人有什么要求,只要能做的就
一定为她做。

    “放了俺男人。”女人说。

    “还有呢?”

    “放了俺男人。”

    “还有呢?”

    “放了俺男人。”

    “唉,反来复去一件事,可单单是这一条难办哩。”双料春爷道。

    “放了俺男人,让俺们离开这地场。”女人很执拗。”

    双料春爷摇头道:“你听了,放你男人难,他亲口对我讲他是山上的土匪头子
二爷,这二爷可是官府通缉许多年的要犯,放了他我可要吃官司。”

    女人听了惶惶地盯着双料春爷,她没想到这恶霸已知道夫君的身份。她知道这
样事情就确如双料春爷所说,抓时容易放时难了。

    女人悲伤地埋下头,一时不知该怎样是好。

    屋里很静,乡村的深夜总是如此,何况这酒馆镇所有的牲畜都被主人笼了嘴。
这夜就是真正的不掺假的夜。

    过会儿双料春爷开口道:“此时若说能救得了二爷的,怕也只有你了。”

    “我?”女人抬头盯紧着双料春爷。

    双料春爷也盯着她。

    “我,我救他?”女人眼里闪出一线希望。

    双料春爷问:“你真的愿意救他么?”

    “我愿意。”女人说。

    “为救他让你做什么都肯做么?”

    “我肯做。”女人说得很坚决。

    “那就好。”双料春爷说。

    这时双料春爷挥退了手下人,屋里只剩下他们这一男一女,这情景似乎让女人
想到什么,显出些惊慌来。

    “别怕别怕。”双料春爷安慰说;“我不会怎样你,起初我确有心想尝尝瓢把
子女人的滋味儿,后来这念头就打消了,这其中的缘由么……就是我想请你帮我做
一件事。这事比和你做那事要紧得多。”

    女人等他说下去。

    “一句话说到底,我想和你做个交易。”双料春爷说:“你帮我做好一桩事,
我就把你男人放了,让你们远走高飞。”

    “你,你要我做什么?”女人急促问:“我做了你真的会放我男人?”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双料春爷信誓旦旦

    “那你说。”

    双料春爷就说了。

    真是说破天机惊煞人。

    女人惊得如同半截木桩定在地上,一动不动,没一丝气息,后来身体就开始摇
晃起来,如同有一股三九严冬里的强烈风雪向她袭击,这风雪将她笼罩将她淹没
……那一刹她的脑中就像雪一样的白。

    “让我去冲喜。”女人似自语。

    “就这样。”双料春爷说。

    “让我跟姜家三少成亲?”女人问。

    “就这样。”双料春爷答。

    “……”

    “你应还是不应呢?”双料春爷问。

    女人的身体一阵阵发抖,她感到彻骨的寒冷,且冷至身体的内中。

    呵,老天爷!女人无援地哀嚎。

    “你也用不着怎样为难,我自知这种事对一个有夫之妇实不算轻易。不愿意就
说不愿意的话,俗话说了强扭的瓜不甜,我春爷一向不吃不甜的瓜。你说不愿意,
我也就断了这个念头,等天一亮就派人把二爷押解到官府里,我领到的赏钱也足够
为我小妹买个替身。”双料春爷说。

    双料春爷的“交易”明明白白,他的话也说得亮亮堂堂,而女人的心里却仍然
一片混沌一片漆黑。

    “快说呀!到底应还是不应?”双料春爷有些不耐烦。

    “杀了我!你杀了我吧!”女人冲双料春爷吼。吼毕放声大哭起来,哭得山崩
地裂。

    双料春爷并不相劝,任女人哭下去。直待哭得声腔细微,方说:“我不会杀
你,像你这般的美丽女子,不仅不杀,还要把你留在身边陪伴于我。这里没人,我
不妨说句心窝子里的话,我不缺女人,这镇上的小女子出阁前都得送上门先让我
‘开苞’。别的女人只要我相得中,也都得乖乖让我受用。可这中间唯有一人例外
那就是我小妹春娥。小妹和你一样是个绝色女子,在家里出出进进煞得撩拨人心,
可她毕竟是我的一奶同胞,再喜爱终也有个忌讳。虽心有欲念,却不能成为事实。
而你,长得与小妹如同孪生姐妹,对我来说这真是天赐,你能让我了却恋妹的夙愿
却又不伤大雅,其乐融融又心安理得。说到这儿你心里也会明白,你答应替小妹
‘冲喜’实在不是一件坏事,你不答应我春爷也不会白白放过你,就是说无论怎样
你为小妹当替身已是命中注定。”

    “你个畜牲!”女人恨恨骂道。她已不再哭泣。泪水打动不了恶人。此时她想
的唯一是怎样以死相拼。她抬眼怒视着这世上罕见的无耻之徒,眼光毫不掩饰其中
蕴藏的杀机。这眼光不由使双料春爷打个颤。

    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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