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平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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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平故事- 第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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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有个浙江人看上去很特别,他推着辆自行车转悠,卖花的街上只他一辆自行车在那儿碍手碍脚,碍自己也碍别人,在这到处是坡坎的小山城他不知要把车骑到哪里去,可能发现了自行车在这儿名不符实的用处,没几天他就轻装上阵了。他衣着“武装”也和那些兰贩有明显的出入,而且显然是个生家伙,老是有拿不准该买哪些花的神气,就算有买的意思了,和各方经验丰富老谋深算的花虫相比,他要老实得多,但就要吃亏了。他对花感兴趣时,就蹲在那儿,一手端花一手拿手机,专心地盯着花,把那花的模样和价格细细地讲到电话里去,他的嗓门很大,是那种不用底气的纯粹的大嗓门,加上他显然是个神经质的家伙,很容易激动,因此在街上他一打电话说花,就尽可听见他张牙舞爪的说话声了。我对杨说:“那个人老拿着花在街上哇啦哇啦地打长途,他这样,买一株花不知要花多少钱。”他对兰农也客气,买的花偏贵却买不到多少好的。人们总是比较喜欢同情弱者的,我看他“楚楚可怜”被欺负的样子,比我还无所适从,而且好像有兰贩里少有的“谦谦君子”的味道,便“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其实我自身难保)。他对兰花实在不懂多少,就这样也敢两眼一抹黑地来收购,他的老板真是放得开手。我便与他讲花的各样好处,告诉他买花要怎样怎样用一些心思,该出手时就出手——必要时是要暴力一些的(我也就会纸上谈兵,自己全无用武能力,一上战场就往回跑)。他醍醐灌顶——才晓得!大着眼睛全副神情地说:“他们好厉害,连女的都那么厉害——那个女的——不得了,不得了!”看他咬牙切齿的神经质模样,定是又有一个什么花在眼皮底下被人(或者就是“那个厉害的女的”)“抢”走了。    
    后来他的老板大概是沉不住气了,也从浙江迢迢赶来,老板一来,他的神气忽然就变了,腰杆子一下挺起来了。从此俩人一起上街买花,他老板在那儿揣摩用心时,他就在一边激动地添油加醋。一次他老板物美价廉地买了个好花,他便热情洋溢地讲与我们听,骄傲而得意,看他孩子气的模样,很是好笑。而老板却是荣辱不惊的“老张”,不动声色,但显然很不屑,不屑这些个卖花的——这些山里不知好丑的土蛋子——好收拾!(1-杨和牛的青春岁月1)    
    这下,花贩子来了,立竿见影的刺激,买花的卖花的都“呼啦啦”地多起来。那种抢着买的气势,使我不知所措,我无力与敌,只好常作观望状,拣些残羹冷炙。有时从三个方向同时来了花,有同伙的便分头行动,单个人的只好看准一个方向重点出击,全凭老天爷垂青了,或者几头来回奔忙,很有硝烟战场的味道。到后来,一些人就不在街口等了,直接到路口去堵截,有的把堵截方位一直挪到了山脚甚至山路上,这样再要第一手的兰花就更难了,只能到花农的家里去了,要不干脆跟着花农上山,那样最保险不过了。


第二章岁月如兰(6)

