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17-文字不是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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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17-文字不是东西- 第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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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猎头校长第一辑写作这回事余杰是北大人,中文系出身,二十来岁的年纪,因在“学校里常常看见某些九品芝麻官甚至不入流的办事人员也对教授呵责有加”,因有北大已“变成了权力的北大、资历的北大、生物学和计算机的北大”的感慨。1916年距今已近一个世纪。那个时代,电脑还未面世,学位可有可无,因此蔡元培在翻阅了《新青年》后,就决定聘用陈独秀。这样看来,旧时中国大学校长的权力,最少在人事方面,应该是一个人“闲话一句”就算拍板定案了。    
    今天内地大学的权力结构我不清楚,但香港地区的大学校长中的伯乐,即使看中了千里马,也无法像蔡氏当年那么当机立断,凭一句话替自己学校延揽明星级人才。除非招贤的对象“价值连城”能得到校董会一致认可——如是诺贝尔级的大师。说到老一辈“三顾茅庐”求才纳贤的大学校长,1948年走马上任广州岭南大学校长的陈序经,也应记一笔。陆键东写的《陈寅恪的最后二十年》前二章,对这位东南亚史专家的岭大校长有相当生动的描述。原来陈序经受命出掌岭南大学后,并没有先到康乐园,而是在北平和天津展开美国人所谓的“猎头攻势”,网罗愿意南下的学者到岭大任教。广州岭南大学的医学院和数学系有不少世界知名的教授,都是受了陈校长“以国士之礼遇之”的感召而来应聘的。    
    其中一位是陈寅恪。这位“国宝”级的教授对岭南大学学术地位的贡献,陆键东的专著中有详细的交代,不必在这里啰唆了。值得一提的是,因为岭南大学没有独立的历史系,选修陈老师的课的学生少得可怜,“有两个学期甚至只有一个学生在听他的课”。陈老师要是今天在香港任教,情势恐怕不妙。学生这么少,是不是他的教学方法有问题,要不要请专家给他提意见?1949年到1952年间,陈寅恪先后在《岭南学报》等岭大刊物上发表了十三篇掷地有声的论文。若非陈序经校长把他看做“学术界稀有濒临绝种动物”来保护,恐怕他早已给各式各样的教学评审会“评”掉了,哪有心情做学问。想到这一点,我的心也是“暖乎乎的”,但我也知道,让陈校长当年大显身手的那些客观环境,早已一去不复回了。