    我时常觉得好笑,就想到“狼来了”的样子,因为这样爱开小差乱想,有时就不能够正经认真了。那段时间有个花农的花品质很不错,花虫们里有许多和他认识。那天早上,找了两天花的他又来了,他的花不装在篓子或簸箕里,只用兰花叶子捆成两把挑来。花虫们见他来了,一窝蜂地叮了上去,我也在其中抓到了两把草,右手那把的花有着硕大肥厚的花瓣。这一团乱使那花主动气了,可是谁也不放手。等找到地方紧锣密鼓地开始买卖时,我却放手了,站到一边,看瓜分的纷纭场面:这边那个黑面孔的贵阳人价钱都不问地把花一把把地要到帮手的手中,那个紧快和专注的样子恐怕天塌了他都不理会。他嘴里问着价钱,钱就数出来了,这个情形已容不得讲价了,因为稍一迟疑花就是别人的了;而被两个人同时抓到的草却开始竞价了,这时的竞价也很快,一来二去半分钟搞定;那边已经有人在争吵了,吵的人手抓着兰草,两眼冒火冒光,要不要打起来?……三分钟,那挑花瓜分完毕,旁边热闹观望的人看得目瞪口呆,眼看着小小一挑兰花瞬间被抢购一空——变戏法一样,有人咬牙切齿地说:“老子明天也上山去!”而那初入道的浙江人两手空空地还没回过神来,贵阳人已经提着紧张抢买到的兰花往驻点送了,他挨着墙根角,一面警惕地大步奔走,一面对着帮手吩咐喊叫,那个紧急慌忙的样子,很像发起阵地攻占时的大兵提了手榴弹去偷袭敌人碉堡。对了,皮夹克哪儿去了?这么关键的战斗时刻怎么能少了他呢!原来他“出恭”去了,等他摇摇摆摆地回来,这边早已烟消云散,像做了场梦什么没发生过一般,他没想到上趟厕所回来,沧海已变桑田。    
    尘埃落定,大家从紧张的战斗中放松下来,作鸟兽散。比较亲熟的开始互相品评刚买到的花,我受到了他们遗憾的责备,之后他们又安慰我说好花以后还很多的,我觉得面对这样的情形,我是落伍的,属于“不适者淘汰”之列——脸皮不厚胆子不大神气不泼辣厉害,差矣差矣。    
    这样的闹哄哄里,我和一株至今令我耿耿于怀的兰花失之交臂。那天,我走到那个围满了人的花摊时,那个贵阳人正拿着那株花在讲价,那花叫价八块,他想五块买下。旁边的人都是瞧热闹的,我把花从他手里拿过来看,心里一阵欢喜,那花有着非常美丽的短圆舌头,宽阔厚实,舌头的下底面均匀地布满粉红色的点点,使舌面呈现很柔和的淡红色,花瓣不大,短小精悍,我正看着,贵阳人可能觉出了不对,把花从我手里拿了回去,立马停止了讲价决定速战速决说八块就八块了,我一看他要走人了,因花在他手上,只能主动出击,我说我出十块要这花,花主看看我看看贵阳人,贵阳人没料到半路真杀出了个程咬金,原本还悠哉悠哉地侃价呢,这下他急了,也出十块,我说十五,他跟价了,我提到二十,他再跟,这下旁边的人多了起来,饶有兴致地看着我们两个,花价一直走到了五十,我身上只有五十块钱,看看旁边也不见有救兵,这个花到底多少买合适,我还争持下去吗?而且成了焦点让我浑身难受,觉得自己成了耍把戏的猴子了——恨不得是神勇张飞大喝一声,吓退千军万马。作为进攻主动方,动摇就是放弃了,不是说“人类一思想,上帝就发笑”吗,我知道上帝干吗发笑了。那贵阳人也不容我这个毛丫头再捣乱了,趁着停顿的当儿赶紧把钱拍到花主手中,拔腿就跑,我只能眼睁睁地看那花落入他人之手。花主可乐坏了,围观的人也兴奋起来,没料到捡了场好热闹瞧,眼见了一场精彩的竞价争购——真新鲜真刺激!他们立马对那株兰花充满了兴趣,都想看个究竟,一伙人就找那贵阳人去了,我却有些失魂落魄——那个美丽的花舌呀!之后我和花友们提起,他们有的说“贵阳仔他敢跳我就要他老老实实地不敢说要”,有的说“应该想办法把花拿到手里”,有的说“拍它一百块下去他就不说话了嘛”……这些事后诸葛只会增加我的懊悔,心里便赌上孩子气来,看见那个贵阳人就气不打一处来。再没见过那样别致的好舌头了,至今我仍清楚地记着那花的玲珑端庄模样——把它养着,开花来,日日夜夜地看,该多让人留恋,一面之缘的它不知现在何处。    