第一辑 写作这回事 二浪得虚名

    “浪得虚名”,自然是贬词。偷天换日,把别人的创作改头换面,据为己有发表,在未被识者道破前,就可领一番风骚。欺世盗名的真相大白后,一下子就变得“臭名昭彰”了。简言之,名不副实者为虚,以不法手段求名是自作孽。世事当然有例外。    
    有些“名”,你闭门家里坐,不用强求,也会追到你眼前来。譬如说吧,你生性淡泊,从不招摇,可是你该知道,在某些场合,阁下的肤色、语言、祖籍、文化背景和原居地,仿如烙了图腾,人家一听到看到,不由分说就硬把配合你“身份”的虚名套在你身上,动弹不得。最近因公出门,招待单位的朋友热情好客,当晚就在一家打着“集天下野味,迎四方贵人”招牌的饭店给我“洗尘”。    
    一踏入厢房,就听到了乡音。原来座上半数“贵人”都是来自“生猛海鲜”的特区的人士。寒暄过后不久,第一道“主菜”上场。主人举杯邀饮,用筷子指着锅内热腾腾的荤菜,指点迷津似的说:“来、来、来!这锅香喷喷的玩意儿呀,是你们老广爱吃的香肉。师傅是特地从贵州请来的,是这家铺子的镇山宝。各位得趁热吃,凉了滋味就差了。”    
    浪得虚名第一辑写作这回事阿弥陀佛。怎么一口咬定老广就爱吃香肉?我从小爱跟狗交朋友。主人家慈眉善目,赐我香肉,虽出于一番好意,却陷我于不义。祖母当年下厨,宰鸭杀鸡,要亲自下手,还记得手起刀落前,她必念念有词曰:“此六畜,人所食,马牛羊,鸡犬豕。”犬既与牛羊同列,沦落红尘,是为了人类的口福。老祖母不是佛教徒,只是迷信得紧。她相信轮回转生、花草有命。六畜沦为人家的席上珍,就是上辈子作孽的因果。依这种说法,那么吃香肉跟吃同是戴罪之身的牛排猪排,都不会因“冒犯天条”而损阴德。那还为什么不忍食其肉?无他,一来因为是自己的生肖,二来自小听来的义犬故事特别多。它们跟你好时,口水涟涟的舌头,舔得你一脸腥湿,证明“爱你入骨”。    
    偏偏你对这种畜生情有独钟,有什么办法。萧乾爱猫,极有心得。    
    抗战留英时期,曾多次与英国小说家福斯特(E.M.Forster)通信,交换养猫心得。那些书信,过目多年,不复记忆,只知他们二人对畜生的起居饮食,照顾得无微不至就是。萧老生前,多次来过香港地区,不知招待他的东道主朋友,有没有带他去旧日九龙城那些地方,让他一尝炮制地道的“龙虎凤大烩”?听人说,猫很cool,主人一有难,就“三十六着”,走为上计。因此平日倚在女主人身边媚态百生的样子,假惺惺而已。狗呢,的确生来忠肝义胆,主人有难,不惜“双肋插刀护主”。“不才明主弃,多病故人疏”,人性看得透彻极了。老来身边无伴,不妨养一条狗。狗不读诗书,因此床头金盘,壮士也不必无颜。那天的洗尘饭,我有没有出卖朋友?没有。我说了实话,此“物”一入口,肠胃就会翻腾,一发不可收拾,要进医院洗胃。主人因此给我网开一面。在朋友眼中,我一定是个广东不肖子孙,“浪得虚名”。


第一辑 写作这回事 二眉批

    我初到美国念书时,自食其力。每个周末两天都得在餐馆打工,真是一分一毫,来之不易。辛苦赚来的钱,除买牛奶、面包和付房钱外,就是缴学费。做学生,书当然不能不买。幸好教授指定非买不可的教科书,数量有限。自己收入虽微,还可以勉强应付。读研究生时,真正令你觉得学海无涯的是看到教授发下来的参考书目。这些书,教授不指望你购买,但你写读书报告,却非看不可。20世纪60年代初,复印机还未流行。图书馆借来的书,要做笔记,除了手抄,别无他法。    
    苦的是我平生阅览,好作“眉批”。若不能随意在书页空间慷慨陈言,那书等于白念了。图书馆的书是公器,当然不能放肆。即使不顾公德,在书上涂鸦,也是“枉作小人”,因为借来的书总得归还。我作“眉批”,是为了日后作文时做“思想准备”。辛辛苦苦记下来的心得,既不能留为己用,又毁损了公器,是名副其实的损人而不利己。眉批第一辑写作这回事幸好这种无法边看书边“立言”的日子不长。在西雅图华盛顿大学英文系“滥竽”半年后,就拿到印第安纳大学的奖学金,结束了半年“勤工俭学”的生涯。不用再依靠客人“赏赐”的小费去付房钱、学费,感觉有如腾云驾雾,自不待言。衣食无忧后赶着去偿的第一个“夙愿”,就是买“参考书”。念的是文科,挂的既是“风声雨声声声入耳”的招牌,值得“参考”的书,何其多也。眉批害我。    
    新书一到,拥之入怀,觉得合心意者,引笔直书:“旨哉斯言!”文字不“投缘”的,只好老实不客气批曰:“狗屁不通。”如果眉批仅是“不亦快哉”式的闲笔,多作亦无妨。当时写下的微型笔记,用字间或轻佻,立意却不敢玩忽。为的就是日后说不定要依靠这些“眉批”引发,疏而证之,注而释之,蔚为一家之言在学报上隆重登场。闲来翻阅历年“眉批”,竟得百余条。归纳为“狗屁不通”类者,有如此一条:乖乖,薄幸郎张生迷恋莺莺,看中的原来是这娘子的“魔鬼身材”!作者汉学师出名宿,为文却疏于考证。魔鬼身材?魔鬼长的是什么模样?出言无据。信口雌黄。此子可休矣。记得当年作此眉批时,曾立宏愿,退休后要做些有关“魔鬼模样”的研究,为莺莺“平反”。现事隔多年,豪情已冷。哪一天淡出杏坛,夜雨秋灯拥之入怀者,想是《聊斋志异》,想是《阅微草堂笔记》。既然不出版也不会完蛋,眉批也懒得作了。


第一辑 写作这回事 二自我陶醉

    此文一出,老友戴天以及这几年在香港曾在席前以上宾之礼遇我的“品红”知己,他日必把我斗臭斗垮,说不定还会迫我写悔过书。不久前曾以“向生命报复”为题,说人生苦多乐少,生而为人,是个毫不美丽的错误。因此在吃喝方面,只要不沦落到与禽兽无异,搞些什么生吃猴脑进补的玩意儿,那“鱼翅捞饭”,多吃几口又何妨?吃的喝的,不分贵贱,只要能把我们引进“自我陶醉”的境界的,都可视为向生命报复的手段。喝红白餐酒,对我而言,不分贵贱,都有“三杯通大道”的功能。20世纪50年代中期在台湾地区念大学,一来风气未开,二来穷学生过的都是“克难”日子,什么Chardonnnay(霞多丽)、Sauvignon(索味浓)这些古怪名堂,吾未之闻也。那时拿了稿费,勉强凑合还可买得起的是台湾地区的“土炮”:乌梅酒。这种杯中物,入口如糖浆,后遗症却也惊人,第二天醒来令人茶饭不思,了无生趣。这些糗事,说来英雄气短,不说也罢。    
    且说我在1994年回港前,有二十多年的日子是在美国中西部威州大学度过的。逢假期节日,同事时有往还。洋人的规矩是上门吃饭时多携餐酒作礼。做主人的亦以此饮料奉客。我在饮食文化上接受西方文明的“洗礼”,是自这个时期开始。所谓餐酒,是洋人饭桌上除牛奶、果汁、汽水或矿泉水外的一种另类选择。既然每饭必备,舍亿万富豪外,寻常百姓家出于经济考虑,一般均以价格为取舍,哪能顾及产区、年份、口感和酒香!几年前回港,初识“马高”(Margaux),继又得知法国名酒中有艺名“靓次伯”者。此二名牌,虽非Chⅲ鹴eau    
    Lafite(法国酒名),但对我这个久居“地偏无音乐”的中西部土包来说,堪称绝艳。席上主人举杯邀饮后,旋见各宾客肃容无语,连忙擎起半注琼浆的夜光杯凑到唇边,但见众人眯了双眼,呼哧(sniff    
    sniff)连连。此情此景,旖旎有如情人缱绻,如怨如慕,如泣如诉。我这土包有见及此,心中一撼,即时悟道:“品红”与“牛饮”的分别、文明与野蛮的距离,关键全在仪式之有无。    
    乃连忙举杯如仪,心中念念有词曰:“马高马高,仰之弥高,与卿初会,请领风骚。”“呼哧”一番后,才以历尽劫波、幸成正果的心情呷了一小口。滋味如何?论身份,眼前这瓶以千元作单位售卖的名牌酒,无论口感与酒香都应比我在美国乡下喝的售价美金十元八块的品种高出二三十倍。但说来丢人,我竟喝不出名牌酒价值连城的道理来。怎么搞的?是不是自己味蕾早已退化,以致啖马高的境界犹如猪八戒吃人参果?当时想着,一面怪自己不识抬举,一面替主人家不值。但事过境迁后,又觉得自己在吃喝方面的水平不高,未尝不是几生修来的福气。这话怎说?就拿喝餐酒来说吧,品位高的要借酒意而羽化登仙,唯名牌是赖。    
    区区酒水一杯,不问产地、年份、品种,只要大道一通,就可以手挥五弦,顾盼自豪。立地成佛,想亦不过如是。吃的也好,喝的也好,能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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