    当然也有一些欢喜得意的时候,总要有一点安慰的,要不然不窝囊死了。但事情往往是不随愿的,刻意的总不来,不放在心上时反倒有惊喜。那天并没想去窜兰花,上街买了东西经过花摊时已经近中午了,所有的花都被人挑选过了。我想既然来了就再看看吧,一块钱一株随便挑,就在那堆最大的花里拨拉起来了,结果就发现了那株美丽的银边,我的心微微地跳起来,把那草抓在手里,再胡乱挑了几株打掩护,付了钱赶紧走。把草寄放了后,又到那儿去挑,往往就是这样不知足地贪,哪有那么多好事呀,当然是找不出什么了,因为觉着那么便宜买了那人的好草他还不知道,就又胡乱抓了十几株买了。当然,和齐五毛钱买的红舌头比起来,我的是小巫和大巫了,人家是经典啦。事后,杨看我那个乐样说我的道行真差,这么点就沉不住气了,还搞得玄乎玄乎的。    
    现在这样瞒天过海的事情发生的机率小多了。随着对兰花认识得越来越深入,要想低价买得好花,就是赌草了,根据没打花苞的草判断花的品性,这就得练就一双火眼金睛了,可火眼金睛哪里说成就成了呀,人家孙大圣是三味真火里烧出来的,我们去烧烧看,一灶柴火小命就给烧没了。不过总还是会有漏网之鱼,这也是使兰贩们乐此不疲的缘故。比如那天,皮夹克耗了一个上午,没有收获,就在最后一个兰农要收摊回家,买兰的也只剩皮夹克一人了,兰农随便问了一声皮夹克,结果皮夹克三十块买下了那蔸五苗草的素花。我经过时,买兰卖兰的都没了,只剩皮夹克一人坐在路边的板凳上,正等一个兰农约他去看花。皮夹克把剥开的花苞展示给我看,确实好一朵素花,水仙瓣形,素得非常干净,是那种淡淡的嫩绿色,很漂亮。他得意地说:“这花在那儿摆了半天居然没人要!我告诉你,这花我带回去,二百多随便卖!”


第二章兰友一二三(1)

    胡弟弟    
    认识胡弟弟,是听说南泉山脚下有个人养了好多兰花,当时黎平养兰花的人屈指可数,我们便前往拜访。只见一栋二层小楼前开垦了一些花地,用塑料布盖了几个暖棚,边上零散种着各种花草,往近走便看见房厅里果然摆了一些兰花,但主人不在。再去时,他和他的女友小市(当然现在已是老婆了)正在整花地,他们还有一片四季兰的花地,用遮阳网拉盖着,那些温棚里种的是草花,天气晴朗时他们便担了花上街卖,也时常上山找兰花,很有些“泛若不系之舟”的样子。他们并不在小楼这儿住,小楼的一部分出租,这样刚好就有人守花了,其余的房间都摆满了兰花,特别的好花藏在一个秘密的地方,我们去时,就搬出来一起品味,因为几乎都是自己采的,侃起来也特别有感情。胡赞起花来喜欢说“太舒服了”。在靠山壁一个凉爽的小屋里,他们安了个小床,摆了个小桌子,一台老录唱机,一堆旧磁带。空闲了俩人就在那儿听歌。    
    胡和小市初中就开始了经典的恋爱故事,那时胡是众多叛逆孩子里爱玩浪漫的,我看了他少年时的照片,虽然自己是乖乖一路埋头读书过来,但想象得出他们那时的烂漫。有一张相片里胡长发披肩,把衣服领子的一边拉下来,露出光洁的肩头,怎么看怎么像遭暴力的姑娘。后来小市到贵阳上学,胡便抱了吉他逃学去看心上人,俩人在校园里弹琴歌唱,然后胡也去贵阳上学了,可并没把学上完。再后来开了这些花地,俩人开始一起经营爱情和生活。胡可能是持“末日生存”的态度,顺生活自然,觉得什么事都不用太去操心,到时自然能有办法,也许就是因为这样,他虽然眼神不好,却有很好的兰缘。但小市却不像他轻松,凡事更放在心上——生活总是要有很实际的准备,他说“她心事重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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